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姊弟第一章：一無所有
夜神家，是屍魂界中明明具有悠久歷史，卻不斷捲入災難，而使規模和地位都不上不下的貴族，據說，他們家族在創立的時候竊取了別族的神，因此受到作祟，後人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從祟中逃離。
夜神家的祭祀場正如其苗字，是完全見不得光的場所，建造在一點光線都無法穿過的密林中，向下挖了一公里深，又在洞口種植許多闊葉植物讓洞底一片漆黑，底部有一個神社與圈起來的結界，那便是夜神家祭祀的地點，與安置祭品的地方。
「啊──」結界中，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哀號，他的身體在漆黑中被不知名的物體包覆……或者說，那個東西正有如阿米巴原蟲般吃掉男子。
神社上，另一名與中年男子長相完全相同的人，穿著宮司的黑色直垂，看著自己的兄弟被怪物吞噬，他手中念著咒文，握著御幣的手不斷顫抖，眼神充滿憤怒，憤怒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無能為力的自己。
自己的祈禱根本沒有意義，造成對方痛苦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他們家族賴以為生，代代相傳的「神」。
「哥哥……」弟弟的哀號停止了，不，他的痛苦沒有結束，他只是已經累到沒力氣哀號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呼喊自己。
「月……」宮司丟下手中的御幣，跑到弟弟面前，他無法進入結界，不然自己也會被波及，他只能拉著弟弟的手，明明年齡一樣，弟弟的手卻已經像老人般乾癟、充滿皺紋。
「好好照顧小夕……」
「月？月！」宮司呼喊弟弟的名字，但沒有任何回應。
結界中一股力量拉扯弟弟的身體，宮司不肯放開弟弟的手，結果那個東西直接把他的手切掉，然後順著斷面一節一節的將他的手也吞噬殆盡。
「月……」宮司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掌，明明死狀如此悽慘，手上卻沒有任何痕跡，那個東西貪婪到連那怕一根手指、一滴血都不願留給自己。
淚水落在掌心，就在剛才，與他一起長大，度過數百年光陰的另一個自己，徹底消失在世界上。
結界中的黑暗開始收縮，最後被吸入一個鞘中，變成他原本的樣子，一把斬魄刀。
宮司將眼淚擦掉，他還有事情要做，他跨入結界中，撿起那把刀，恭敬的將刀放入神社內，並在外部貼上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撕開的符咒。
一切都結束了，自己的弟弟自從誕生以來不斷受到的苦難，終於在今天畫上句點。
「家主。」一名年輕的女子走到神社前，呼喊宮司。
宮司將臉上的淚痕擦掉，才轉身面對女子，他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剛才哭過。
但他充滿血絲的眼睛藏不住任何東西，女子體貼的拿出手帕給自己，宮司接過手帕，用它遮住自己的臉，無力地坐在神社的台階，「說吧，有事情嗎？星海。」
「夫人剛才生下一個孩子，是女嬰。」
聽到星海的報告，宮司想起月，明明自己的妻子比較喜歡他，但他在被那個東西纏上之後，就自動退出，讓自己能和妻子結婚，那個神社裡面的東西，奪走弟弟所有的一切。
「嗯，我知道了。」女兒早晚也會成為那個東西的目標，他不想對早晚會離開自己的人有太多感情，「小夕還好嗎？」
「母子均安。」
「那我先在這裡處理一些事情，告訴小夕我晚點才會回去。」宮司不敢面對，他覺得只要看一眼，他就會捨不得剛出生的女兒。
「您不回去看一下他們嗎？」星海臉色不悅的看著自己。
「我……我……」宮司啞口無言，他無法在比自己小好一輩的女人面前坦白自己的心情，但他也想不出什麼好的理由搪塞，「我想休息一下，我會去看她們的，讓我稍微……平靜一點之後。」
「我明白了。」星海又一次，體貼地坐在宮司的身旁，輕輕地握著他的手，「那我就在這裡，陪您到心情平復吧。」
他的名字叫做日輪，弟弟的名字則是月，他們誕生的時候，父親就希望他們能成為夜家的太陽和月亮，他們的名字也代表父親已經預設好彼此的命運，活在陽光下的家主，以及見不得光的祭品。
「就叫光明吧，十六夜誕生的孩子，希望妳能像滿月一樣，在黑夜中給我們安心的光。」日輪抱起剛出生的孩子，盡可能表現出開心的模樣，他的偽裝騙過了妻子，至少妻子露出幸福的笑容，但那個孩子彷彿看穿日輪的心般，既不哭鬧也不笑，而是雙眼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對不起……日輪在心中對她道歉，『我這次，不會再讓晚出生的弟妹受苦了。』
一年之後，一樣在第十六天的白天，光明的弟弟出生了，「亮明如何，光明亮明，名字的意思很接近的話，姊弟的感情會比較好吧？」
日輪問著妻子，妻子微笑的回答，「和你們一樣嗎？以前啊，我可是很吃醋的呢……」
日輪露出苦笑，他似乎已經能日常中提及月的存在了，他開始習慣他的死，習慣沒有那把刀的日子，習慣了自己是夜神家主，而不是某個受詛咒的神社的宮司的生活。
過了十年之後，日輪依然貫徹自己的想法，讓姊姊去當祭品，弟弟繼承家主，他也在不知不覺間，露出對兩人的差別待遇，他很樂意跟兒子相處，盡可能地疏遠女兒，或許是因為愧疚，他將他所能利用的資源，毫無保留的澆灌在女兒身上，結果得到意想不到的結局。
「這個孩子，簡直是萬年難得一件的天才！」屍魂界首屈一指的禮儀教師驚訝的對日輪說著：「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將屍魂界數千年累積下來的禮教儀式全都融會貫通，對禮儀的理解甚至超過我本身……」
「請讓千金當我的養女，我敢保證，她將會成就改變屍魂界禮儀的偉業！」
這是日輪開始幫光明尋找家庭教師之後，聽到的第十個請求，劍道、弓道、商業、兵學、禮儀、土木、經史、醫藥、農政、辯駁……幾乎每個領域的教師在叫她一個月，最多兩個月，就會發現自己沒什麼好教的了，然後就開始跟日輪索要女兒，希望女兒可以成為他的接班人。
「那，亮明的表現呢？」日輪好奇的問。
「啊……貴公子啊。」教師看起來不太耐煩的說，「他是一個很努力孩子，不過很多事情是講究天分的，他不是和靠這行吃飯，當興趣還可以。」
「我明白了。」日輪不感意外，就如同前面九個教師的評價一樣，「你的請託我會考慮的，感謝你這個月的教導。」
「不敢，能教出這麼優秀的學生，才是我的榮幸。」
送走教師後，日輪打開光明的房間，房間內放滿了各種書籍，每本書都有詳細的標籤和註解，光明就在那書堆中，專注地看著昨天新買的書，沒有察覺日輪的存在，屍魂界的知識已經無法滿足光明了，日輪甚至得花管道去現世購買新的書籍滿足她。
讓這樣的孩子，成為祭品，簡直是暴殄天物。
但要讓亮明當祭品嗎？日輪想起每天和自己相處的兒子，想到他被那個東西吞噬的畫面，和弟弟當年慘死的模樣重疊，他就忍不住全身顫抖。
「父親。」正當日輪蹲在房門口發抖的時候，光明注意到自己。
她走到日輪身邊，拿出手帕遞給日輪，「不舒服嗎？需不需要我陪您一下？」
日輪疑惑的看著光明，她的舉動和當年星海，也是自己的晚輩，算姪女的人幾乎一模一樣，光明的語調雖然比她還要冷淡，但從那疏遠中，能感覺到對自己的關心。
「星海姊跟我說過，父親承擔了非常大的壓力，如果父親需要幫忙，就用盡全力幫助父親吧，如果父親的痛苦能分給我的話，那我願意承擔父親的壓力。」
日輪露出了苦笑，光明和星海的話提醒了他，作為家主，並不比祭品幸運到哪裡。
「明……」日輪摸著光明的頭，「妳真的可以嗎？為了保護家裡，那怕要手上沾滿鮮血，那怕要犧牲亮明的性命，妳都能夠承受嗎？認真的回答我。」
光明沉默了，她低頭沉思，最後想通了一件事，「如果我做不到，那亮明就要承受犧牲我的性命的責任嗎？我不要，那個愛哭鬼，沒有我，什麼事都做不到。」
日輪將光明抱在懷中，或許當年自己的父親也做了一樣的抉擇，或許也曾有過一樣的掙扎，最後才做出跟自己一樣的決定，「對不起。」
之後，光明被日輪送往夜神家的親戚，四大貴族的瑛神家當養女，過了不久，亮明被夜神家的神看上，成為夜神家的祭品，那個神的在血腥的歷史中已經失去自己的名字，只剩下一個令人感到不快的代稱。
「一無所有」
創作內容
短篇小說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