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尋．水桶女孩------2001: "她的名字"

「你們鬧夠了沒有啊！！！」



此時，教室內大大小小的喧鬧聲頓時靜了一下，隨後很快地恢復原來的吵鬧，好似甚麼也未發生，就像一台消防車呼嘯過而有人騙說你家失火了讓人驚呼一下又忽地放下心來。

聽到這句話自她的口中吶出，鄭羽棠識相地馬上將她的水瓶(一只常見的保特瓶裝著些許的水)放回她桌面的左上角，不忘說聲抱歉就慢慢離去，遠離她也自我的視線消失，只是他消失前也不忘在我懊悔的表情前笑笑。



鄭羽棠笑的模樣總是令人覺得他好像永遠對任何事毫不在意，有一種輕佻且頹廢的自信感。


幾次與他打完架後常因這般笑容使我往往先反省，怒氣莫名地消散而去，或許是友情發酵使然，偶爾的爭吵到因彼此的固執而冷戰，通常不需幾小時就和好如初。



其實國中三年我和鄭羽棠聊的話不深，私密方面頂多談到某部位的大小，甚麼內心孤寂、擔憂未來會如何、死前該保多少險是永遠不會成為我們的話題，那時候，我們只懂得玩樂還有好奇異性裙下的色調。

如今國中畢業後幾年間的相遇，鄭羽棠與我的談話已僅僅於問好之類，而他的個性不同以往了．．．

也許因身旁多了個嬌小而且脾氣豪爽的女友，他的言行舉止收斂了不少。幾年下來的歲月或多或少影響他的身心成長，談吐間散發著些許的成熟男人氣息，但他的笑容從未改變。



鄭羽棠走出教室後，只留下尷尬的我站在原地，此刻也感覺到周圍許多人的視線掃過來掃過去，班上角落處不斷傳來竊竊私語，談論著兩個傢伙作的蠢事和驚訝一位女孩的憤懣不快。



然後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坐下來，而她則繼續埋頭忙她似乎幾千年來也做不完的工作，牆上的老舊電扇不停的轉動回擺，發出的嗡嗡噫噫聲畢露出它的老態龍鍾，等到暮冬的結束，盛夏的溽暑到來，它有限的風力更將難以發揮，到時便成為人們因炎熱而謾罵的出氣筒。



我背緊靠在冰涼的牆面思忖著，而兩邊的林育齊與吳沛倫，他們關心且好奇想問出事情的發生過程...於是我開始回想...她會生氣的緣故都歸因於我說出了...她的名字……





五班與二十班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一椿椿的籬笆逐漸被無形之手拔除，僅剩的數椿插立於離大海不遠的沙灘上，而潮汐的作用下使得海浪漸漸撲捲上沙岸，那些僅存的籬笆便沒入海水中，待到月球與地球不再緊密接觸時，濤濤海水才得已退回原處繼續湧拍岸邊，這時，沙灘上殘存的幾椿籬笆，它們就一直佇立在那，等待著下一次的高潮襲來，一次又一次，從不間斷地直到腐朽爛化發臭，於是沙灘不再潔淨，污穢也積聚於深藍海洋，最後天空不再蔚藍。

在緣起緣滅的過程中，你想要得到甚麼或放棄甚麼，全因你的造化決定。






「喂～阿嬤你覺得五班的人都如何啊？」下課聊天時，吳沛倫突然向我問起。



「嗯...這幾個月下來感覺還不錯，他們人都滿好的，幾個其實還挺好笑的～」



「那麼，五班的女生呢？ 你覺得誰還不錯啊？」吳沛倫眼中閃著好奇光芒再次問我。



「呃...這個麼～就前陣子遇到個超禮貌的！他坐我附近啊～叫...叫朱建源，哈哈！」



「啊啊～我是說女生啦！認真點好嗎？到底有沒啦？」


「沒辦法，太好笑哩～哈哈！就那天中午，班上的人都在後頭排隊爭相吃飯，整排座位空盪盪地，就唯獨朱建源在位子上偷偷摸摸看漫畫，然後，蘇清山老師一進教室就注意到他怪異的行為，嘻嘻..哈...朱建源渾然不知..哈...漫畫也就當場沒收囉！哈哈～～」我停下笑了一陣子，又續道：



「但書的主人並不是他，不過朱建源就老實供出是林育齊的...而林育齊一副無辜樣的上前向老師承認，哈～更好笑的是那本漫畫："人間凶器"，你也看過吧？內容還挺情色暴力的～但...一方面來說也算是青春熱血漫畫啦～哈！老師隨手翻一下～臉色並不好看呢～漫畫當然被沒收囉～不過，後來...林育齊和朱建源就慢慢愈熟，本來他們倆彼此交集甚少～所以啊...也算是因禍得福，嘻嘻！真是夠妙的不是嗎？哈哈哈咿～」　



「唉～朋友發生倒楣事...但..瞧你笑成這樣子，以後必有報應的！究竟回不回我剛問的啊？！算了～不想說拉倒～」說完，吳沛倫早已失去了耐心，向我作出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　



「哈...好啦～就剛提到個很有禮貌的，坐在我右前方也在你旁邊...她叫晨芝美」


聽到我說了她的姓與名，吳沛倫雙眼睜大且瞳孔旁的眼白上絲絲微血管清晰可見，接著，他的眼珠古碌的轉到教室外頭，這時，我可以聽到他腦裡的燈絲發出啪的一響亮起，然後只見吳沛倫往外跑去…



很快地，我身旁竄出三襲人影：林育齊、吳沛倫、鄭羽棠各個笑得怡人但心裡的玩慾正蠢蠢欲動，溢於言表。



於是，一場場的造謠生事，調侃話語，童心未泯的鬧劇於日後喧鬧地展開，徒增她不少的困擾。



感覺很不好...當一個人處在蜚短流長的氛圍，一開始，你毫不在乎，順其自然，盼望著終究會雨過天青，誰知道漫長的雨紛風盪後，緊接著是場如排山倒海般的土石亂流，令人措手不及，以致於感到心灰意冷，唉聲嘆氣，而後你難免會更謹慎地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深怕自己的小小秘密突然被他人塗鴉在眾人得以觀覽的大牆上……

除了招人耳目，也一併的使自己的內心世界如無完膚的供人窺探，甚或，別人會對你畫下一道難以抹滅的刻板印象，縱使，你如何地處心積慮想挽回既定的現實成局，但，一切都回天乏術了，你只能裝作一派的輕鬆飛揚，故作鎮定地繼續面對往後的人生百態，其實，心早已無心的消磨著每天的慘淡無奇，化為苟且的活法蔓延著不再欣然跳躍的心雀。

最後，勉慰，你就只能勉慰自己，可是我不想這樣子，我不想要她再次成為缺憾，

因為，她喚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感受，那樣的奇妙且似曾相識的感受………



給你：

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嗎？

每次去找你，你都愛理不哩,

「粉」奇怪「ㄟ」>0< 好了不講了,

在此祝你：Ｍｅｒｒｙ　　Ｃｈｒｉｓｔｍａｓ

Friend：宛柔上 1999.12.24


























「呃..耶...不..不..好意意..思...昨天的事..嗯嗯..很...很很..抱歉！因為……」我全身發抖說。

「嗯，沒關係啦，小事而已，不要在意……」她說。



回到座位上，我腦海便停留在向她道歉時的一幕幕景況，心中百感交集，腦中揮之不去。



昨夜的輾轉難眠，似乎只是自己的擔心多餘，或許，她根本未曾放在心上，或許，她懶得再對我多說甚麼，但是她剛剛說話的樣子，雖然她沒有面對著我﹔



我站在她身後輕拍她的肩膀，她放下筆正待轉身時，一認出我的聲音又立刻抽回身子更低下頭的拿起她的筆，此時的我也不敢正眼見她，但其餘的視野已足以將她的一舉一動湧流入腦海底。



我顫抖的聲音還未停，她握著筆的手抬起並且揮動幾下，髮鬢旁的臉頰浮漾起她的笑容，嘴角微牽著唇邊響起她的沉穩腔調，白鍵般的牙齒伶巧地彈出音節，打斷了我的話，也掃去了我緊張糾結不安的慌緒，我發覺，她有著令人寬慰的聲音。



悄然不久，鄭羽棠帶著一貫的微笑過來，我想他把剛發生的事全看在眼裡，正思考要如何嘲諷我一番。


是的...朋友就該互相地戲弄，這能幫助彼此紓解壓力，更能突顯著個人的性情，久而之，與對方溝通只須以眼神交會，你便反射性地知道他的喜怒哀樂陰情圓缺，除非你的神經比較大條，亦或，女人心海針難撈﹔男人心野總多石，在在地都讓人難以捉摸。



「嘿～哈哈！阿嬤！瞧你緊張的要死，你不會向她告白吧？！水喔！」鄭羽棠難掩住笑意地說著。

「是啊，而且她還答應我放學後可以一起回家呢，這答覆你滿意吧？」我沒好氣地說。



鄭羽棠笑著聳聳肩，表示著他只是開個小玩笑，何必扳著臭臉以對？錯又不全在他，一開始就好玩嘛，誰知道事情演變成覆水難收，一發不可收拾啊？當初，誰知你是不是真的對她有意思呢？反正不趁著這時候耍弄得你有口難言，哭笑不得，造成你對她愧疚萬分，或是，導致她對你心有餘悸，促使雙方尷尬得難辭其咎。



如果兩人互有好感，往後有了你儂我儂的青春劇碼也不意外﹔倘若，只是單方面的日夜有所思，夢迴淚枕濕，感冒用嘶嘶，先講究不虧營利，再看有無死人，事情可就有趣哩﹔每天每天你便千方百計的想扭轉劣勢，每次每次你巴不得能把心掏出來，讓她聽聽你真摯鮮明的心聲……



到時那些難以啟齒的言語就能簡單的傳達出去，用不著嘔心瀝血寫些情話綿綿，語重心長，肉麻得令人難以下嚥的詩章，更不需拿一堆老掉牙的理由搪塞自己空洞的心缺，自我安慰的妄想她如何如何不會討厭我、不會看不起我、不會不理會我、不會不....會……………………


鄭羽棠從我不悅的表情便知以上的咄咄逼人將會從我嘴中衝出，於是笑容不變地沒入廊外人群裡。


這時候，我瞥到外頭的齊育齊與朱建源正打情罵俏，他們的感情蒸蒸日上，蔚為欲滴的雨雲即將狂瀉千里，到時會匯流成一川川的河流孕育出大自然的奧妙，我想，這就是友情的真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