【提燈者的挽歌】第十章

　　我在這過多久了？

　　我看了這片漆黑一眼，這片漆黑已經不能再對我造成任何影響了，於是理智開始回籠，我皺著眉思考了一下，推斷後才知道已經過了大約十億年了。

　　這裡是哪裡？

　　這個問題在理智回歸，能夠正常思考的狀態下顯著多麼愚蠢。漆黑一片，連一絲光芒都看不見，彷彿有生命的黑暗，只能是那位雷點是不能被說外表看起來像蜘蛛的深淵之主管治的深淵。不過倒也是奇怪，我以為在我來到這裡更早以前，深淵早就消失了。

　　為什麼我在這裡？

　　也許在思考這點之前，有更重要的疑問。

　　我是誰？

　　我是等價交換，在遇上了時空之後一直浮浮沉沉，在意識海中因為強烈的偏執而一直長眠，終於再次醒了過來。

　　審視了一下，被偏執影響的我，因為想要讓時空活下去而讓許多不平等的交易發生了，平白多出了很多需要還清的債。

　　有點麻煩。

　　為什麼我在這裡？

　　我重新再想一次這個問題，算是當作對自己的提醒。

　　在不受漆黑扭曲思想麼後，我才注意到，我身邊原來一直放著一盞燈。在我將目光放到它的身上時，這盞燈像是感知到了什麼而一瞬間點亮了。

　　我感受著燈光傳來的那陣陣喜悅之情，向對著燈光避之不及的漆黑禮貌性展露了笑容，伸手提起了那盞燈。

　　謝謝你，我的老朋友。

　　謝謝你讓我重新看到了光芒。

　　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也謝謝你曾經對那個世界的一切事物的喜愛。

　　我看著手中的那盞燈的燈光變的越來越弱，我知道，是一直守候在我旁邊，借著燈光在這裡出現的那一絲，屬於時空的靈魂。

　　最後，我想對你說一聲。

　　對不起，為你添麻煩了。

　　燈光熄滅了，是時空寄屬在燈裡面的那絲靈魂消散了。因為，等價交換已經不需要有誰來守護才能在這漆黑中行走了。

　　我回想起那些在漆黑中發瘋亂叫的回憶，乾脆滅口吧，以後給那位深淵之主一點方便回報好了，也不知道還存不存在。

　　算了，還是不要做那麼缺德的事了。誰還沒個崩潰的時候呢？反正，我抬頭看了一眼，這片漆黑現在也沒那個膽子靠近了。

　　我將視線放回那盞已經熄滅的燈上，要不是有這盞燈的話，還沒有醒來，那個偏執的我早就被這片漆黑分食得一乾二凈了吧。

　　我輕笑了一聲。笑這片漆黑果然跟它的主人一樣，經常肌不擇食，也笑我的那股偏執愚昧又可笑，拋棄自我，拋棄理智，拋棄情感，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

　　我揮了揮手，讓那盞燈再次亮了起來。四周的漆黑逃得更歡快了，特別是那些見證過我的偏執的漆黑。

　　爽快多了。

　　在燈光重新燃起之後，整個身體都輕鬆了，也沒有了之前大腦內那些亂七八糟，不斷叫囂的思想。我瞄了瞄四處逃逸的漆黑，聽到那些裝神弄鬼的迴響聲消失了，終於滿意的笑了。

　　我聽見有什麼聲音傳來了。

　　這次沒有被那些漆黑故意弄出來，根據我的回憶裝神弄鬼，不斷迴盪的聲音蓋過去了。

　　是歌聲。

　　一首沒有歌詞也沒有音樂，甚至沒有聲音的歌。

　　我轉過身來，果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歌聲的主人，那位深淵之主的手下，划著船腳下的漆黑逐漸到了我的面前。

　　仍然是那個樣子，矇著雙眼，永遠掛著笑容，明明不能發出聲音卻鍾於唱著那首無聲的歌。

　　從船上站了起來之後，我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一手拿著槳，向我揮了揮手。

　　「久等了。」

　　這麼說著，我向前搭上了在漆黑的河道上行駛的船隻。

　　「我在那邊掙扎著不要被漆黑同化，你倒很悠閒地在唱歌，真夠意思的。」

　　難得心情不錯，我試著對划船的那位開個玩笑，看到划船的面露驚訝看了過來，似乎有些疑惑後，看了我手上提著的燈一眼。

　　突然就失去了興致。

　　看著划船的重新轉過頭專心地舉起手中的槳，我也不說話了，發現還是沉默不語比較適合我。

　　我瞪了手中的燈一眼，長期被偏執影響之後，我也不太記得以前的自己是怎樣了。

　　算了，順其自然吧。

　　我側身自著身旁的景色，仍然是那片單調的漆黑，只有這艘船和划船人比較突出，以及底下在船隻經過時，像是河水被劃開一樣的動靜。

　　這條河看起來倒也不一樣了，是我記錯了，還是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我來到這裡之前，好像也好一陣子沒聽到關於深淵的訊息了，天界的那邊好像也出了什麼事，在我被偏執主導的期間，原來也發生了不少事阿。

　　也是，怎麼可能沒有改變，被偏執影響久了，視野也變狹窄了嗎。

　　慢慢來吧。

　　回想起來，我也差不多弄明白當時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不論那個選擇發生的事，蛀書蟲那時發生的一切都太過刻意和碰巧了，也只有那個偏執的我才會一點也看不出那是場設計好的局。

　　畢竟那場死局的誘餌是我偏執所心心念念的時空，我恨不得要直接吃掉融為一體才安心的時空，只能說，正好踩中了我的死穴，讓我不加思索便一腳踩進那個被編織好的網裡。

　　也不知道該不該感到氣憤，畢竟是自己太愚昧，被執念蒙蔽了雙眼，像個笨蛋一樣上當。而且，還是在同一個人身上吃了兩次虧，即使第一次，那個選擇的時候吃的虧是真的碰巧，現在想起來也是有點尷尬。

　　被設這種低級，在那個世界都不屑用的局，還差點回不來，同時還有人分臟，見證到了這一切，我還是被漆黑吞掉算了。

　　不過，時空當時也被坑進去了，那就沒關係，就這樣算了吧。

　　也不是因為知道有其他人一起被設局而得到的詭異的安慰，單純因為我知道，設局的那位在這個時候應該也差不多為此付出代價了。

　　雖然那時候被執念影響了，但我也算是看清了時空的為人。

　　時空，果然是個奇怪的存在。他喜愛著那個世界，於是唯一的目標就變成了要一直活著，一直看著他喜愛的那個世界發展，變得更美好。至於他自己，也不一定要多富貴多強大，就算沒有了時間和空間也沒關係，平凡點也沒關係，他比較慫，只要活下去就好了，也沒想爭什麼。

　　當然，這個鴕鳥一樣的時空，也是典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惹到了時空，就不用想好過。就如當時時空，對於要破壞他的美好世界的命運，就算反抗不了也要讓對方長眠，最好永遠不要醒來。

　　除開回憶中那些過份的美化，時空就是個率直，愛著世界的存在罷了。

　　所以，好像也不用擔心那個設局的傢伙了，反正也不會有好下場。

　　就算沒有時空小小留下的報復，相信那傢伙也不會清閒太久吧。那個奇怪的小鎮，有個反抗心理很重而且有能力對抗的人類呢。

　　那個小鎮，只能說，想法很新奇，實行起來不怎麼樣。

　　至於趁機來分臟的，就放過了吧，這件事我已經不想管了。反正隨便接受自己不能承受的力量，這樣的貪心不足蛇吞象，只能說好自為之了。

　　那麼，那些，我所虧欠的債務呢？

　　船隻停了。

　　我站了起來，在划船者的護送下，下了船，到了那個地方。

　　我目視前方，仍然是一片漆黑，我卻笑了。

　　為什麼我在這裡？

　　來探望我的老朋友，然後，還他一直想要的安寧。

　　在那個局的最後，我心念著的時空真的復生了，就是沒有了時間和空間，有著更虛弱的靈魂，但他仍然是那個我所認識的時空。那是那個局唯一的一個意外，也是最致命的意外，令整個局都失效了。也許是對同為那個世界的倖存者最後的喜愛，即使是我導致了那個世界的破壞，他仍然願意對跪著哭泣的我在心中留出一點寛容。

　　不過，時空的心真的窄的很。時空的心裝滿了他對世界的一切事物的喜愛，只能分一點點位置出來。

　　不過，已經足夠了。那一點小小的寛容，成功救贖了我。

　　他說，他活累了，所以他希望以他剩餘，犧牲了整個世界撿回來的生命，選擇為那個世界做最後一點好事。

　　他起誓了。

　　他告訴我，我的罪孽會由他暫時代替承受，而等價交換，還有事情要做。

　　「久等了。」

　　我看著眼前的漆黑，那裡有著承受著煎熬，不得安眠的，我的老朋友。

　　時空。

　　我最後只是嘆了一口氣。我想，到這個地步，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晚安，時空。」

　　我舉起手中的燈，裡面的燈火看著眼前的漆黑，突然之間激動了許多。

　　然後，我將燈裡面的燈火放在等價交換的天平上。

　　燈火裡裝滿的是我過往的偏執。現在，我將偏執拋棄，就如那個世界被破壞的那一天，我將等價交換交易了出去一樣。

　　現在等價交換已經找回來了，時空和等價交換的交易已經不成立了。而現在，以偏執為籌碼，我交換了時空長久而來渴望的安息。

　　至於時空替我承受的一切，那些記憶，對靈魂和對身體的創傷，由我這個正主來繼承。接下來的懲罰，以時空為等價交換所做的一切作為籌碼交換，時空幫我醒了過來，那些罪孽便由我來承受，與時空再無關係了。

　　反正，本來就不是時空的錯。是我把時空扯進來了。

　　等價交換與時空糾纏的，那次等價交換，那個偏執的等價交換，以及那些替代承受的懲罰都不在了。

　　等價交換跟時空已經沒有關係了。

　　看著眼前的漆黑，那裡已經沒有任何人存在了。我轉過身，將手上已經沒有燈源的燈交到了划船者手上，重新走到那艘船上。

　　「你真的很愛唱歌阿。」

　　聽到那熟悉的歌聲，我不禁說道。看到划船者回過頭對我展露的，看起來很幸福的笑容，我倒不知道怎麼回應了。

　　船隻開了，在這片漆黑中，在黑色的河水上飄浮著，向著光芒行駛過去。

　　我也該做我應做的事情了，只有等價交換能做到的事。看著四周漆黑的空間，我這麼想著。

　　現在，那個世界，那個時空所喜愛著的世界，只剩下一個命運裡未被剷除的倖除者了。

　　讓那個巨人完成他的任務吧。

　　這樣，巨人即使醒了過來，也不用四處破壞，為了那個命運尋找那唯一的倖存者了。這樣，那個世界便真的能迎來安寧了吧。

　　對了，抱歉啦，小傢伙，害你睡了那麼久。

　　希望你在那個世界活得開心點。

　　這是等價交換為你能做的最後的事情了。

　　下船後，我看著久違的光芒，跟那一片漆黑揮手告別。

　　再見。我想，我該為我所欠下的債務負上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