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下班時間,呂汀峰跑到茶水間附近的後門休息放風,才點燃香菸,就看見方子駿握著手機向後門擠來!
「組、組長!」
「沒關係!」眼看呂汀峰要熄掉香菸,他趕忙制止,「下午事情很多吼?終於快下班了。」
「呃,還好啦!」
他本來還有點戰戰兢兢,但見方子駿喝著即溶咖啡,雙眼完全專注在手機螢幕後,好奇心不禁油然而生,「組長在玩手遊嗎?」
「沒有啦!在跟我老婆聯絡。」
呂汀峰皺眉,「組長的老……夫人?」
「嗯,之前分居……四年有了吧?」
難怪之前完全沒聽過他提起!
「所以你這兩天心情都不錯,是因為重新復合嗎?」
「嗯!」啜著咖啡,他大方承認。「看!我兒子!」他點開一張方國勝的照片,是他穿著圍兜兜玩耍的模樣。
「上幼稚園了?」
「是啊!很好動;我記得,大頭你有兩個女兒嘛?」
「對,一個小五一個國一!」
「年紀輕輕的就有這麼大的女兒,不錯呀!」方子駿挑眉,目光很快又回到手機螢幕上。
「就是生得早,只怪當初年輕不懂事啦!」
他笑了幾聲,很快喝掉咖啡,「不聊了!我去把事情處理一下,今天要準時下班!」
「組長慢慢來啊!」看著方子駿匆忙離去,呂汀峰忍不住一笑。
「分居四年……最近才又忽然復合?」吐著菸圈,他喃喃自語,「真不知道
是好事還是壞事……」
*
認真說起來,方子駿跟顏孟儒之所以分居,並不是真的在想法上有嚴重衝突,或是因為某一方外遇這種常見的原因。
問題很單純——他們的生活圈完全不重疊;原本他還沒調職到刑事組之前,從住處到他任職的分局就需要近一個鐘頭,調到刑事組之後雖然沒比較遠,但之前搬出來住已經成習慣,又去年一整年他還在學習如何帶領刑事組,也破了幾個大案子,關心妻兒的時間反而更少。
然後,因為太過忙碌於工作,他的岳父母對他也有怨言;與其說是他們夫妻因吵架而分居,倒不如說他是礙於岳父母給的壓力而分居——因顏孟儒是獨生女,打從一開始,他們選擇住處就必須遷就於兩老。
既然妻子離不開岳父母,他們也能幫忙她分擔帶孩子的工作,再加上自己事業上的考量,方子駿選擇退出,遠離母子倆的生活圈。
『爸爸什麼的,在家庭裡面,就像個格格不入的
局外人。』
如果周增祥說出這番話是出自於無奈,那他可說是自己選擇當那個「局外人」。
然而在經過親手接送母子回家這件事情後,他深切意識到,已經到了需要改變的時候了。
他怎麼能輕易在兒子的成長過程中缺席?
今天趕著下班,也是因為顏孟儒希望他能過來一起共進晚餐;儘管顏孟儒有提到會有外人在場,且有事情請教,但只要能多一點與妻兒相處的機會,他可是十分樂意!
「要吃什麼啊……都可以!」邊開車邊回應的情況下,方子駿不自覺脫口而出,「抱歉!唔,跟妳一樣吧……我差點忘了妳討厭聽到我說『都可以』!」
顏孟儒微楞,笑著說:『那只是一時情緒化的抱怨而已,沒想到你還記得。』
當時方國勝剛出生,她一個新手媽媽為了孩子焦頭爛額,問他下班想吃什麼,卻得到這樣的回答,才造成了一時的理智斷線。
不過事後認真追究,一句「都可以」看似大氣,實際上卻是讓詢問者替自己傷腦筋;豈不是跟「隨便」一樣,態度輕忽又不負責任嗎?
『好,那我就買兩份一號餐。』
約定地點就在顏孟儒住處附近的速食連鎖餐廳。方子駿記得那裡有個兒童娛樂區,很多父母都會帶小孩去那裡玩。
推開門,聞到油炸薯條的香氣,讓方子駿不禁有些懷念;他依訊息上樓,順利在兒童娛樂區外頭的座位處找到妻子!
「你來了!很塞嗎?」顏孟儒站起來迎接。
「還好!」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排隊的人超多!我們也才剛上來,兩個小孩已經先進去玩了。」顏孟儒指向兒童娛樂區;方子駿隱約從貼著卡通圖案的玻璃牆空隙,看見方國勝玩耍的身影。
「對了!跟你介紹一下,岳太太!」
顏孟儒揮著手,原本站在娛樂區門口的年輕少婦摘下太陽眼鏡,笑著向他們走來。
「這位是岳太太,前天你在門口擋住的就是她老公;岳太太,他是我老公,目前擔任刑事組長!」
少婦燙了一頭微捲的長髮,低胸削肩的上衣、飄逸的寬褲與高跟涼鞋,完全襯托出她纖瘦的好身材;她把眼鏡掛在胸口衣領,對方子駿嫵媚一笑,「原來你就是方先生!謝謝你阻止我老公把日騰給帶走。」
要不是顏孟儒強調,憑外表還真看不出她是一個孩子的母親!這時髦打扮,與顏孟儒的低調樸素大相逕庭。「哪裡!」
三人入座,幾句寒暄之後,岳太太就開始對方子駿大吐苦水——
「……那男人,
不長進!老是換工作,也不想想養一個孩子開銷有多大,工作被老闆罵心情不爽,回到家不是罵我,就是對孩子拳打腳踢!」喝著礦泉水,岳太太嘟著嘴,委屈的模樣展露無遺。「我心情差,常常跟朋友哭訴!他這也要管,限制東、限制西的,連手機都不讓我換!我實在是……實在是瞎了眼,才會年紀輕輕就懷孕、傻傻結了婚,真是
跟錯人了!」她紅著眼,拿起餐巾紙拭淚。
「岳太太!別難過……」
「我現在是離家出走!還好有朋友願意收留我,可是那個男人自己不檢討,反而透過各種方法威脅我!一直打電話騷擾我不講,你看看,現在又想盡辦法要綁架兒子逼我就範,這還算是個人嗎!」
在她激動陳述的過程中,方子駿也不停打量著少婦,她身上看似沒有受虐的傷痕,太陽眼鏡是名牌,手機也是剛上市的旗艦機。
養孩子的開銷他心裡是有底的,但相較顏孟儒自己縮衣節食,把錢省下來當作教育費,這位岳太太在自己的物質享受可是毫不手軟。
「我想了解一下,妳離家出走多久了?」
「大概一個月有了。」
「在這之間妳跟妳老公有接觸嗎?」
「最後一次見面大概是快兩個禮拜前……他跟我說他要看兒子,我心軟,就帶著日騰回家一趟!」
兩個禮拜?方子駿記得岳日騰身上的傷非常新,儼然是這幾天打的……如果是藤條,不可能經過兩個星期後還這麼明顯。
「我問個問題。」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只是想做個確認,希望岳太太不要介意……妳平常有體罰孩子的習慣嗎?」
「沒有!我不可能會打孩子的。」她斬釘截鐵。
「這樣子啊?」
「方先生,你不會是懷疑我吧?我說的都是真的呀!」岳太太睜大眼睛,打開通訊紀錄,「你看看!這麼多通電話,一個晚上打來的!」
方子駿瀏覽了一下,大約二十多通。「岳先生除了騷擾、試圖綁架孩子之外,還有其他的舉動嗎?」
「有!可能是用了家裡電腦的儲存密碼,他盜我帳號去嗆收留我的朋友,還警告他不要介入別人家庭,碰我或是日騰一根毛,否則他會讓他死得很難看!」岳太太用力戳著手機,「你看!我把密碼改掉了!他現在沒辦法再登我的帳號,可是對話紀錄都還在。」
他瞄了紀錄一眼,確實與她所說的沒有太大出入。「有找其他人調解過嗎?或是妳們是否有針對婚姻問題做過討論?」
「沒辦法調解的!他都只會怪別人!」她放下手機,雙手環著胸說:「他每次都說會改,我給了他很多次機會,還是一樣;方先生!你是警察,有沒有什麼方法能夠保證他不會接近我們母子?」
「最常見的方式就是向法院聲請保護令,不過那必須有你老公確實對妳或小孩使用暴力的事證;最常見的是施暴時的錄影、錄音或是驗傷等詳細事證……」
「像日騰身上那樣的傷不行嗎?」
他搖搖頭,「我認為有難度!而且目前來說,比較確實的舉證也只有他偷偷潛入幼稚園打算帶走妳兒子,可是我還不夠了解他之所以行動的目的……」
「還有什麼目的!他就是打算傷害我兒子或是拿他當人質來逼我回家啊!我不想再回到那個家了!」
她高昂的尖叫聲驚動了其他人,顏孟儒只能趕緊開口安撫她,並對他抱以求救的眼神。
「不如這樣吧?我們先就目前有的事實,向法院聲請,至少能夠確保妳們的生活空間不會再遭受岳先生的打擾。」
「如果他再嘗試要靠近我們母子,該怎麼辦呢?」
「妳只要持有保護令,都可以隨時向派出所等單位尋求協助;警方一定會依法確保妳們的人身安全。」
方子駿的說法顯然無法讓她滿意;最後,她只是勉強的說:「好吧!謝謝方先生,我會找我朋友商量,看該怎麼做比較妥當!」
「如果還有別的問題,也可以透過孟儒來找我。」方子駿又強調,「不過,原則上不管是警方還是法院,能夠提供的保護其實還是很有限……最好的方法還是妳跟妳先生能夠冷靜下來談一談,畢竟……」他望向兒童娛樂區,「父母親不管是哪一方,對小孩來說都是不可缺少的。」
「謝謝你,我知道了!」岳太太撇著嘴,重新戴上太陽眼鏡。
大人之間的談話隨著兩個孩子回到座位而中斷;方國勝跟岳日騰都滿頭大汗,但兩人皆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真是的!玩到全身溼答答,來,子駿,你讓阿勝進來,我替他換衣服!」
「爸爸你來了!」方國勝仰頭看著他。
「嗯!趕快換衣服,準備吃晚餐!」
另一方面,岳太太則是背著背包,牽著岳日騰到洗手間去;大概是不希望讓兒子身上的傷痕曝光吧?
「爸爸!」即使光著上半身,方國勝依舊拉著他的手,搶著要說:「我今天在學校,看到岳日騰
抓狂耶!他還說要請你幫忙抓壞人,拿一堆糖果說要給你!」
「抓狂?」
「嗯!而且啊……」
「欸!要跟爸爸講話也要等衣服穿上再說。」顏孟儒皺眉,替兒子很快換妥了上衣。
孩子的話總是有頭沒尾的,方子駿顧著吃東西也沒特別在意;岳太太很快牽著岳日騰回座位,細看她對待兒子的各方面小細節也堪稱細心,不過她自己卻連一口都沒吃,直到岳日騰吃完了,她才拿出保健食品當作代餐。
「沒想到岳太太有在吃保健食品!」
「是呀!朋友推薦的,感覺不錯,我就買來吃了。」
「那不是挺貴的嗎?」顏孟儒奇道。
她的語氣卻顯得輕描淡寫,「還好呀!一個月一萬八,如果推薦其他朋友加入會員的話就有打折;別看我現在才二十八歲,身體要用一輩子的,還是要早點顧!」
聚餐的過程中,岳太太的手機響個不停,離開速食餐廳前依稀聽到她今晚又不知與哪裡的朋友有約。
雙方互道再見,等到兩邊走遠了,顏孟儒才壓低聲響問道:「子駿,你覺得岳太太她們家怎樣?」
「還不好說!雖然不能排除她老公對她們母子施暴的可能,」方子駿淡淡的說:「但是她交友圈複雜、花錢花得很大手筆,也是事實!」
「我也這麼覺得!一萬八?一個月!把這些省下來,都可以繳一學期私立幼稚園的學費了!」
「爸爸!」方國勝拉了拉他的手指,他低下頭,發現兒子手中拿著幾顆糖果。
「爸爸不吃,給你。」
「不是啦!這是岳日騰要給你的,他說要請你幫他抓壞人;這是
他請你幫忙的禮物!」
顏孟儒忍不住噗哧,「禮物?誰教他的啊?」
「他說是他媽媽,然後,今天在廁所,有人摸岳日騰的口袋,他忽然跳起來抓狂,追著打那兩個人!看起來很恐怖!」
方子駿接過兒子手中的幾顆糖果,「老師呢?怎麼處理?」
「要他罰站!然後他就哭了,然後老師問他為什麼打人,他說他們摸他的屁股。」
方子駿眉頭一皺,忽然意識到整個事件並不單純。
「孟儒,」他起身,對著妻子說:「可以麻煩妳透過那群家長朋友,幫我調查一些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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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組長眉頭一皺,發覺案情並不單純ww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