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回憶、一切的喜悅、一切的安心感—以及給咱們三人未來路途的祝福。咱攜上它們了!」
感動(
《台灣的臨床講義25》
【一切】
映著渭水晴朗的笑容,早晨的金紗柔絮煞是溫暖和諧。只渭水的眼臉並未如此祥和—雖是燦爛微笑,倒令咱特覺驚悚。語畢的他和咱可沉默了一回兒,但我倆不作聲的原因是在掙扎—主要是咱正掙扎此泛黃照片的去留。這是咱兒時與母親合拍的一張照片,儘管其已有些皺褶,但仍認得出母親丹唇外朗的臉孔。渭水便是對母親感興趣而想要它。可緣由實在令咱尷尬—那傢伙竟言,咱未來會成為母親的模樣。可咱是男的啊,不論如何都乃一男子漢兒。
「好罷。就給你小子罷。方才的話兒就甭說了。」
僵持了不知幾刻鐘,也或許只剎那罷。咱一手交照片於渭水、另一只捲著翠綠色的髮絲,實不自在地說。聞渭水言之時只覺身子燥熱、耳根子發燙,好似生病了。咱只想早點結束,便隨渭水整理家當。
「獻堂,你的反應真是有趣呢。」
「什麼?咱又如何了?」咱放下一旁的書籍,回應渭水。
「捲撥頭髮、轉移話匣子—獻堂,你害羞了不?」
渭水仍保持著不變的懶散微笑。這個嘴臉有時真令人厭煩。
「啥——?害羞?咱可謂『阿罩霧少爺』,害羞個什麼勁兒。咱只是對你說的話感到不自在及厭煩罷了。」
咱再次拿起書籍、翻翻書頁,道。四書五經、銘文對讚…皆是老套。丟了罷。
「當真是這樣罷—不過,咱們先認真整理這些玩意兒好不。」
「不錯。」
隨著我倆仔細迅速的收拾整理,果真不久便清空眾多房間了。接下來是清理咱倆各自的臥室,便分頭進行工作。
咱轉開門鎖,便見一如以往的床鋪、梳妝台及透光的玻璃窗。望著瀰漫在空氣中的粉塵光線,咱這才真正察覺到—咱們果真要離開霧峰了。觸碰檜木櫃細薄的點點灰塵,或許皆是一種懷念;身坐單人床傳來的柔軟質感,可能也再不復返。想到此,咱便輕閉上眼,使勁沉醉於僅有的舒適之感、享受著霧峰陽光的絲絲柔情。再次睜開雙眼,現實感便追回自我。或許該確實執行掃除工作了。
打包了許多廢物及垃圾,剩下的便是該帶走的貼身物品以及謹記在心的重要回憶。只一收藏令咱面臨抉擇—梳妝櫃上,附著龍鳳的雕刻、與摺扇成對的明鏡。這原是母親在世時常用的物品,嚴格來說是咱與母親的回憶。母親逝世後,它便成為咱的日常用品,也是咱最喜歡的身外之物。但它太龐大了,或許不容易帶至大稻埕。咱猶豫了許久,無法做出決定。
這時,似乎已整理完房間的渭水轉開房門、緩步走入咱的臥房。
「怎麼?看你一臉困擾,需要幫忙不?」
渭水走向咱,端詳了我猶豫的眼神,異常正經地道。
「…母親留下來的梳妝鏡,咱不知道是否該留在林家花園這兒。」
「這樣啊。不過它對你來說,最珍貴之處為何呢?」
「咱與母親唯一的回憶。咱每日望著它、使用它,或許咱很難脫離它罷。」
渭水聞言,便默默不語。不久,他抬起垂著思考地白皙臉龐,看來有回應的打算了。
「你知道嗎?我要帶走的行李只有西裝和講稿。」
「什麼?」咱睜大眼道。
「因為它們是我與你最初的回憶,僅此罷了。再高價的珠寶飾品我都不需要,我要的只是真心。這一路來到霧峰的旅途中,我帶走了許多人的真心。不一定是實際存在的,或許真的只是純粹的心意。但我可以隨時回想起它們、品嘗它們,這是我最珍貴的身外之物。所以獻堂,你要帶走它的話,就寄在我的行李中罷。我願意背負起你的真物。」
語畢,渭水笑了。一如往常地笑著,好像對它樂此不疲似的。
「或許不需要…咱是該放下它了。咱帶走了母親的一切,這便足夠了。一切的回憶、一切的喜悅、一切的安心感—以及給咱們三人未來路途的祝福。咱攜上它們了!」
咱撫摸著明鏡光滑的鏡面,有如撫摸著母親真摯的臉龐。抬起頭望著渭水,咱由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