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本意是好的,除去惡鬼挽救生靈,但若無法除去惡鬼,那又如何?
惡鬼將再現於世,縱虎歸山。
因此要求失敗者的性命這一項條件相當合理,或許還有些便宜過頭了。
白猿聽懂阿揚言語中代表的意思,她收起笑臉,靜靜地看著阿揚,面容冰清玉潔、頗有高貴之氣。
「咱們就這麼一言為定咯,趙公子。」白猿嚴肅地說完以後,又再度露出頑皮的笑容,兩點圓眉高高地舒展開來。
看著這一副無邪的笑容,阿揚也只能幫忙了。
白猿是真心想要除掉太丘。
阿揚點點頭朗聲說:「光與影、炎與寒,自古萬物相生相剋。」
這是一個極粗淺的道理,恐怕連路邊乞丐都知道,阿揚說得自信滿滿,白猿反而不敢插嘴嘲笑。
阿揚跟白猿一片祥和不過是表面功夫,兩人的關係不比浮萍上的水露牢靠太多。
任何稍微有點智商的人類都知道,遇到妖怪要特別謹慎,阿揚始終保持警戒。
碰到妖怪這件事情拿求籤比喻吧。
有些妖怪就只知道吃人,遇到這種的算是小凶,只要別打輸都還有機會活著,搞不好還能提著妖怪的頭顱到酒家炫耀一番,地方官爺也會慕名沾光賀喜。
另一種是人畜無害,整天飄過來浮過去,令人懷疑這妖怪到底會不會思考,概括來說,小吉。
大凶──殺人不眨眼,能多殘暴就多殘暴,更可怕的是有些具有組織與謀略的能力,太丘大概就是歸在這個區塊。
白猿這種還說不準,不是小吉就是凶;凶算是所有級別裡面最然人煩躁的等級,因為分在這等級的妖怪不只會吃人,而且還會來陰的。
明明說好要帶你翻過山頭,結果帶進山洞來個活人三吃。
說好要背你過河,結果咕嚕咕嚕。
說好不動手的,一晃眼膝蓋中了一箭。
相信妖怪,人之初,性本善,妖怪與人類同為天地所生,所以性也就相近了。被相信的妖怪背叛,說明到頭來你比妖怪來要來得愚蠢,怎麼會去相信妖怪所言呢?
就算後來沒啥事發生,也會被當成民間故事,傳唱千里供人恥笑。
說書先生會這樣說,江湖上人稱「一刀兩斷」的趙劍揚,其倭刀之術厲害萬分,是劍術三大天其中一人,連十大通緝要犯都要讓他三分,這聲勢可以說是如日中天啊。這個時候一定會有個人接腔,那麼這位大劍豪是如何被人幹掉的?唉,這趙劍揚確實厲害腳色,可是有一天碰上一隻女猴精,這猴精用她的奶子沒三兩下就放倒「一刀兩斷趙劍揚」,與其修練劍術,倒不如直接派美人出戰來得輕鬆啊。
這麼說來,劍術在怎麼厲害也要臣服於奶子之下呀。群眾點頭稱是。
想到這裡,阿揚忍不住低吼:「無知狂徒!」
「什麼?公子突然之間在說什麼咯?」
「沒什麼……只是眾人悠悠之口叫人心煩罷了。」
人不可信,更何況是妖怪。
阿揚早就把自己的感官提升到極致,表面上被白猿挑逗到面紅耳赤,對內心中的世界,只不過是稍微吹起一股勳風中的猶如湖面上。
東邊吹來一片落葉,不斷翻滾跌落到這個沒頂的山洞中,輕輕沾在落葉堆上,枯葉梗與下方的葉子發出些許摩擦聲,與風吹聲、白猿甩尾的空氣振動、衣料摩擦聲、阿揚自己心臟的跳動聲,同時響著。
可是他卻能精準地從這麼多的雜音裡面分辨出所有的聲音,截然不同的聲音。
多少的能力成就多少的自信,這正是阿揚敢與初次碰面的妖怪混再一起的原因。
他可是江湖上聞之色變的「一刀兩斷」──趙劍揚啊!
至於大吉的分類,目前尚無適合的妖怪夠格被寫入大吉籤紙上,碰上妖怪這件事情本身就有點倒楣的味道。
阿揚攀爬到一旁石壁上的小平台,山洞內部略顯圓弧,好似遊牧民族使用的帳篷穹廬,中央是兩人高矮的巨石,巨石四周被高矮不一的石柱包圍;穹廬無頂,陽光灑得正中央的紅線巨石隱隱發亮。
是一個頗具仙氣之地。
「嗯……這可奇了。」阿揚捏著自己的山羊鬍,不斷呻吟。
「公子可看出什麼端倪咯?」
「巨石旁的石柱似乎有什麼……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此為第四封印,所以全部都必須倒過來看。」
阿揚伸出指頭,沾了點口水豎在空中,半晌之後又說:「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
「公子,再說什麼咯……」白猿尾巴的搖擺速度慢了下來。
「潤下作鹹,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
「………」白猿的尾巴無力地垂下。
「咯咯咯,有這回事嗎?」
不斷地被噪音打擾,任誰都沒有辦法把話好好說完吧。
白猿正用那把天下無敵的劍玩耍,用力砍劈旁邊的石柱,鏗鏗鏘鏘,好不吵鬧。
「別在意我,公子請自便。」
「請安靜,我自會繼續做完事情。」
「咯咯咯,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咱們直接動動手不也挺好的。」白猿的尾巴又搖晃起來。
「要動手也得搞清楚從何動手,從何下手呀,盲目的進攻只會將自己推向毀滅。」阿揚清了清喉嚨,又要繼續高談闊論,白猿連忙阻止他。
「公子還沒注意到嗎。」要是在這麼說下去,白猿覺得自己會被無聊死的。
「什麼?」
「這裡的石頭很多咯,這麼多的石頭代表什麼意思,公子不可能不知道吧。」白猿尾巴尖端再次翹起,左右低搖,不懷好意的詭笑,惡意的誤導。
阿揚心中一凜。
石頭?
的確,這裡正如白猿所說的有很多石頭,但是這又如何……啊!
其德彰顯,其化蕃茂,其政明曜,其令熱,其變銷爍,其災燔倦。也就是說,這些石頭正是關鍵!
阿揚內心猶如清泉流過,白猿的一席話點破籠罩在外的彩虹泡泡,真相的輪廓越來越清楚。
解謎最忌諱的就是一開始的思考方向,一開始想錯了,那後面的思考邏輯會跟著你前面的錯誤,無限的變形延伸,離真相越來越遠。
那為什麼白猿不直接點破,反而要用暗示的方式告訴我呢?
阿揚忍不住看向白猿,她報以微笑。
是為了要顧及我的顏面嗎?
真是溫柔的妖怪啊……
既然已經知道白猿的意思,阿揚心中再無阻塞。
既然一切都想通了,那為何還不開始動手呢?
因為的三個人出現在這山洞中。
那東西有著一雙充滿殺氣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白猿,眼周旁的血管不住跳動,彷彿下一刻就要撲上廝殺一陣。
這是只有深仇大恨的戰士才配擁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