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在行為皆為表象,心中想法才是真實。
正義,長存於勝利之人的話語中。
所謂正義亦是不義,關鍵在於被誰定義。
勝利者,宣示結果。
失敗者,尋找藉口。
現在時間下午一點半,這裡聖恩城東區的商業特區,各種市集店面林立於此。任何人從這裡任何一個點望去,都不會看到破舊的窮破建築物存在。
拜國王及眾多贊助者所賜,這裡成為了相當現代且美觀的商業特區。
在商業特區裡,有過半的人從事商業,當然,與之相連的服務業也不會少到哪去。
畢竟,要賣東西,也要有賣的人。再厲害的商業大佬,也不可能全程靠自己。
而在服務業中,又以咖啡館最具代表性。
無論是商談生意的一般商人,還是喝下午茶的名門望族,對於喝咖啡都有相當程度的認識。
有人可能認為,這是因為咖啡因的緣故,但如果仔細去觀察,就可以發現,很少人會獨自一人到咖啡館喝咖啡。
那表示什麼呢?表示喝咖啡本身並不重要,其附加價值的與人接觸及交流,這才是重點。
與早期時代不同,現代的咖啡廳,價格方面已調整的十分平民,再加上它的普及性等因素,如今成為情侶們的約會聖地,絕對是可以預期的。
窮困的小情侶們,不必再苦存好幾個月的零用錢,去那沒文化聽不懂的歌劇院或總發生表演意外的馬戲團。
當然咖啡廳的主要客群,不僅有時下的情侶而已,它的守備範圍幾乎無所不包。
學生能打發時間、勞工能調劑身心、商人能洽談生意,貴族也能享受午茶時光。
名為『河畔之約』咖啡廳,座落聖輝學園北邊,藏於東區的小巷弄裡,十分難以發現。
聽起來這座咖啡廳的名聲,並不是很響亮,實際上在這地方開店,確實也闖不出像樣的名堂,更別說店長從沒做過宣傳和促銷活動來招攬客人,沒有倒店真的是有神庇佑。當然這只是玩笑話,實際上是因為它的地理位置,恰好鄰近學區及商業特區之間,保障了最基本的顧客來緣。
雖然來客數算不上多,但還能維持住最基本的開銷。
現在『河畔之約』大約坐滿了三分之一的位置,看起來生意並不太好。
但常來這家店的人就明白,這已經算是高朋滿座。
哈克雅端起冒著熱煙的咖啡杯,輕啜一口。
她現在身上穿著的絲質淺藍連身洋裝,這是她從宅邸帶出的其中一套家常服。
深色的黛紫長髮披散開來,與淺色系的洋裝呈現強烈對比。
相異的色調,替她襯托了她清新脫俗的美感。
她在咖啡廳裡的回頭率,比平常高不止五成。
不過,哈克雅沒有因此感到高興。
因為她並不喜歡咖啡廳。
更準確一點,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她一概都不太喜歡。
親友間的談笑風生,情侶間的水乳交融,這些在她眼裡格外的刺眼。
來這種地方,是想做什麼?
哈克雅埋怨的盯向造就眼前狀況的罪魁禍首。
「怎麼了?難道還不夠甜嗎?」萊伯特面帶笑意的回應她。
「……」哈克雅沒有回應。
「還是這裡的咖啡不合妳的口味嗎?那麼,妳要改喝紅茶?」
「……」依然沒有回應,只是將視線轉回咖啡。
「嗯?哈克雅?我在和妳說話耶,有聽到嗎?」
「有,我聽到了。」哈克雅終於開口,「不必了,不是咖啡不合我的口味,是這裡不合我的口味。」
「哦?我以為妳會比較喜歡這種地方。」
「為什麼?」
「因為比較靜態。妳好像不喜歡戶外活動,校內的活動,妳基本上都沒有參加。」
「不要胡亂猜測。」與靜不靜態根本無關,她只是不想和人有太多接觸而已。
「好的,只要妳能直接告訴我原因的話。」
「哼,有必要嗎?這裡不是學校。」哈克雅不願說明,並對其嗤之以鼻。
「但我是妳的老師。」
「那麼……曼德老師,你的意思是我必須任你擺布嗎?」
「我並沒這麼說。」
「好吧,那為什麼心理輔導的課程,會在校外實施?」
「因為我想換個立場和妳交流。若是在學校,我們就會是上對下的師生關係。但只要離開學校,我們就會是對等的兩個人。」
對等?何必追求這種關係。
世界上有許多東西……生來就是不平等的。
「你想換個立場?什麼樣的立場?」
「朋友的立場。」
「這是命令嗎?」
「不,是請求。」
敦厚如雅的斯文男子雙手指間相抵,內富情感的視線,凝望著孤僻少女。
後者躊躇著,不知該如何做出回應。
她寧可放棄選擇的權力,而不自己去做選擇。
一旦自己做了選擇,就必須對自己負責。
一直以來,總有個人會替她安排合適的選擇。
雖然她會在心中抱怨,但也因此而感到心安。
那樣子的話,很輕鬆。
真的很輕鬆。
不過……
或許她是時候成長了。
「……」氣氛有點僵固,哈克雅攪動咖啡杯的湯匙,「我,可不好相處。」
「我想,這應該由我來評斷。」
「你,真的……很莫名其妙。」
「哈哈,或許吧。」萊伯特沒有反駁,「所以我能當作妳能接受嗎?」
「沒有意見。」
對於這個提案,哈克雅確實也沒有更多看法。
「唔!」「哦!不好,那是……」「 咦!黑豹?」
忽然間,旁席客人零碎的發出驚歎聲,哈克雅感覺身旁的視線減少了許多,立刻明白是另外有人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怎麼了呢?
她的座位背向出入口,轉頭回望,吃了一驚!
訝道:「溫特!? 」
聽聞哈克雅的驚呼,萊伯特勾起了興趣,視線往入口看去。
溫特,二十二歲,是虹的精銳成員,活躍於神恩城的武裝鎮壓任務。由於個人擁有動物般的野性直覺和蠻橫實力,被眾人稱為『黑豹』。
這是哈克雅與他第一次見面時,從別人那邊知道的事情。
不過除了黑豹名號之外,一般人大多都不知道虹的存在。因為虹的組成時間太短,性質也不像其他聖隊那樣公開。
但眼前的人就算沒有聖隊名聲加持,也是近年話題屏傳的風雲人物。
他的身段高大,身材緊實,不同平日穿著的白色制服,今日他穿著深藍色帽T配上補丁牛仔褲,造型特殊的匕首和長劍掛在腰帶上,深褐色的肌膚搭上凶神惡煞的眼神,嘴上掛著滲人的微笑,其氣勢沛然莫名。
但他的出名,並非是揚名天下,而是惡名昭彰。
他喜歡找強者戰鬥。
上找教廷精銳,下找地痞流氓。
三不五時,就會去找民間高手『切磋武藝』。
逼的許多地方惡勢力,被迫金盆洗手。
名號因此響遍全國,連黑社會大佬看到他都會退避三舍。
聽來他的存在似乎對於社會安定有所幫助,實則非然。
我行我素,加上自大與傲慢。
溫特個人也造就了不少社會問題。
他很尊敬強者,但也非常討厭弱者。
非常。
不過幸好,他一向不會對弱者出手。
他視線在室內一掃後,才望向她。
然後便一直線的走到了兩人的那張桌,招呼也先不打一聲,便直接拉了椅子坐到了哈克雅身旁,並擅自用手摸著她的頭,可見特立獨行的個性:「好巧啊,哈克雅。」
他的嗓音屬於剛烈低沉,聽這語氣,似乎是看見了哈克雅,才走過來的。
他看向哈克雅的眼神算是親切,但望向萊伯特的眼神卻很銳利。
怎麼了?
「是啊。」哈克雅撥開了那裝熟的手,「你這般的大忙人,也會來這種小咖啡廳?難道又沒錢吃飯了嗎?小咖啡廳雖然便宜,但可不能賒帳喔。」
「有啦,我沒那麼窮好嗎?」
她考慮了一下後,便向身旁的眼鏡男一指,引見道:「這位是萊伯特,是我的老師。」
「老師?呵呵,原來是這樣阿……」溫特的向萊伯特嶄露微笑,裝模作樣的拿起咖啡杯 ,「假借老師名義,拐騙未成年少女可不是個好現象唷!」
「溫特先生,您誤會了。我們只是要做輔導課程。」
「哼,這都只是藉口……」溫特看著卡在半空的咖啡杯,嘴巴卻喝不進去,他的視線轉向哈克雅拉住了他的手。
「想喝,自己點。」哈克雅用看著髒東西的眼神,盯著他。
「嘖,這麼小氣。」
「這不是小不小氣的問題吧!」哈特雅聽了很火大。
「……算了。」溫特放開了咖啡杯,將視線轉回萊伯特,「總而言之,四眼仔,她不是你能碰的女人唷。」
蛤?哈克雅聽到了這主權宣言,頓時滿頭問號。
鏗、鏗。
「嗯?雖然我尚未有過這種想法,但哈克雅並沒有婚約者或伴侶吧?」萊伯特用攪拌匙輕輕敲打著咖啡杯,微瞇雙瞳似乎不以為意,「難道……溫特先生,您有所中意?」
「別開玩笑了。對我來說,沒有大於E就是不行。」
哈克雅聽的面色漲紅、青筋直暴,怒火難抑。
溫特的話,對她來說簡直是羞辱。
她恨不得,直接賞他兩巴掌。但礙於四周觀注這裡的客人很多,她也不敢直接發難,只能暫時忍下這口氣。
「哼,不愧是紙筆測驗都考F的人。」哈克雅選擇用言語反擊。
「以前上學時,只考過一次E,很厲害吧!」
「……」
對他來說,成績根本無關痛癢。
鏗、鏗。
萊伯特依然輕敲著咖啡杯,續道:「您的發言,若從正常邏輯及民間情理上來判斷,並無法成立出穩健的立場。因為您並沒有掌控他人的權利,而我卻擁有自我決斷的權利。」
溫特沒有馬上回應,看似還在思考前後句的差異性。
「真抱歉。只是遵循本能而行動的人,對我的話,可能會比較難以理解。」 萊伯特表露遺憾的說,但卻給哈克雅帶來一陣陰冷的不適感。
「哦,你是什麼意思?」溫特藏藍色的眸子閃過異樣,對於精深的語言藝術或許不懂,但對於話中氛圍還是略能感受:「是想說我沒大腦嗎?」
「怎麼會呢?大腦是哺乳類動物,都會有的重要器官。雖然豬狗一類的畜牲,大腦不比人類靈巧,但至少還是可以贏過阿米巴原蟲的,請您不用擔心。」
鏗!
「喔?」溫特眼神一變。
咻──
溫特將造型奇異的匕首,架在了萊伯特的脖子上。
周圍的民眾紛紛驚叫著避讓開來。
「拿蟲子和我比?」溫特眼神冷冽,如同著猛獸盯緊獵物般的專注。
「喂,等等……」哈克雅看的莫名其妙,想要阻止卻不知為何出現了頭痛的徵狀。
相比之下,萊伯特顯得坦然許多。
「呵呵,阿米巴原蟲可不是蟲子,而是單細胞的原生生物……抱歉我又忘了您聽不懂。不過,剛剛相比的並非是你,而是豬狗之流呢,難道你……」萊伯特摸著下巴,像在思考般說著。
「很有膽量。」溫特冷笑出來,橫手一揮。
不像是虛張聲勢。
也不需要虛張聲勢,別忘了,他可是問題份子呢。
鏗鏘!
金屬碰撞聲響起。
「呵呵。這裡是咖啡廳,可不是西餐廳,還是把牛排刀收起來吧。」萊伯特語氣輕鬆,他的喉嚨離刀口只有一厘米,但匕首卻已無法前進。
那匕首被萊伯特手上的鋼製攪拌匙,擋了下來。
哈克雅很訝異,但更多的是不和諧感。
卻又說不出哪裡出了問題。
而周圍的觀眾,雖然很多人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卻沒有人逃跑。
太奇怪了。
衝突中心的兩人,氣場再次變化。
難道想繼續嗎?
萊伯特神色再變,似乎想要做些什麼。
空間變得沉重,時間變的緩慢。
哈克雅感覺到呼吸變得很重,好像吸一口氣就需要花上數十秒一般。
萊伯特的攪拌匙向後緩緩縮去,眼看就要讓溫特的匕首給劃傷。
不行!
必須阻止他們才行。
但為什麼不能動呢……
好重、好慢,頭痛得好像快死了。
沒有人,有辦法阻止嗎?
誰來……
誰來都好。
哈克雅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開始恍惚、視線變得模糊。
就好像大腦缺氧一般。
這時,咖啡廳的門被人推開。
門鈴微微響動。
從門的縫隙,一道肉眼難以窺見的細微電弧竄入了咖啡廳。
電流瞬間奔向四方,地板、牆面、梁柱及天花板……瞬間被其壟罩。
雖然電弧脈衝維持的時間,不過零點五秒。
哈克雅身上的重壓,及如泥濘般的不和諧感,都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呼吸變得順暢,意識變得清晰。
剛剛的一切,彷彿就像一場夢。
但眼前的景象,又不斷再告訴她這並不是夢。
所有人不敢亂動,也不敢出聲。
大門喀答關上。
哈克雅、溫特和萊伯特及咖啡廳的其他乘客,都望向大門。
比起方才的混亂,更讓人提心吊膽的靜謐。
是氣場。
光是入場,便帶入了無法忽視的生命磁場。
誰有這個能力?
溫特帶點錯愕的收回匕首,微微甩動著頭部。
萊伯特表露出些許訝異,攪拌匙被放回了咖啡杯。
哈克雅瞪大雙眼,目不轉睛的盯著門口。
來者身穿白色軍禮裝,胸別七色花朵的徽章,有著如陽光般璀璨的金髮,及如藍寶石般閃耀的瞳孔,再搭上英挺的鼻樑、濃密的睫毛、單薄的嘴唇。
那完美的面容,令在場的眾人無不感到窒息。
「你們,到底再做什麼?」冷冽的低沉聲線迴盪在咖啡廳裡。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