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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記〈三十九〉眾生無相

十六夜郎 | 2017-12-09 00:54:19 | 巴幣 54 | 人氣 338

  深夜一向是我很好處理問題的時間點。暫時擺脫世俗困擾,在這時候我基本上是不和人說話的。同時,這也是我最無法擺脫世俗困擾的時候。

  某些好友會知道,我一向喜歡破敗與頹廢的景象。遷居過後而廢棄的房屋,生命消損過後的遺骸。

  這張是在家鄉拍的作品。但我對構圖並沒有太大研究,隨手拍拍便是,主要仍是著迷那些不被人影響的事物。不知因何緣故,廢墟常使我感到心靈的安寧,而我的存檔中也有些少數動物或昆蟲的屍體,自然,我不喜歡血腥,只愛那些安詳閉著眼的靜謐。

  有時端望那些已失了靈魂的軀殼,我會忍不住著迷於它們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靜。它們(無論廢墟或遺體)再也不必被人干涉,任由日曬風吹雨打,卻再也不必感受到憂與歡。

  它們終於自由了。不必為了生存躲藏與獵捕的奔襲,失卻思索的能力,卻獲得了無思的解放。此後,世間一切再也與它們毫無關聯,只有軀殼依舊被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事而大發議論的人們所擺布。

  活著的時候,被人掌控的時候,被世間這樣的體腔所盡吞其中的時候,人很難有體面的活法,也難有掙脫的自由與能力。眾生們彼此牽制、干涉。

  隨著與眾生的接觸,每張與我截然不同的面容隨之浮現,原先在社會如同背景的人流都產生了各自的故事。某些短暫的一瞬,我會意識到並不只是我過著這樣的生活。然而前些時候,我與友人說:「某些人連寂寞這種情感都無法被旁人察覺,他們沒有這種幸運。他們後來怎麼樣了,我們是不會知道的。」

  每張眾生相的面孔,或喜或悲,或笑或怒,在使我驚嘆他們的獨特以及其合理性外,也不得不難受於他們在這世間的牽制。而我被他們的牽制所牽制,世上還有多麼多的人,我能做些什麼呢?

  那些生動而鮮活的面貌實則與我毫無關係,卻也與我密切相關。

  在許多友人眼中,我或許可以算是人道主義,但也並不精確,我其實一直在試圖冷眼旁觀,站在高處俯覽他們,觀察他們的眾生相,看世間流變,看他們忙著生與死的輪迴,默默生而後消亡,我想擺起冷酷的面孔,忽視掉他們不被察覺而我卻探查到的悲傷。

  只是,由於某種本質上的問題,無論無情或有情,都使我異常痛苦。有時不免有著想斷絕一切意念的想法,即便自知站在一段與人群相對安全的距離,才能真實地做到與世人的隔離,可我切割成自我與眾生,寫自己的小說、想自己的事情,卻禁不住焦躁,最終仍然靠近,祝福與可憐眾生。

  成年後的清醒一種,是洞察到眾生相的立體以及生命的沉重。正是生命的厚實,才不敢輕易棄之,卻也由於其厚實,不免因著每個人肩頭上的負擔而感同身受。

  其實,我不愛這樣的負擔共享。如果真正地做到了與世界隔絕,自認我不是誰的同夥,或許是較為輕鬆而不造成別人的負擔的吧。屆時,也就無所謂世界會否變好,自己是否在這世間會好受的問答。或許唯有此刻,我才能真正以大愛來寬慰,並同時旁觀而不痛苦。

  此刻正下著雨,從我的窗口望出去的遠方或近處,每一棟高樓、每一處公寓、每一間平房、每一台車輛所點亮的每一盞燈火,都是身處於人間的平安燈,或以沉默或以苦撐,每一個我未能清晰可辨或早已清晰可見的眾生相,在我眼中都是可憐的人間。而我亦為此痛苦著並可憐著自己。

  倘能抹去這眾生的面貌,真實地讓我感受到他們的苦痛都是虛構,使他們的樣態成就自然而隨機的生滅,無所謂可惜與不幸,一切都是自然,不需被誰拯救與惦記。

  亦或,真正該抹去的是我的耳目與心眼,或因機緣巧合或者刻意為之而使我阻絕在這世間之外。唯有如此才能安寧。

  因為我不再屬於這眾生之一,眾生相中沒有我的面容。我也才能因此暫且休憩,終於得到平靜與幸福,能夠不用活在這痛苦人間、可憐人間,不用對誰奉上這同樣使我難受的關愛。

  心中無我、目中無人、眾生無相,因我不能辨認誰的樣貌,於是我也不存於誰的心頭,誰的存亡與我無關。世間是你們的,而我不必身在其中。多好,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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