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之三:與世隔絕的村子的村長
在山脈的深處,有幾處地勢平緩的地區,人們砍掉當地的樹,清出一塊可以生存的空間,並用當地的樹建造房屋,成為稀稀落落的聚落。在這些聚落的中心,有一塊用石頭鋪出來的廣場,廣場旁,有一棟比周邊鄰居高出兩層,看上去特別醒目的房子。
房內,年過四十,頭髮班白,身軀孱弱的村長,穿著獵戶上貢的毛皮,坐在爐火旁,將昨天剩下的晚餐烤熱,並藉著火,溫暖自己飽受風霜,滿是傷痕的雙手。
村長的眼神空洞的看著自己被利刃切斷左手食指,作為這個村子最有權勢的人,他身上擁有的,除了這間獨居過度龐大的雅宅之外,只剩這身殘破的肉體,以及他連回想都不願回想的回憶了。
「打擾了。」一個與村長年紀相仿的男子自己開門進屋,他一頭棕色的短髮,身上穿著圖書館員或學者才會穿著老舊長袍,披著一條許多補丁的圍巾。他的外表斯文又帶著威嚴,臉上戴著眼鏡,在反射的鏡面下,一雙沉穩又無時無刻在盤算的雙眼掃過村長的身軀。
「隨便坐,反正你一向都把這當自己家。」村長連回頭的興趣都沒有,他打開鍋子,聞了一下湯的味道,隔夜的濃湯帶著些微的怪味,這時他才想起,昨天晚上的濃湯,是前天剩下來的。
棕髮男子將圍巾放在衣帽架上,手法之熟練彷彿真的是自己家,他拉了張椅子坐在村長身旁,將手中的牛皮紙袋塞到村長懷裡。
村長打開紙袋,一股剛出爐的麵包香氣撲鼻而來,三塊造型不同,內餡不同的麵包在紙袋裡,誘惑著村長的五感。
村長將紙袋包好,恭敬的還給棕髮男子,「這個時節,我不應該吃這麼好的東西。」
「我知道你想和村民共體時艱,但如果你餓死的話,就沒有人保護那些村民了。」棕髮男子推了推眼鏡,火光照應著鏡面,他的情緒好像全都封印在鏡面之後似的,讓人難以判斷。
「那由你來如何?阿爾大人。」
阿爾皺起眉頭,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你認為他們會相信我嗎?一個騙了他們二十年的騙子,以及將他們捲入戰火中的兇手?」
村長默默的看著火光,有氣無力地喃喃自語:「一個月……真是漫長啊,過了二十次的春天和秋天,起初還會憤怒的他們,都已經習慣,甚至快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了……都過去這麼久了,戰爭結束了,和平到來了,老實說連我都忘了我們到底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因為戰爭沒有結束,和平也還沒來,而且我想不用提醒,讓戰爭延續下去的原因,出在你身上。」阿爾看著村長,斯文的臉龐中,夾帶著被壓抑的怒火,「我留在這裡,是因為我欠他們,你留在這裡,是因為你欠我。」
村長垂下頭,沉默了一會後,故作輕鬆的說,「往好處想,我至少活著,喝著熱湯烤著火,還有貂皮可以穿。」
阿爾露出笑容,善於偽裝的他的表情讓人分不出真假,但最起碼能讓人安心,「別太擔心了,這段時間山下有動靜,雷吉諾德似乎又在計畫什麼,說不定很快就能回去了。」
「這句話我聽了九千多遍了。」
砰──
房門突然被撞開,村長和阿爾兩人都反射性的躲到掩體中。
「大事不好啦村……長?」撞門的是一個年紀在十歲上下,看起來很有精神的金髮少年,他大喊到一半,驚嘆句變成了疑問句,因為阿爾躲在房門後面,手裡拿著他幫人動手術的短刀,村長則是將兩張椅子放倒並重疊成防禦工事,手中拿著鍋蓋,像是盾牌似的舉著。
「愛德華。」阿爾在對方察覺前,迅速的將短刀收好,並帶著責備的語氣對少年說,「我不是說過很多次,到別人家的時候一定要敲門嗎?」
「這次不一樣,情況很緊急啦,原本是要找哥哥的,還不是哥哥一大早就不在家,我只好來找村長啊。」名為愛德華的少年,不滿的反駁著阿爾。
「身為醫生,我有義務確保村裡的人的健康,今天早上天氣特別冷,要是有誰受到風寒就不好了……」阿爾說到一半,看向愛德華,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你看看你,一件外套都不穿就跑到外面來,即使現在是春天,冷風還是會要人命的。」
說完後,脫下自己的長袍罩在愛德華身上,不過自己反而變成衣著單薄的人。
「有什麼事嗎?」趁著兩兄弟在爭執時,村長故作鎮定的將椅子恢復原狀,並將鍋蓋放好。
「那個……我們把骨灰流掉的那條河流,今天早上的時候飄來了一具屍體,村民要把他火化的時候,他突然醒了,現在大家為了要不要繼續火化正在吵架。」
村長和阿爾交換了眼神,隨後阿爾帶著命令的口吻說:「我先去穩住現場,你吃完早餐之後,半個小時再假裝趕來,不知道來者何人,先以保住對方的命優先。」
「沒有問題。」
阿爾從衣帽架上拿回圍巾,並順手摸了一件外套,「愛德華也一起來。」
「我也可以去嗎?」被指定的愛德華,驚訝又帶著興奮的指著自己,「哥哥今天怪怪的耶,平常都不准人家湊熱鬧的說。」
「我不是要你去湊熱鬧,你在路上跟我把情況說的詳細點。」
「真是難得,許久沒有見到的外人,許久沒有聽到的……命令。」村長將麵包撕成碎片丟入濃湯中,然後轉身看著離去的兄弟的背影,背直胸挺,腳跟靠緊,右手敬禮,「遵命,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