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去上學了！」
一個稚氣可愛的聲音，而這個聲音是我兒子發出來的，我喚了他過來，抱了一下，輕吻了他的額頭後，看著他出門，我又迎接了擔心的一天。
能讓我兒子維持正常的枷鎖今天又弱了一分，從剛剛的擁抱中，我又確認了枷鎖的衰退度，至於為什麼能確認呢？因為他是我孩子。
那件事情過後已經過了十年，最大的兩個不同是，我兒子10歲了，而我也幾乎沒有辦法出門，光應付基本家事就讓我筋疲力盡了，而讓我擔憂的不是枷鎖，而是事後處理，現在想起來都不禁讓我又氣又笑，等我回過神來發現沒有人報警時，那種對社會的絕望感，是我記得最清楚的環節，遠比我造成兩個家庭的破碎，甚至警察的不知所措都還要清楚。
「喂，是吳青擇同學的家嗎？我找吳青擇同學的母親」
時間正值下午時分，我的手機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第一通時我選擇不接，第二通時，發現APP上顯示是學校名子，因為我不接才換學校的電話嗎？接起電話，傳來的聲音是一個沉穩、安定的聲音，一瞬間令我想到那個人，十年前那個不自私的人。
「是這邊是，我就是。」
「您方便現在到學校一趟嗎？賴俊庭同學的母親想要見您。」
「是青擇在學校做了什麼嗎？」
「不，青擇他嚴格說並沒有做什麼。」
「所以我的孩子沒有打架、也沒有鬧事。」
「沒有。」
「那我有什麼理由到學校見俊庭的母親？」
如果不是我的孩子鬧事，那我為什麼需要見對方的家長？正當我覺得這是一通莫名的電話時。
「因為俊庭覺得青擇很可怕，因此不願意來上課，今天早上咬了他母親的手。」
「你是青擇的班導師沒錯吧？」
「是的。」
聲音還是一絲變化性都沒有，到這時，我已經確定這只是公式對談，跟那個人果然不一樣，為什麼會想到那個人，因為都是老師嗎？
「那，青擇有欺負對方過嗎？」
「嚴格上來講，有過孩子間的打鬧，他們倆的關係從三年級開始就不是很和睦，不過大多都是俊庭去找青擇的麻煩。」
我還不知道俊庭這個同學是誰，現在想想確實三年級時，孩子有問我打架怎麼辦，我有很認真的回答，往他的鼻子打下去就對了。
「怎麼聽都不是我孩子的問題，甚至我家孩子還有可能是被害者，到底有什麼立場要我去學校見俊庭的母親？」
「我們也有跟俊庭的母親解釋過情況，在沒有您陪伴的情況下，我們也不能讓俊庭的母親去接觸青澤，所以十分的希望您現在能到校一趟。」
「只是因為對方的母親已經在學校了，就要我到校，還要讓她接觸我的孩子，你身為我孩子的班導師，怎麼會有如此偏頗的想法。」
「我覺得這是一個讓俊庭回來上課的機會。」
「他來不來上課，跟我家的孩子沒有關係吧？」
9成9的原因是因為我不想出門，這老師的出發點其實沒有錯，確實讓對方的母親接觸一下孩子，她回去之後說服自己的孩子，這樣就皆大歡喜、功德圓滿，可是對我而言，誰又能保證她不會賞我家小孩一個巴掌？因為要是我就會。
「喂，妳好，我是俊澤的社會老師，叫徐應福。」
「又有什麼事嗎？」
「原諒鴻儒那傢伙，他處事就是規則照著講，因為對方的家長已經到校，我們是有義務可以要求妳到校的。」
「所以？」
一股無名火，電話突然換人講的情況下，突然覺得班導語氣好多了，這個叫應福的，講話聲調輕浮聽了就不喜歡。
「那個一天比一天弱的東西，我想俊庭會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瞬間，我知道了原因，幾百種可能在我腦內閃過，但脫口而出的卻是……
「我警告你，不要對我的孩子做什麼！」
恐嚇，完全的虛張聲勢，依我現在的情況，我應該連孩子都無法阻止，更何況是阻止這個應福。
「放心放心，只要妳答應我，等等跟我去一趟俊庭家，我就什麼也不做。」
「不這我不能答應，你要對那個東西做什麼就做吧。」
「妳已經虛弱到這種程度了啊，那去妳家總行了吧」
完全被他吃死了，他是一個知道情況的人，這下不好辦了，我本以為拿枷鎖當手段，他會放棄。
最後莫可奈何，我答應了應福跟俊庭來到了家裡為什麼沒有俊庭的母親，這點我也不願去想。
「妳好，我是徐應福。」
「阿姨好。」
在我面前的是一個留著鬍渣的男人，看不出大約幾歲跟一位孩子，嗯我家孩子比較可愛。
「為什麼還要帶著俊庭？」
「這次的會面主因是他才對喔。」
「這事跟你沒關吧？為什麼要插手。」
「想看一下同樣身為魔的人。」
完了，踩到地雷，一切都完了，正當我打算拿出桌下的小刀時。
「不是純魔就別衝動了。」
「俊庭不是正常人嗎？你是要這個小孩了解什麼？」
我的音量上升，從他還沒進門我就已經做好玉石俱焚的覺悟，看過十年前的那個人奮戰，我知道我現在完全沒有機會，可是又不能什麼都不準備。
「他這樣算正常人嗎？你對現今人類對於正常的定義也太廣。」
「不過就是能看到而已，還是人類啊。」
「接受魔獻命的你，現在也算個人嗎？」
「你不知道當時的情況，你有什麼資格評論！」
「妳得到的只有壽命，無論是知識，還是能力，妳什麼都沒有，青擇可以平安度過這十年是祖上保佑，他現在就一個炸彈，隨便一個魔把他帶到人潮多的地方，再把那三流的枷鎖解除，妳想會發生什麼事？」
我……害怕了，應福說的沒錯，因為特殊的際遇，我才得以活到現在，還是兩次，但是骨子裡我還是人類，普通到不行的人類，可是我也能了解枷鎖現在解除會發生什麼事，我想如果青擇不是我孩子，我應該連枷鎖的維持度都感應不到，仗著自己可以確認，仗著已經過了十年，如此放心的生活，可能就到今天為止了。
「不過說好運，旁邊這個小鬼也不惶多讓就是了。」
「疑？」
「來，你說一下你看到的青擇。」
「他身上有個黃色的交叉帶子，然後身體中間有個黑球每天越變越大，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到他了。」
「其實靠近看還是看的到啦。」
「我不要！哇──哇。」
「不要哭，不要哭。」
俊庭哭成這樣，不禁讓我回憶起，青擇有哭成這樣過嗎？他形容的青擇更是我完全無法接觸的領域。
「這孩子出自於本能不想跟青擇待在同一個地方，既然自己無法趕走他，那只好逃跑了。」
「這跟他幸運有什麼關係？」
「他如果遇上壞的靈，或著是被亂帶去什麼寺廟亂亂搞，這優秀的能力就廢了。」
「叔叔、阿姨們都對我很好！只要跟別人講有他們，大家都不會覺得我奇怪！」
「我只關心青擇，俊庭跟我沒關係。」
我沒有任何的餘力可以去顧別人，就算對方只是個孩子。
「我想妳搞不太懂，現在的問題不是別人，而是妳的孩子，妳確定枷鎖解除後，青擇會活下來？10年份的魔力耶。」
「會的，如果不會活下來就不會有那個枷鎖了。」
我如此深信著，10年前的那個人，為什麼會有種，讓我覺得他什麼都設想好的想法呢？
「你這個自私自利的人！」
「想要我帶著孩子避居到枷鎖解除你，比我更自私吧。」
「他在學校解除的話妳知道多少孩子會死嗎！他已經正常活過10年了，等枷鎖解除後，又或者加強後，他自然可以再回來！妳是在頑固什麼！」
終於坐在我對面的那個人開始咆嘯了起來，到剛剛我才終於了解他的來意，瞬間讓我變得十分冷靜。
「我其實很不懂，為什麼魔要去維持人類的社會，就算青擇在學校爆了，你也不會死不是？10年前的事件，讓我對社會完全絕望，既然社會裡有我們，那社會就必須要承擔這個事情。」
「如果要對社會報復，一出生便為魔不是更好！」
「因為阿姨會死掉。」
我們的視線都停在了俊庭的身上，一個在我們以為他是孩子，可能聽不懂我們講的話的人身上。
「慶叔叔說，那個黃帶子，是為了守護阿姨而存在的，不然阿姨會死掉。」
「那枷鎖是在出生前設的啊，不過俊庭，這跟我們要討論的東西其實沒關係。」
「我的目的是要青擇離開學校，枷鎖的來由不是我要追究的。」
跟孩子認真講，或許孩子會懂應該就是在說這一幕，由於應福的神情，讓俊庭一臉受委屈，淚眼汪汪的看著應福。
「我最大的退讓是帶青擇去沒人的地方把枷鎖弄掉後，等他會控制後再回學校。」
「我拒絕。」
「這已經是雙贏的條件好嗎！」
「如果這是雙贏，你就不會最後才講了。」
嘖的一聲非常大聲，他也是不擅長隱藏被搓破謊言後的神情的人呢。
「魔族是一個從根本上會滅絕的物種，在繁衍的過程中，母性會把除了生產外全部的力量給孩子，父親則是在播種時就給予孩子一半的力量。」
「你怕打不贏青擇也太可笑？」
「明明妳就是最有感的。」
確實，我只是忍不住諷刺了應福，青擇大概是在我懷孕13週時被下予枷鎖的，可出生時，我還是能感覺到，他從我這拿走了多少能量。
「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跟青擇講過枷鎖的事情了，我也非常認真的跟他說，他不是人類。」
「你這樣講他最好會懂啊！才10歲！」
「我是個睡著都不一定可以醒的人了，我也有確定他感應的到枷鎖，對魔這個物種，我甚至不了解，為什麼他們會想要待在人類社會裡。」
親身體會過後，當年的我深刻的了解，隨便一隻魔要殺上千人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那為什麼會甘願與人類共存。
「猛虎難敵猴群，我自己認識的魔都不超過一隻手。」
「而且我也不是魔，更別提還有枷鎖，青澤這樣獲得的能量真的會大於你？」
「妳是接受魔獻命的，他吸妳的能量跟吸純魔的沒有什麼分別，換而言之，他最少也有接近一隻成魔的能量，再加上成長值，我完全不想賭這個機率。」
「青擇這樣算混血嗎？」
「我不是特地來給妳問問題的。」
「你都忽視俊庭這麼久了。」
難得有魔可以問，腦中10年來的疑問不斷宣洩而出，旁邊的俊庭還是很認真的在聽，明明這些都不關他的事。
「魔沒有混血這個東西，只有力量的強弱。」
「這樣講不對，出生時會奪走母親全部的力量，然後有父親一半的力量，那魔找人類繁衍，雖說力量會減弱，至少可以增量族群量？」
「那也要可以撐到足週，這種想法在魔裡面早有魔去試驗過了，多半試驗人類沒有辦法承受魔吸能量的速度通常在四週母體跟嬰兒會一起死亡。」
「然後父親就白白喪失了一半的力量。」
應福默默地點頭，這樣講起來，我還有陪伴我的孩子十年還真的是中樂透般的幸運。
「不對啦！顏色不一樣啊！阿姨的顏色跟絲帶的顏色不一樣」
俊庭突然的一句話，應福站了起來。
「妳有多少沒有跟我們講！」
「你又沒有問，這麼激動做什麼？看來那孩子的眼睛真的很厲害呢。」
又是一陣咆嘯，明明就活了我好幾倍的歲數，為什麼頭腦沒有比較好？
「顏色不一樣，所以枷鎖不是青擇的父親設的？」
「不，是我認識的一個人。」
「妳身上的壽命是青擇的父親給的嗎？」
「也不是，是小時候認識的魔給的。」
「青擇的父親真的死了嗎？」
「屍體都火化了，依人類應該是死透了。」
沉默，連環泡般的問題後，陷入一陣的沉默，應福遲遲不肯再度開口。
「不過俊庭還有在聽我們講話很棒呢！」
「嘿嘿」
「青擇的力量跟一般的魔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因為超過四週了嘛。」
我轉過身去摸摸俊庭的頭，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應福持續的把心中的焦慮講出，本來是我要問他的問題，現在立場顛倒了。
「那個人單槍匹馬幹掉了青擇的父親還設了枷鎖？」
「直接看記憶你也太沒禮貌。」
「這種人才死了也太可惜。」
「我也是這一兩年才這麼覺得。」
那個人的身影最近不斷地出現在我的腦中，總是一臉微笑，彷彿在跟我說不用擔心，真是令人氣憤。
「他在家裡爆你也不可能可以活，為什麼你會這麼的冷靜？」
「這10年本來就是賺到的不是嗎？那孩子可以平安健康的長大就是我的夢想了。」
「他要平安健康長大一開始就不需要枷鎖。」
「那樣我就少了這10年的時間了」
「青擇的父親是純魔，絕對比妳更適合教育青澤。」
「這你就要問10年前做出決斷的那個人了。」
我持續地在摸俊庭，純粹是為了讓自己轉移注意，等我發覺時俊庭的臉已經紅的跟熟透的蘋果一樣了，旁邊的應福突然不吭聲，我想他應該是在看我的記憶吧。
「因為妳承受了那個人的決定，所以妳也希望社會承受妳的決定？」
「都把記憶看完了，還沒答對，你這老師有點失敗。」
「那個人死了真的很可惜，如此有天份的人啊。」
我能理解那是真話，因為幾分鐘前我也有如此想法，他明明可以無視一切，卻把生命用在我身上，就算不願意，我也得承受如此重量，所以我不希望任何東西破壞了那個人遺留下來的留念。
「生命的重量，沒有親自體驗是不會知道的，對吧雨湘。」
我跟應福都知道，講這話的人不是俊庭，我的手離開了俊庭的頭，而是狠狠地捏了俊庭的臉。
「都過10年了！劉偉沁！」
「扯耶，就算對方是10歲孩童，你還有餘力可以上他身啊。」
「叔叔走了啦！」
「很棒喔沒有哭，來給你糖。」
俊庭摸著自己的臉頰，非常的紅，我現在的全力連個10歲孩童的臉都沒辦法捏到瘀青了，不禁讓我感嘆自己的無力。
「因為叔叔有先跟我講了，等等阿姨一定會捏你的臉的。」
「被他看透的感覺真的很不爽啊！」
「你想讓青擇因為枷鎖解除後，再決定自己要當魔還是人？用別人的生命來教妳兒子妳也太過份？」
「依現行的法律可以指證是我兒子做的，我就不這樣辦。」
因為那個人的一句話，應福知道了我的用意，我想他看過了我的記憶，應該就能了解我為何這樣選擇的原因。
「確實妳的事情，社會處理的很糟糕，可是過10年了妳能保證，這次社會會用一樣的處理方式？」
「社會是人的集合體，那就有方式會是永恆不變。」
「基於對那個人的尊敬，我不會主動去解開枷鎖，要是在學校到時間的話，我會毫不猶豫的幹掉青擇，基於那永恆不變。」
「我對我的孩子有十分的信心。」
「這樣的話那他怎麼辦？」
「只能請他轉學了。」
俊庭的眼淚當場流下，但是我完全沒有心痛的感覺，如果為了他好，轉學是個好手段，我對於應福的恐嚇，也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果然人比魔還狡猾呢。」
「彼此彼此。」
俊庭的眼淚原因並不是我們說的話，而是現在站在他對面的人，我的兒子青擇。
「老師原來下午請假是要來家裡啊！」
青擇朝氣的聲音更加諷刺著現在嚎啕大哭的俊庭，這一個瞬間我彷彿也跟那個人一樣，知道了接下的故事會怎麼走了。
創作內容
十年之後
小說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