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10.Not淨身 (下)
啪刷──
廁所之前，空之上依照約定用念動力為白梅香搭起了窗簾。
「謝謝……」白梅香再次道謝。
「不用再謝了，一直道謝反而覺得見外呀。」
「並非為了簾子的事，而是對於夫君願意相信妾身一事。」
一面說話，白梅香一面的動作。
「是指時間的問題？就如我先前所說，即便是我也無法追上開著車的綁匪，所以播出這點時間讓妳試試並不是什麼問題。」
白梅香解開了髮飾，如絲的秀髮自然的散了開來。
「那就……僅感謝『願意相信妾身』一事吧。」
接著她脫下了鞋子與襪子，再來是裙子，緩緩地……
「好吧。竟然妳執意要謝，那我就接受嘍～」
將手伸至胸了前，白梅香將釦子一顆一顆的解了開來，沙沙地褪去上衣。
「妾身會盡量縮短時間，勞請夫君靜待一盞茶的時間。」
一盞茶＝十分鐘，約略是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嗯，在刑警趕來前，本來就還有些時間。別多想，妳安心的淨身吧。」
最後是內衣與內褲。
或許是因為有著簾子，所以即便知道外頭有人，白梅香仍能脫得不帶猶豫。
全裸的，站在洗手台的一側。
「淨身之時，不便交談，還請夫君見諒。」
她將脫下的衣物收好，放到了檜木盒子的一旁。
「這倒自然～我會在外頭靜靜待著的。」
空之上回覆完畢，背靠窗簾，隨地的坐了下來。
「謝謝……」
白梅香輕觸著自己的胸口，做出最後一聲的道謝。
聲音很小，並沒有讓他人聽見。
只存放在自己的心中。
一切歸於了寧靜。
嘩啦嘩啦──只剩水聲。
已經不是青蛙鳴唱的季節，秋蟬也早以下了班。
白梅香拿起盛滿水的木盆，淋向了自己的身子。
嘩──又一道的沖水聲。
咚──接著是盛水聲。
規律的聲響配上秋日的氣息，似乎有種庭院、流水、小竹筒的雅意。
叮鈴鈴～和上述風景完全不搭的手機鈴聲破壞了這片和氣。
咔。空之上接起了它，與另一頭的人對談，盡可能簡短的結束通話。
嘩──
該怎麼說……不想打破這片寧靜。
偶而完全的安靜下來，也是挺美好的。
可惜有些事情強求不得。
躂躂躂躂，短而急的腳步聲席捲而來。
「師傅～」再來是高昂的人聲。
空之上轉頭看向那個和寧靜扯不上邊的東西，該來的總是要來。
「看來你也已經淨身完畢了，還是該說『變身』呢？」空之上的語氣並沒有任何的不悅。
「是的，師傅！是變身！」萬卍舉手和他敬禮。
此刻的萬卍已包好了繃帶，頭上的血看起來是止住了。招牌的Ｖ字型前髮在繃帶之後，就算被繃帶遮住了一點，看起來還是十分醒目。
嘩──又一次的沖水聲，將萬萬卍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白梅香同學真的在裡面換洗呀？」
他走向空之上，側彎下身，探頭朝廁所方向一看。
「啊啊啊啊啊嗚喔噗──」
萬卍的大聲叫喊被空之上的親手摀嘴給堵了下來。
「噓……」空之上用空著的手，做了一個噤聲手勢。
萬卍點頭點頭表示理解。
他壓低聲量的說：「師傅居然還藏了這麼一手。雖然這是個賣肉的年代，不過在微光透射下，白色的簾子印上了倒影，朦朧、朦朧，配上古典美人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換空之上點頭點頭，「嗯嗯。」
但沒有再多說什麼。
嘩──第三度的沖水聲。
透過簾子能夠看見白梅香拿起木盆，將水由肩頸交接之處淋下的身影。
「嘿嘿嘿嘿，這樣就對了、這樣就對了，如果要觀眾靜候的話可不道德，讓大家看看剪影還算便宜她了，剛好而已、剛好而已。」
「嗯嗯，嗯嗯。」
空之上再次的點頭點頭，讓萬萬卍感覺到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師傅啊，你只是嗯嗯嗯嗯的，什麼都不說，我好惶恐呀～」
盤腿坐著的空之上，像是如來佛般的舉起了神掌，開導道：「秉持著絕對的公平公正，本大神不打算做任何表態。」
「咦？原來是這樣嗎？聽師傅這麼一說我就釋懷了。確實神都是不直接表態的嗎～看來是我多心了～」
「嗯嗯，嗯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無妨。」
「那我就不客氣啦！說到這個白梅香呀～面孔漂亮，身材雖然不是前凸後翹那般的性感美，倒也是穠纖合度，剛好古典美人也不強調胸部的嘛。就唯獨那說話的方式呀～讓人不敢恭維，平時文謅謅的，好像很有禮貌，實際上口德卻非常的糟。」
「嗯嗯，和想說什麼便說什麼的萬卍比起來，確實是有些不同。」
「殘念呀～明明乍看之下是這麼的完美，有如蓮花一般，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呀～」萬卍先握起拳後攤開手，面向天際。
咻──
突然一個東西從廁所裡飛了出來，掀起簾子。
那瞬間，萬卍見到了白梅香那潔白無瑕的肌膚以及那如蜜桃般水嫩的臀，不再需要靠想像補完剪影的模樣。
無憾了！──但真要說的話還是有一點吧？畢竟白梅香是背對著入口的，沒能看見代表女性最重要的地方。
無庸置疑「那東西」是白梅香丟出來的，不過她在丟出後便立刻轉過了身，功夫實在太好，沒有辦法看到正面。
不過現在也不是個開心觀賞少女胴體的時刻。
萬卍不得不注意飛出來的那個東西。
水盆──白梅香隨手丟出的東西是她用來盛水的木盆！
閃，快閃，必須閃。
萬卍本能似的側身一閃，躲過攻擊。
然後本能似的哼了幾聲。
「哼哼哼哼哼～」
就在他為這個有看到什麼又有閃開什麼的時刻感到得意之時。
啪鏮────
「啊啊啊啊啊啊！」他本能似的叫了起來。
「痛痛痛痛痛痛！」畢竟額頭上的傷口又濺起了血花！
「師、師、師、師傅～你不是說神都是不表態的嗎！」
空之上維持著他的神掌姿勢說：「我沒有表態呀。」
「那那個木盆不科學的飛行弧度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窗簾不自然的掀開方式又是怎麼回事！」
「那個是『天譴』不是『表態』喔！」
凡人萬卍暴跳了一下，「有什麼不一樣！」
神佛空之上和他解釋道：「表態是我考慮打你一拳並告訴你為什麼；天譴是我直接打你一拳卻不告訴你為什麼。」
…………
「那麼師傅你還是表態吧～！」
空之上點了點頭，「我想白梅香主要是對你的偷窺行為感到氣憤吧？中間談論她性格什麼的反倒不是重點。」
「那師傅呢……」
「我沒有生氣喔～只是單純的助她一臂之力而已。」
「說好的公平公正呢！」
靜。
現場再度的安靜下來。
空之上做了個吹口哨的模樣，不過沒有發出聲，也沒有多說什麼。
於是萬卍也只能這麼的看著他，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的好像有聽到聲音，但現實的確沒有。
靜。
沒有了木盆子，沖水聲自然也靜了下來。
廁所裡的白梅香，取布擦乾身體，後打開木盒，拿出一套衣裳──開始換裝。
窸窣窸窣，窸窣窸窣。
肌膚與布摩擦的聲音並不大，站在簾子外頭的兩人實際是聽不到的。
如果有聲音，那就和空之上的無聲口哨或是網路上特定的gif圖一樣，純屬腦袋看著布幕黑影自行補完的聲音。
靜。
不知是否是因為黑影太過於無趣，亦或是男子心中紳士的一面突然顯現，兩名男子不約而同的將背對向了門口，繼續了他們的交談。
「說來我對白梅香還不是很瞭解，萬卍和白梅香相處過一段時間應該比較瞭解吧？」
「師傅是指哪個方面？」
「你說過……白梅香一直是一個人住的。」
「原來是這個呀！師傅沒有在關注電子競賽對吧？不少電玩社群報導上都有做過訪問喔～」
「說來聽聽。」
「超人氣電競選手白梅香，自幼受父母薰陶而鍾愛中國古典文化。她的父親是知名水墨畫家與茶道家而母親則是知名的中式古典音樂家。然而正因為是這樣的家庭背景，白梅香沒有得到父母的支持。為了追尋夢想，她離開了家，一個人在外獨自的打拼。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她對於勝利才有著異於常人的執著吧？」
「『姆～怎麼可以這樣～！』」
「！？」
「如果明明日在的話大概會這樣說吧……」
「父母怎麼可以不支持子女的嗎？」
「不，反了。是『子女怎麼可以為了夢想而拋棄家庭』呢～明明日她啊～可是典型為了家庭而捨棄夢想的例子呢～而且是和普通人一樣普通的上學，這種微小到根本不值一提的夢想。」
「嗯？不過明明日師母不正上著學嗎？」
「嘛～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你就當她休學過一年吧。」
空之上知道明明日不是很喜歡提這些事，因此他並不打算幫她多提。
她想說且有機會的話，她自然會說的吧。
「回歸正題……關於白梅香的事，萬卍怎麼看？」
「嗯……這我不是很懂……夢想當然是最重要的吧！想做什麼就該去做什麼不是嗎？不過……真要我和白梅香一樣離開父母、離開家庭，只因為夢想……我想我是做不到的。網路上也有不少人因此攻擊過白梅香呢！不孝呀～敗壞家門呀～諸如類的。我完全沒有辦法想像自己身處在一樣的情境之中會是什麼模樣。」
「感謝你的呈堂證供。」空之上按下了不知道哪來的錄音筆上頭的開關，顯然已經錄下了剛才的談話。
「師傅是從哪裡開始錄的呀！」
「最最最一開始吧？不過裡頭也沒有什麼糟糕的對話，只是單純想讓明明日聽聽而已。」
萬卍賭著氣、鼓著臉說：「師傅一定是想拿給師母聽，然後說『妳看看妳，妳看看妳，連萬卍都會這樣說。』好讓師母生氣，遷怒的打我兩拳，對吧！」
他不滿的搭起了自己的胳膊，「那麼師傅又是怎樣看的呢？」
將問題反問於他。
空之上仰起頭、看向天空，接下了問題。
「這世上，才沒有所謂『絕對正確』的事。當你做出決定時便有人會為此犧牲，只是多和少的差別而已──當然這『決定』也包括著『不決定』而犧牲者名單裡也包括了『自己』。那麼正確與否到底要交給誰來判定呢？」
笑，空之上露出了意味深遠的微笑，然後看向了萬萬卍補上：
「說到這裡你應該也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什麼？明師傅的想法嗎？」
萬卍瞪大眼睛，歪了下頭，思考一會。
「好像有點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
簡單說是不明不白。
不過空之上本來就不是在問那個，他搖了搖頭補上：
「不，我指的是超能力。」
「超能力？」
上頭完全沒有關於超能力的對談，空之上這突如其來的一筆，自然是讓萬卍更加的無法理解。
問號問號問號問號──萬萬卍滿頭都是問號。
空之上保持著微笑，「老實告訴你吧，雖然後天能力者有可能是因為『守護世界和平』這樣正面的信念而覺醒，但根據研究，依『毀滅世界』這樣負面的意念而覺醒的後天能力者才是比較常見的，大概是守護世界的十到二十倍吧？」
「毀、毀滅世界！」這下萬卍可震驚了，「所以說白梅香是因為想毀滅世界才得到超能力的嗎？」
「不。」空之上搖了搖頭，「我只是為了配合你的智商所以用了比較簡單的方法說。」
…………
「我的智商並沒有很糟吧！」
抗議完畢的萬卍思考、思考、再思考，然後失落了起來……
「確實不得不承認，我是不太擅長思考的。」
「嘛～這也不見得是壞事。」
空之上攤了攤手，接著換回原本的話題：「以白梅香的狀況來說，雖然也有著『想贏過對方，不想輸』的信念，但更多的是……對於未來的『惶恐』與『不安』吧。」
「惶恐與不安嗎？」
萬卍相當意外，沒想到只要碰到電玩整個人便會噴發出一股駭人氣燄的白梅香，竟然會有惶恐與不安這樣的情緒，讓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有聽錯。
「你沒有聽錯──『沒有人支持、一無所有，這樣的決定真的是對的嗎？我想看到未來、我想比誰都早看到未來。』我想正是這樣的想法使白梅香的超能力覺醒的。為了能夠繼續的再走下去、從絕境之中逆轉而勝。畢竟，牽扯到現實這種東西、職業這種東西……很殘酷的呀～已經不再是『遊戲』了呢。」
萬卍似懂非懂，「所以師傅的意思是……要我以『毀滅世界』為目標嗎？」
「呵。」空之上笑了一下，「即便我這麼建議，我想這條路也不適合你吧。」
「太好了～」這讓萬卍鬆了口氣，「我也是這麼覺得呀～毀滅世界、負面情緒什麼的，如果老想著那種東西，就無法成為正義的夥伴了吧？主角需要的只有熱血、熱血和熱血！百分之百的熱血！」
熱血的萬卍拳打腳踢擺姿勢了幾下，接著定格下來，俏皮的眨眨眼，用手比了個愛心。
不忘追加道：「還有一點點愛。」
叮叮～
「愛？我看倒也未必。」空之上以鼻嗤之，「比起『愛』這世界其實更依賴著『恨』，恨著生活的不便之處、恨著社會的不公之處、恨著他國的強盛之處……因為恨所以變得更加先進、更加合理、更加強盛。」
「咦？是這樣的嗎？」
「是啊，有句話是這麼說的：『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而人性最強則在於侵略性。上至國家大事、下至雞毛小事，無所不能爭、無所不能吵。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哪怕是世界和平，也是可以硬分成哈韓、哈美、哈日、哈中、哈台、哈南極或者是哈偶像劇、哈電影、哈小說、哈動漫。分得比想像還要瑣碎，遠遠超越春秋戰國的諸侯數啊～」
不只如此。
「你看，就拿遊戲愛好者來說，不同的主機就有不同牌，什麼Ｎ派、Ｓ派和Ｍ派最近連做手機為主的某Ａ和某Ｇ都想都想各湊一派，還有什麼不能分、還有什麼不能戰？因此世界上最高的科技永遠著落在『兵器』之上，為的不正是談不攏時，立刻可以一戰嗎？」
萬卍的眼睛轉起了圈圈，「好．像．是．耶……」
「是吧，是吧～所以讓世界進化的才不是什麼愛，而是恨呀。因為恨所以不能輸、因為恨所以要比對方更好～德國為了統治世界殘虐活人卻意外促進了現代醫學、英國為了竊取敵國情報努力升級影響了電腦科學，美國為了勸退蘇聯製造火箭最終登上了月球。這些不正是因為恨嗎？」
空之上伸出了食指旋轉，引導萬卍眼睛轉速增加。
「原．來．是．恨．嗎……原來．這．世界．沒有．愛．嗎……」
轉呀轉，轉呀轉──
空之上突然地停下指揮。
「嘛……也不能這樣說吧～我想恨換個說法還是『愛』吧？正因為太有愛了～所以不公、所以偏頗、所以恨呀。這一定是因為愛自己也愛對方更愛世界的緣故吧～嘴上說著討厭還一直關注著人家……這樣的舉止不是還挺老實的嗎？」
從一連串好像懂又好像不懂的文字中尋找到了自己熟悉領域字詞的萬卍回過了神，眼睛重新散發出光芒。
心口不一，換個說詞就是──
「傲嬌！」
空之上點了點頭，「也可以這麼說吧──每個人心裡都存在著一個傲嬌，因為太愛了所以恨、因為太恨了所以愛──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懂了呀師傅！愛就是恨，恨就是愛。那麼我會繼續愛這個世界的！」
說到這，萬卍大力地拍了一下自己胸膛。
大聲宣示：「守護世界和平就交給我吧！」
「──在那之前還有更要緊的事吧？死屁孩。」
兩人後方插入了這麼的一句話，讓萬卍驚跳了一下。
「誰，是誰？」
這個問題，基本不是問題，因為能從那個方向走出來答話的人只會有一個……
──那就是換好衣服的白梅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