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睜眼時，眼前的天空是如此湛藍，天上的雲朵像是伸手即可觸及。
神經連結所能帶來的真實感更加生動，就連微瞇著眼或勾勾手指等的細膩動作都能完全還原，五感完全融入了這個世界，涼爽的風吹拂著臉龐，似乎還能聞到從風中帶來的一絲絲花香。
「主腦」所展現出的視覺效果足以亂真，光是從這登入場景來看，就已超越，不，是完爆不久前還稱霸虛擬世界的「極光」、「夢世界」及「海倫娜」等大廠牌。
眼前是一片廣大到似乎無邊無際的適應空間，這是為了讓體驗者在第一時間適應自己的嶄新身體，在這新的身體內，你無法帶進現實世界那千錘百鍊的健壯身軀，任何人一律平等。與此同時，原先拘限住你的那些殘疾病痛也全都消失了，老人重獲以往的活力，殘疾的人得到了嶄新的肢體。
有些「沉重」，這種身體正在體會的沉重，令李雪淞感到驚訝。
不再是用搖桿或者腦波控制器來操控那如鬼魅般不知疲累的人物，也不是系統賦予虛假的，像背負重物那般來增加真實感，這股沉重感就像自己身上每吋骨肉在感受到重力時，伸展或收縮肌肉以抵抗，那般微不足道的感覺。
不再感覺到突兀，那便是「自然」。
蒼白的手臂變得像以前那樣有力，身體也不再感到疼痛或者虛弱。這讓他開心無比，甚至還大吼大叫的跑了會，在地上興奮地滾了好幾圈，弄得自己的生命檢測器發出過度興奮的警訊後，這才心滿意足的停了下來。
「讓你在嶄新的世界擁有不一樣的人生」就像主腦當初推出時所宣稱的標語，無論設計者是誰，很顯然他做到了。
低頭向下，黑色如大理石般的地面模糊映出自己的倒影，當他想仔細看看時，眼前空間一陣晃動，一面完整的鏡面憑空浮現，從頭到腳映出自己當前的模樣。
「還真方便。」帶著讚嘆的語氣，他看了一下。
鏡中的自己以極高像素的CG人物模樣呈現，像是介於2D與3D的動漫人物，這是主腦系統為了模糊化個人資料，並且與現實世界稍做區別而刻意設定的，以免過度還原而讓人產生現實與虛擬之間無法分辨的問題。
省略或加強部分的身體及面目細節，使得鏡中的人物與原本的自己只有七分相似：一頭廉價的短髮、許久沒曬過太陽的蒼白肌膚、略微陰柔的面孔，瘦弱而顯得有些中性化的身材，這些倒是被高度還原了。
摸了摸自己不帥氣反而變得有點可愛的臉，找了會，確定沒有增加身高或調整外貌的選項後，李雪淞一邊歎氣，一邊關閉了鏡子的功能。
身上的服裝是先前進入艙內的貼身背心及短褲，扯了一下發現無法脫下，實在遺憾，看來這便是系統的默認衣裝了。
再玩了會適應空間裡的東西後，李雪淞才收回了心思，該是作正事的時候了。
「系統選單。」李雪淞開口。
將眼前出現的懸浮面板滑到中間，拉出遊戲大廳的部分，點開上頭唯一有的那款遊戲。
《仰視深淵》。沒有華麗或誇張的背景圖，單純的白色藝術字體及黑色的背景。
『資料載入中……載入完畢。』
『距離封閉測試開放時間尚有：21:52:18。』
底下共有「領取封閉測試資格」、「離開」兩個選項，選取哪個自不言說。
「希望還有名額，拜託了！」緊張的搓了搓手，點了下去。
『登入本遊戲的使用者需進行大腦發育檢測……檢測通過。』
『警告，本遊戲內含恐怖、血腥、暴力、鬼怪成分，若為心臟或精神疾病患者，建議勿接觸該項目。』
紅色的字體浮現於屏幕，甚至還在確認的地方設了一個五秒後才會解除的鎖。
『於首次登入前請先詳讀免責說明。』
在這句話後，屏幕上浮現出比星際大戰前情提要還要長許多的字句。
李雪淞自然是拉到最後，點下了確認。
『即將開始封測資格測試。本試驗將檢測使用者是否有潛在精神疾病之可能性，試驗中藉由觀察使用者的腦波，紀錄其腦活性變化，並於特定情況下將結果提供給相關單位。』
「這是把玩這遊戲的人都當神經病嗎？遊戲廠商是對自己的遊戲多麼沒自信啊……」
吐槽歸吐槽，依舊是點下了確認鈕。
屏幕隱去，在眼前兩公尺處，展現出約四十來吋的大型螢幕。
『請選擇舒適的姿勢進行測試。』
「選擇嗎……」李雪淞看了看周遭，「躺椅？」
話甫說完，一張躺椅就在旁邊的黑色地板浮出。
「這處理速度真的很厲害啊，難不成我說如果倒立比較舒服……」
螢幕自動轉了一百八十度，並稍微往下降了些，剛好是適合倒立後觀看的位置。
「不，當我沒說，還是坐著看就好了。」
躺椅與螢幕回歸原位，一張椅子浮現在面前，與此同時周圍三公尺處憑空生成一張黑色的布幕，迅速將周遭的光源掩蓋。
在他坐定後，僅剩的那些微光黯去，一片黑暗中唯有眼前的螢幕閃爍著。
『請做好準備，測驗即將開始。』
首先跳出來的，是一張春光明媚的鄉村小鎮鳥瞰圖。
鮮紅的花朵、翠綠的草原、兒童的歡笑、情人的擁吻、憨傻的狗兒、慵懶的貓咪，老夫老妻緊握的雙手，尋常家庭餐桌上的一碗湯。
背景響起了歡快的音樂，聲音並不是很大，若有若無的，但卻讓人覺得舒適自在。
色彩鮮豔或溫暖的照片以兩秒一張的速度變換著。
「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選填式心理測驗，但似乎不太一樣？」
李雪淞彎著腰，一隻手撐著自己的下顎。
正當氣氛逐漸放鬆下來時，照片的色調也開始轉變。
冷漠的城市。陰冷的天空。破敗的街道。
孤兒的慟哭。灰白的墓碑。憤怒的爭吵。
色彩從鮮豔變得陰暗，內容也越來越壓抑。
背景的旋律逐漸變得緩慢，如空洞中低沉的迴響嗡鳴，或是沙啞難辨的低語，偶爾從遠方傳來一聲冗長嘹亮，像是鯨歌或巨獸的嚎叫。
慘烈戰爭後空洞麻木的軍人、幽暗的森林、重病纏身的老人、色彩尖銳不適的畫作、畸形的痴傻人偶……
接著是黑白的影片，影片的保存似乎並不是很好，黑點及斷裂處相當明顯。
超乎尋常高亢的演講、黑袍人古怪的儀式，癲狂的大笑、詭異的實驗、歇斯底里的扭曲表情、驚恐的表情，絕望的眼神－－不時還快速閃過一兩張奇特的，如同符號或是花紋般的照片。
雖然還看不到任何一滴鮮血，但心裡驚悚的程度卻比放盡鮮血還要不適。
在第一滴血從影像中湧出後，染出了一片猩紅。
如空襲警報般刺耳，尖銳而讓人緊張的鳴音，摻雜著數種樂器，不自然的和聲，粗暴的音律，與獵奇的照片一同襲向感官。
殘酷的宗教性屠殺、示威的處決式殘殺、病態的儀式性虐殺，血腥在此只是襯托，這些人不再將自己當人，也不再將他人當人的瞬間，那種毫無人性的摧毀另一個生命的模樣－－
野性，獸欲，人們化成了怪物。像是將生命中最為醜惡的思想從腔內剖開，從腦部挖出，用力扭曲將其榨乾似的－－那才是真正感到毛骨悚然的部分。
血腥的磅礡大雨似已落盡，瘋狂的交響樂也到了尾聲。
『測驗結束。』
「哇『嗶－－』，這『嗶－－』的口味還真重啊，真不愧是神經病的遊戲，但總算熬過去了。」李雪淞忍不住罵了幾句被主腦自動遮蔽的話語。「這樣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測試資格，不過話說回來，測試這種東西到底跟資格有什麼關連性……」
沙沙──哧──
上頭的文字突然被一陣雜訊給蓋過，伴隨電流跳動的聲音，螢幕變成一片黑暗，周遭也陷入一片死寂。
「喂、喂，我只是說說而已，用不著這樣關小黑屋吧？」
「卡住了嗎？不會出BUG了吧？」
正當李雪淞起身摸索著如何關閉黑幕時，黑幕確實消失了。
在呼嘯而來的狂風中，飛到了天上。
藍天白雲已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急速流動的灰色雲層，旋轉、翻湧著。
天空裂開了一條縫隙，縫隙內，是絕非地球可以看到的漆黑混沌，從中探出了一個難以形容的物體。
真要說，應該是一顆碩大無比，如同島嶼般巨大的畸形頭顱，五官貌似人類那般長在同一個面，但其輪廓像是包裹在某種暗紅色的肉質增生物內，只能隱約窺見模糊的樣子。
能夠用言語描述的部分到此為止了。
眼球。無數像是眼球的物體從頭顱上睜開，鑽破了皮層，開滿了頭顱。
那些佈滿血絲的眼球並沒有望向他，些許是因為如此，李雪淞才得以維持不讓自己放聲尖叫的些許理性。
即便如此，那極致的顫慄感依舊侵蝕了身體每一根神經，浸透進每一個細胞內。
在這「偉大」、「震撼」，彷彿實質化恐懼的面前，李雪淞能做到最勇敢的一件事，那便是跪下，而非癱軟在地。
身體無力向後傾倒，但脖子以上卻緊緊的盯住那顆頭顱，就像有條無形的吊線鉤住了他的脖頸，逼迫他持續的看。
這是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是遊戲的測試內容還是只是遊戲廠商的畫面宣傳惡作劇……
不行，完，全無，法思，考……
當上萬顆眼球中的其中一顆，貌似隨意地與他對上眼的瞬間──
李雪淞在一片紅光的LCL液體裡掙扎著醒來，在他脫離淺度催眠的瞬間，紅光轉變成乳色的溫暖白光，與先前充滿磁性的女聲不同，現在的聲音換成了另一名溫柔的女性嗓音發出提醒：「已檢測使用者情緒程度達到紅色警戒，依照安全措施，強行解除睡眠模式……淺度催眠模式解除中……請使用者維持正常呼吸……」
剛剛是怎麼回事？是我把遊戲給弄壞了，還是我被遊戲給Ｏ了？
創作內容
《仰視深淵》（1）領取封測資格為什麼還要測試？
瞎寫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