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搖曳的燭光拖曳著一涓輕煙,像極猴子的尾巴,靈活靈動。
他換個姿勢想要趕快入睡,明天還要甩掉絕揚派的探子,趕去下一個城市把今天的所見所聞寫成文章,發表出去,這一次的誌異鐵定大受歡迎,要是白猿看到不知道會怎麼說。
「………」
阿揚發現比起幫助別人,他更加重視自己的性命,因此他計畫說服白猿別再去挑戰太丘,計畫成功,但心頭好像缺了一塊什麼,又痛又酸。
沒想到白猿就這麼離開,妳不是想要學斷金嗎?妳就大方承認自己的自私,用戲謔的態度再次強拉我去解開封印,也是一條路啊。
「可惡……」
看似猴尾的煙霧繼續捲動著,撥亂趙劍揚心中的一池止水。
黑夜的森林裡有個東西出現在巨岩前方。
用出現來形容相當的勉強,甚至一點都不精確,因為那個東西,早就存在那裡好幾百年。普通人撞見後的描述最貼切的就是出現兩字。
但事實上,她只是變成可以被觀測到的狀態,可以干涉這個世界有形無形的狀態。
那個東西的外表是一個小女孩,稍微捲曲的銀白頭髮,穿著白色交領襦袴,赤腳。
她首先往一旁走去,蹲下來仔細研究被對切開的黑色金剛石,由此可以推斷她似乎能夠在無月的星空下看見東西。
不過她很快地失去興趣,熱鬧、盛大才是她想要的。
她知道山腳下有一座小村莊,人雖然只有數百,但就湊合著用吧。
幾百年沒見過其他生命的她,熱切地渴求其他人的存在。
不知道為什麼,那小村莊的人口開始一個一個減少,再過不久人就會完全死光的吧。
這樣子就沒有去那邊的必要了。
她仔細感覺空氣中的震動,決定把更遠的地方當作目標,那邊傳來很多快活的氣息,人也更多,是個好地方。
沒有多久,她來到城鎮的城門面前,大門緊閉。
「是誰!」一旁的士兵發現她的存在。
她用那銀色的眼睛定定看著士兵,小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如羊脂玉雕成的玉人,高雅且冰冷。
「是誰!?」士兵提高音量,抓著長槍的手微微抖著。
月黑風高的夜晚,突然有個白髮小女孩冷不丁地出現在你身旁,任誰都會感到害怕。
這個士兵平時最愛神鬼怪談,偏偏膽子又特別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處理才對。
「妳……妳說話啊!別悶不吭聲,是人?還是……」這個士兵嘴唇嘟著老半天,終究還是不敢把鬼字說出來。
「唉唷!差一點!」士兵在心中驚叫。
聽說書的說過,鬼怪最愛趁人不備突然出現,待對方猜到自己真實身分之際,一舉現出原形,好險我平時增廣見聞,差點著了女鬼的道。
心意已定,士兵放下長槍當作啥事也沒發生過,朝著無人之處說:「唉呀,我真是的,怎麼把旗幟當成人呢,哈哈哈哈。」邊說邊用眼角餘光偷瞄女孩。
女孩不再理會士兵,伸手平舉向著城門。小小的手掌與城門表面產生某種看不見的連結,作為盾牌守護城鎮的古老木頭,每一絲纖維被引導、排列,形成一塊塊整齊地的特殊形狀,照著規則整齊排列。
沙沙沙──太丘把一部份的城門轉化成「具有木頭外觀的細小結晶柱」。
她輕輕一推,城門異變的部分如沙般,撲簌簌地跌滿地。
那士兵還以為這是女鬼施展的幻術,就是要吸引自己注意力,鐵了心不看就是不看,「今晚的夜風還真吵雜啊,哈哈哈。」
小女孩順手帶走火把,往城鎮邁進。
裡頭的夜市還在熱鬧著,酒家紅燈籠高高掛,買醉人沉浸在酒肉之中無法自拔,老饕們盡可能地在店鋪關門前,往自己的胃袋塞入更多美食,這裡的城市還沒睡。
小女孩睜大眼睛,她從來都沒想過原來黑夜之中,人們也能夠這樣盡情玩樂,開懷大笑著。
熱鬧,真好。
如果還能在更亮些、更暖些,更亮更暖。
小女孩看到一堆草料堆,二話不說,把火把插入直接點燃。
還不夠。
小女孩四處張望,隨即點燃成堆的空油壺。
阿揚在床上翻來翻去,並非害怕絕陽劍派夜襲,阿揚很習慣在休息的時候保持高度警覺,只要一點聲音一點震動,都可以把他叫醒,這個好習慣讓阿揚保有絕對的先發制人。
這並不表示他無法休息,他就是有辦法邊警惕邊睡覺。
夜已二更,他還是異常的清醒,身下粗麻散著淡淡霉味,窗外的繁星竟然有些扎眼。
阿揚考慮很多關於他失眠的可能,隔壁大通鋪打呼聲太吵、樓下還有高歌的醉漢、隔幾條街的夜市還在吆喝著,不管怎麼樣,他決定去多拿些酒,再怎麼難喝也是酒水,喝多了也能提供些微醺感。
「失火啦!失火啦!」客棧外有人大聲嚷著。
失火了?
阿揚往窗外看,果然不遠依稀有火光閃耀。
城鎮內建築全是木造,無法控制祝融的下場誰都知道,因此失火時大家幾乎都會一齊幫忙,再怎麼懶惰也得起來看火會不會燒到自己家。
阿揚可不想因貪睡被燒死在客棧內,這種死法比什麼都還要丟臉。
夜晚中的火焰特別顯眼,與滾滾濃煙一起融入黑夜。
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是魯傑。
稍早他心滿意足地步出妓女院,「咕……白小姐,俺魯傑什麼不會,就這檔事最行,嗝。」,隨後在路邊牆角撒尿,一雙醉眼四處亂看,正巧看到油壺堆燒得猛烈。
「這……火!失火啦!失火啦!」魯傑嚇得醉意全消,火災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若沒法子撲滅,整座城被燒個精光是相當有可能的。
眾人聽聞陸續投入救災行列,有些人打水、有些人搬開容易燃燒的物品,忙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才把這油壺堆撲滅,對街卻彷若開玩笑似地燒了起來。
火堆零零星星沿路散步,在火焰之路終點的是一位小女孩,她穿著白色交領襦袴,赤著雙腳蹲在馬廄旁放火,一旁的草料儲備已經熊熊燃燒,但那女孩似乎一點都不覺得火焰炙熱。
「這是哪來的熊孩子啊!」魯傑大聲嚷著。
「就是!誰家的孩子啊?」旁邊的大媽附和。
一位禿頭大叔提著水桶慌慌張張趕到,看臉上的著急就知道,這人鐵定是馬廄的主人,「馬的死小鬼!添亂子?!」
那水桶被使得如攻城錘般,重重地往小女孩灌去,連同手上的火把、初燃起的馬廄一齊撲滅,可憐那小女孩被沖到馬糞堆上,糟蹋那一襲白衣。
禿頭大叔一把揪起小女孩的衣領破口大罵:「死小鬼,妳!!!」
大叔睜大眼睛,嘴角不斷抽搐,這是突然受到致命一擊,不可置信的表情。
揪起一個小女孩,可能發生的事情最差就是她雙親跑出來鬧場,還能怎麼樣?
大叔臉上,詫異、驚愕地,瞪著那小女孩,他也只能瞪著,心臟被挖出來的人還人做什麼呢?
小女孩把手中的鮮紅隨手丟棄,大夥看得分明,那人心還虛弱的鼓動著。
她拍去身上糞土,把被澆熄的火把插入燃燒中的草料堆中重新點燃。
今天是被解放的愉快日子,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無法激怒她。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小女孩放火,女孩也當其他人不存在般,耐心地燒著木欄杆。
「直娘賊!是妖怪啊!」魯傑大聲喊著。
不是妖怪,還能是什麼?徒手摘出人心呀!
眾人這才猶如大夢初醒,抄兵器的、打水的、呼天喊地的,樣樣來。
阿揚默默地躲在人群中嚥下一口口水。
妖怪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是這小女孩的身影,他曾經見過。
那個將自己引入森林,帶領到雞鳥人封印處的那個白影。
「難道……不可能啊。」
凡舉妖魔鬼怪無論大小善惡,多少都會留下些傳聞故事,這些流傳下來的故事最重要的功用就是警惕後人,別重蹈覆轍,先前阿揚逗留在這一座城鎮的時候,已經把所有大小迭事打聽清楚,這裡可沒有關於白色妖怪的傳說。
「白色妖怪!」
阿揚心頭一震,這不正是白猿口中說的白色惡鬼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還有一個封印不是嗎?這東西不可能是……
阿揚擠到人群前方,朝著女孩大喊一聲。
「太丘!」
白衣女孩抬頭看向阿揚,再度埋首她的放火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