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最後的力氣轉頭，看著我。
那眼神是多麼無助，向看著唯一能拯救她的我吐露她的不甘與害怕……
但我動不了，我只能看著她的眼睛逐漸空洞後往上一翻，棉質的上衣被大量黑褐，熟悉而令人作嘔的腥味遍布我的全身、五感。
她自始至終都不應該露出那樣的表情──
「結束了。」白赫雲說，他轉身彎腰把我抱回沙發，若無其事蹲在我旁邊撿起掉落的毛巾重新包上我的腳踝。
若無其事、眼神冰冷、語氣平靜而毫無波瀾。
就像剛剛直播的死亡，只是一場戲。
「你……」我張口，久未進水的喉嚨乾澀，至此才驚覺或許在很久之前，我便已失去自己的聲音。
喑啞難聽，比尖叫還不如。
「妳很好奇？」他發出低低的笑聲，「沒什麼好說的。」
「你到底……」
白赫雲從口袋掏出手機，解開螢幕頁面，按了幾個鍵。
我的耳邊響起熟悉甜美的歌聲，那歌聲似鬼魅竄至死寂的房間，輕如鴻毛。她輕輕唱著歌，就像每次她在社辦裡哼唱著邊滑手機、就像每次她心血來潮拉著大家一起唱著家喻戶曉的歌曲……
三年多前她死在社辦裡頭之後，她的聲音就此被我遺忘在回憶的角落。
直到音樂嘎止，白赫雲才又開口。
「已經不重要了。」我看著他長按那個音樂檔案，點選刪除，把手機丟到茶几上。
手機轉了數圈，最後緩緩停下。
直到停下的那一秒，我才頓覺我聽聞了什麼，「你是……杜曉蓉的誰？」
「我不喜歡這麼稱呼自己，我有名字。」他揚頭，順便也淡淡笑著，「但是在妳們這些殺人兇手之前，我就只是杜曉蓉的男友。」
即使把自己抱緊，我依然無法阻止本能的發顫。
他伸手摸上我的臉頰，「我喜歡另一個叫法，杜曉蓉，是我的前女友。」
「這到底──」
「有什麼差？妳現在肯定認為我是為了復仇才過來的吧？但其實我什麼都沒做，我動手的只有將張歆的屍體從管家休息室的窗戶往外移，其餘全是宋詩琦的功勞。」他訴說過往的語氣平淡，家常、自然而然，「我早就不愛曉蓉了......我只不過是被請來看戲的觀眾──來看看妳們這些作賊心虛的兇手，是如何為了僅剩的尊嚴和死亡對抗。」
「不......」
「跟這比起來，對於心懷愧疚主動找上我的宋詩琦，我反而比較有好感。妳應該看到她的演出了，就像她在小蓉面前演得那樣，她裝鬼裝得一流，連最後的自殺也做得極致完美。」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他是說這一切，全都是宋詩琦的安排……？
「詩琦……詩琦說她想跟杜曉蓉要的東西……就是？」
他就這麼蹲在我旁邊，用一點點角度的仰角看著我，嘴邊掛著微笑。
像我們初見他時的儒雅有禮、進退得宜，一切的一切彷若帶著行李走進這煉獄時那樣歡樂，只要忽略滿腔的血腥、滿心的怯意、滿屋的恐懼。
「知道她在和我交往的人，似乎只有宋詩琦。現在妳活了下來，不再有死亡威脅，開心嗎？」
開心嗎？
一天下來無數次吶喊的生之慾望得到救贖，開心嗎？
如果我搖頭，他會不會生氣？
「怎麼？妳從踏入這棟別墅開始便用盡全力吸引我的注意，難道不是要我救妳嗎？妳跟她們沒兩樣，都想著要把責任推卸給他人，我很好奇，像妳這樣習慣把主導權交出去的人偶，被賦予操控一切的工作時會是什麼樣子。僅僅因為我一個要求，妳扛起照顧宋詩琦的責任、替我們動搖楊薰佩的心──作為一場棋局的棋子，無論是三年前還是現在妳都一樣好用。」
我發不出聲音。
「旁觀他人的死亡，感覺怎麼樣？」
感覺怎麼樣？
在他閃爍著異樣光采的眼底，我看見自己茫然失措的倒影。
我做了什麼……楊薰佩死了、宋詩琦死了、張歆死了，就連杜曉蓉也不見了，為什麼我一點都沒有自己能放心的感覺？所有人都因為自己犯下的錯付出代價，而我還活著，苟且偷生地活著。
「不是……我沒有，我什麼都沒有做，我沒有錯……」
「那就說說看，妳害死多少個人？」
「我沒有、我沒有害死人！」
白赫雲把茶几上的手機放回口袋，起身走向門口。
那個瞬間，我突然了解他想做什麼。我焦急地往前撲，卻硬生生摔到地面，腳踝的疼痛讓我難以站起，連勉強扶著小茶几都有難度。
「你想做什麼！你不可以丟我一個人在這裡……你不可以這樣！」
「給我一個留在這裡的理由。」他回頭，眼底全是笑意，「妳希望我替你決定妳的未來，那麼我所做的便是饒妳一命，這樣的結局對妳而言再好不過了不是嗎？除了活著，妳還想要什麼？」
「我不要……我什麼都願意做，求求你不要丟下我！」
不要留我一個人面對她們、不要留我一個人在無法向外求助的深山裡……
我雙手握拳，逼使自己將眼淚吞回肚子裡。
「這棟房子還有你住下的痕跡！警察會找到你的！除了我之外沒有人會相信你的清白──」
白赫雲輕哼一聲。
「我不需要清白，我有很多時間證明我的無辜、妳的自作自受。」他半瞇著眼看向窗外，「但妳在意的話，可以幫我處理掉。也許等妳處理後，我就會回來也不一定。」
「白赫雲──」
他輕巧地走出房門，緩緩掩上。
「回來！我叫你回來！」半爬半拖越過楊薰佩，我伸手想拉開門扉，目光卻被落在黑暗裡的那幾張信紙吸引。
信上的內容，根本和懺悔無關，那是滿滿的情詩，滿紙宋詩琦娟秀曼妙的筆跡，還有滿腔她對白赫雲的迷戀以及承諾。
大雨滂沱，這棟別墅只剩我一個人還在呼吸血腥與死亡。
「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裡！我求你救我、我求你回來陪我！」
※
愛上你不需要一秒。
「妳想要，就吻我。」
這該是多麼動聽的誓言與誘惑？杜曉蓉拒絕了，所以她終究邁向死亡。但我想要，那麼一點點我所得不到的激情，我發自內心渴求著。所以，當你對我說出這句話，我內心很是激動──因為我終於也有與你交織未來的機會。
但我不甘於此，我想用我的性命作為交換，換取與你相愛的所有時間。
你將看不見我的死亡、聽不見我對你的告白，在時限來臨之前我擁有你的全部……最後的最後，我能不能求你，至少在離開我之前，把信給看完呢？
奉命出來解釋白赫雲到底是什麼碗糕。 他的本名應該不叫白赫雲，我沒真的替他取名字，當初也沒設定他的過去，他比較類似於旁觀者的存在，對於受他誘惑的人來者不拒，從文中可見其控制慾極強。
杜曉蓉當初怎麼跟白赫雲交往也是個好問題，從宋詩琦寫的信可以看出他們之間的「約定」顯然牽涉到後來的霸凌事件，不過這很好想，單單只有楊薰佩根本嚇不倒杜曉蓉，最可怕的其實是宋詩琦。
其他的，嗯，我有考慮寫一篇番外。
補一句，當初我把稿子交出去時有個地方寫錯人名，這一錯錯得很恐怖，下收寫錯的段落：「信上的內容，根本和懺悔無關，那是滿滿的情詩，滿紙張歆娟秀曼妙的筆跡，還有滿腔她對白赫雲的迷戀以及承諾。」
當我後來發現這件事，才驚覺這比恐怖小說還恐怖......一不小心就套路了自己orz
創作內容
小說 - 魔墜未名(停更中)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