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城鎮到處響遍了聖誕的氣息。
大街上布滿了紅、綠、藍的燈飾，彷彿聖誕節的精靈般，飛舞在街上的各個角落。最凸顯氣氛的莫過於大街盡頭廣場上的那顆大聖誕樹，他聚集了所有燈飾，五彩繽紛地絢麗於一身。樹頂上最明亮的星星更是為整棵樹畫龍點睛般閃耀著。
儘管天氣寒冷，熙來攘往的人們仍是把整條街與廣場都熱鬧了起來。
坐落於廣場周圍的「For The Only」－－我正在此打工的禮品店－－門口也掛上了聖誕少不了的鈴鐺。至於為什麼一到了聖誕節就得掛上鈴鐺，這我就不曉得了。
也許是因為今天是聖誕節的緣故，店內客人特別多，裡頭充斥著吵鬧的人聲，卻增添了不少溫馨的氣氛。
「啊，聖傑，聖誕老人又來了喔。」
店長在櫃台裡頭也不回地喊著我的名字，也許是太忙了吧，他連轉身的空檔都沒有。
「咦？什麼聖誕老人？」
我一邊搬著儲藏室裡一個塞滿麋鹿娃娃的紙箱一邊回答。
「啊啊，總之你出去店外就知道了。還有記得把架下那一袋也搬過去。」
依舊面對著顧客，他包裝著聖誕禮品，口裡還「聖誕快樂！歡迎再來！」地不斷重複。
......如果真有聖誕老人，我還真希望他能給我個聖誕快樂。
「真是的......」
我把胸前的紙箱搬到架子上，再依照店長的吩咐把底下那棉白色的大袋子扛上肩，偏偏這袋子特別沉，害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走出店外。
外頭果真有個穿著大紅衣、紅帽，下巴還戴著假白鬍子的微胖老人笑嘻嘻地站在那兒，宛如一位真正的聖誕老人。
「啊......還真是謝謝你了。」老人的笑容掛在臉上，他接過袋子，微微地點頭以沙啞的聲音跟我道了謝。
原以為這樣就算完成店長的交代，正當我轉身準備進入店內時，卻被那老人叫住了。
「等一等啊......一共是一千兩百二十五元......來，這次我有換成大鈔。」
我回頭看向老人，他遞出了幾張鈔票和幾枚硬幣，好像深怕會掉了似謹慎地捧著。
我還來不及反應手中就多了那些錢，上面還有他的餘溫。
不知何時他拿出了大衣口袋裡的搖鈴，轉身便叮叮噹噹地邊搖邊喊：「HO！HO！HO！MERRY CHRISTMAS！來喔！一年下來都是乖寶寶的孩子們有禮物拿喔！」
此話一出，立刻有一群小孩哇～～地奔向老人，從四面八方簇擁而上，有的不斷詢問有什麼玩具可以拿；有的雀躍地大喊聖誕老人又來了；有的甚至抱了上去。
「HO！HO！HO！別急別急！一人一份！裡面多的是呢！」
於是他打開了棉白色的大袋子，裡頭果然塞滿了玩具和娃娃，難怪會這麼重。
......全部應該不只一千多元吧？我內心想著。他不交錢也罷，這樣大概就能判斷他是店長的友人或者是委託店長一起行善的善心人士；但他非但給了錢，錢還不到五分之一，這使我對他的身分感到十分好奇。
但我比較想知道的是－－
「我要這個！」「怎麼沒有兔娃娃？」「啊！不准搶我的機器人！」
這些小孩真的是乖寶寶嗎？
喂！你們知道要拿聖誕老人的禮物，前提是一整年下來都要是乖寶寶嗎？你們看見老太太會扶她過馬路嗎？父母回家後會幫他們搥背嗎？常常會把請、謝謝、對不起掛在嘴邊嗎？
不會！當然我也不會！所以我從來不拿聖誕老人的禮物！
......相較於我腦中的思考，店門口老人送禮物給孩子的景象還比較令人內心溫暖......嗯，沒錯，我還是進去好了。
「HO！HO！HO！MERRY CHRISTMAS！」
老人一再重複這句話，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一臉非常滿足的樣子。儘管已經進入店內，沙啞的聲音總是能透過玻璃櫥窗傳進來。
他搖著鈴，送給每位孩子一個精緻的禮物，究竟他感到滿足的是他們收到禮物後幸福的微笑？還是成為聖誕老人就已是件滿足的事了？
重回工作崗位，我仍對他很在意，不禁開始思考有關他的事，有時還會多瞄他幾眼。
「HO！HO！HO！MERRY CHRISTMAS！」
廣場上成對的情侶靠在一起散步；父母牽著小孩的手剛吃完聖誕大餐準備回家；還有抱著剛剛才挑選完，用紅綠相間紙所包裝成的禮物的學生們在嬉鬧。
唯獨一個身體微胖的紅衣老人在廣場一隅送禮物，有時還得處理小孩子搶同樣禮品的問題，但無論如何，他的笑容依在。
「不好好工作在想些什麼？小心待會兒我留你下來計帳還不給你加班費。」
店長用凶惡的眼神瞪著我，看來是我發呆的太入神了。
不過這麼被提醒我才發覺，現在時間進入十一點，店內的客人已走光了一半，店長才有空罵我。
「店長，我問你個問題喔。你認識店外那個聖誕老人嗎？」
我趁這個機會詢問店長有關老人的問題，他卻只是淡淡地答道：「啊，他喔，從幾年前開始只要到了聖誕節，就會把他一年下來剩餘的錢全部買禮物送給孩子們，有時給的多有時給的少，所以我乾脆告訴他一個固定的數字，叫他每年都準備的一樣多的錢就好。」
「那他到底是誰？」
「誰知道呢？樣子應該是個撿破爛的。不過每次的聖誕裝卻都是全新的，我其實不太懂他到底在想什麼。」
－－但既然是在做好事，我每年也就全力配合了。店長苦笑了一番，好像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HO！HO！HO！MERRY CHRISTMAS！」
老人像是熱於分享的小孩，只要一見到孩子就會將袋子裡的禮品遞上前，還不忘停下搖鈴的動作。
我從店裡望著他。撿破爛？樣子並不像啊。
「既然你這麼好奇，反正店裡也差不多快打烊了，就親自去問他吧！還有記得回來要告訴我，不然他一直都隱藏著什麼身分或懷著什麼詭計就不好了。」
店長推了我一把，一副「我也想知道，你幫我問問」的表情。
於是我推開了店門，鈴鐺發出叮噹聲響。外頭的風迎面而來，宛如千根冰刺襲擊，我不禁打了個哆嗦，差點要把門關起來，退回店裡。
「嗯......很好很好，剛剛那是最後一個了，有把禮物都送出去真是太好囉！」
老人伴著慈祥爺爺般的笑聲自言自語著，手裡還握著袋緣把頭伸進去，看來是真的把禮物都送完了。
「那個......可以請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啊，不好意思啊小弟弟，我可能沒辦法再送禮物......」
「呃、其實我不是想要禮物......是這樣的，我想請問你為什麼會想在這裡送禮物給小孩子呢？」
老人把我困惑的眼神解讀成想拿禮物，他到底是有多喜歡送禮物啦？
「......啊啊，原來不是想拿禮物啊......呵呵，送禮物給孩子的理由嗎......」
老人挑眉望向遠方，他之前總是瞇成一條線的的眼睛瞬間浮現出一絲哀愁。
「哈哈哈！那是與某人之間的約定啊！」
卻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後又爽朗地笑了起來。
「約......定？」
「啊！聖誕老人！我可不可以拿這個！」
突然一個男孩手指著老人口袋裡的麋鹿娃娃，打斷了我們的對話。所以我說你們到底是不是好寶......
「啊啊......這個呀......恐怕......」
「拜託......！求求你！我也很喜歡麋鹿！」
男孩苦苦哀求，眼裡露出期待的眼神。
老人思考了一番後便答：「......呵呵，好吧！既然你也喜歡麋鹿，那這個麋鹿娃娃......就送給你吧！」
於是他把自大衣口袋露出一顆頭的麋鹿娃娃取了出來，送給了那位男孩。
「耶！謝謝你！聖誕老人！」
男孩先是露出了驚喜的表情，然後快速地接下了老人手中的麋鹿娃娃，又蹦又跳地往反方向跑了回去。
不過老人依然笑呵呵很滿足地看著男孩跑回家人的身邊，好像在望著溫暖的耀眼光芒般，他的眼睛又瞇成一線了。
我忍不住問道：「那個娃娃是要給誰的嗎？」
「嗯......沒錯，那其實是要給我兒子的。他非常喜歡麋鹿，每年聖誕節啊......我都會送他一隻。」
老人說完便背起腳下的棉白色大袋子，原本鼓成一圈的樣子現在早已空空如也。
「不過今年恐怕......要被他罵了呢......呵呵，但是如果他知道有人和他一樣也喜歡麋鹿，他一定會很高興，然後原諒我吧！哈哈哈......」
他自言自語完又笑了起來。眼看他就要離開了，我突然想起什麼，並留住老人，衝進店裡，把店裡架上的某一隻麋鹿娃娃取了下來，不顧店長的呼喊，奔回老人面前。
「啊......這......這怎麼好意思呢......」
老人難為情地推辭，但我只是靦腆的笑了笑。
「MERRY CHRISTMAS！」
像惡作劇的小孩般，以這種小把戲半強迫地要求人家接受，看來我果然也不是乖寶寶。
他的視線在我與禮物間來回，考慮了許久，最後仍嘆了口氣笑了笑：算我服了你。
我目送著老人離開的身影，雖然外頭寒風刺骨，但內心的溫暖卻能與之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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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可是還是我忘了問他為什麼要送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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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的聖誕節－－
醫院靠窗的病床上，一個小男孩正看著聖誕老人與五隻麋鹿的故事書，雖然窗外正下著雪，但裡面有暖氣使病人不會著涼。
「齁！齁！齁！美里快斯梅斯！」
一個穿著邋遢紅色長衣的老人，更正，拾荒老人，以極為需要補救的英文發音，說了：MERRY CHRISTMAS。
「嗚......爸爸，不一樣。」
「咦？哪裡不一樣？紅色衣服、老人、口號、毛茸茸的鬍子我自己就有了......難道是我沒騎麋鹿？啊啊......你等我，我馬上去找一隻來......」
「不對啦！爸爸！首先是你的發音，是『MERRY CHRISTMAS！』才對；還有，穿著破破爛爛的紅色衣服從煙囪跳下來的話，小朋友半夜起來上廁所看到你會被嚇哭喔！再來就是鬍子，爸爸你的鬍子又黑又髒，怎麼看都不像是聖誕老人！」
「那......麋鹿呢？」
「那個不用，雖然他們很可愛，可是騎進來就不好了。」
在一二二五號房，一個身體微胖，全身像沒洗過澡一樣骯髒的拾荒老人，正被床上的一名男孩數落。
他反覆唸著男孩告訴他的聖誕節「口號」的正確唸法，MERRY CHRISTMAS......MERRY CHRISTMAS......MERRY CHRISTMAS......MERRY CHRISTMAS......MERRY CHRISTMAS......
男孩嘆了口氣：「好啦！明年再重新一次吧！記得喔，下次要穿乾乾淨淨的紅大衣和大帽！還有鬍子要白白的，像棉花糖一樣！如果可以的話就把白色大袋子扛在肩上，手拿著搖鈴邊搖邊喊：『HO！HO！HO！MERRY CHRISTMAS！』，記得要念對！」
「啊啊......聽起來有點花錢呢......」
「嘻嘻！我知道啦！只是說說的而已！」
男孩坐在床上露出微笑，儘管第一次過聖誕節並不如預期。
「那，禮物總沒有忘了吧？」
男孩把故事書闔上，臉上充滿興奮的表情。
「哈哈！那當然！怎麼可能忘了呢？我可是找了好久呢！」
老人說完便從背後亮出一隻被人遺棄的麋鹿娃娃，不但污漬遍布全身，上頭還有縫縫補補的痕跡。
但是－－
「哇！超可愛的！謝謝爸爸！」
男孩只是又驚又喜地抱過第一次收到的聖誕禮物。
「很厲害吧！這可是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的喔！當我發現他在路邊時還嚇了一大跳，竟然有這麼棒的東西被丟掉，於是我就把他撿回來，幫他修一修傷口，然後再......」
老人拉了張椅子坐到病床旁，開始滔滔不絕地述說他與這隻麋鹿的相遇。
然而當他發現男孩鼓著臉不開心的看著他時，他停了下來。
「咦？怎麼了嗎？難道......是禮物不喜歡嗎？還是......」
「不是啦，我是突然想到......既然是聖誕老人，那應該不只我收到禮物才對啊！聖誕老人會給全～世界的乖寶寶一份禮物喔！」
「啊......啊......！」
老人若有所悟地張大了嘴又點了點頭，而男孩則趁勝追擊。
「如果只有我拿到的話太卑鄙了！所以爸爸，你要記得，明年你要連其他乖寶寶的禮物一起發，而且要送像我這個一樣棒的禮物喔！」
「哈哈！那有什麼問題呢？爸爸我可是聖誕老人啊！這點小事算什麼呢？」
老人拍著胸脯，很有自信地坐直了身子。
「那打勾勾發誓！」
男孩翹起小拇指，可愛地嘟著嘴。
「呃......這......好！那你也要發誓你在明年也是乖寶寶！然後把病治好！」
「這有什麼問題？」
「打勾勾發誓！」
「打勾勾發誓！」
老人將他又黑又粗糙的小拇指勾著白皙的另一根，立下了誓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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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過我說的發誓是指連發音和衣服都要做到喔！」
「哇！你怎麼不先說好！？不行，剛剛那個不算！」
「嗚嗚......爸爸耍賴......」
「我沒有耍賴，是你......」
「......」
在某年的聖誕節，一個癌症末期的男孩和一個靠拾荒維生的老人，在醫院裡鬥嘴。
他們互相立下了誓約，並決心要做到。
然而到了明年的聖誕節......
......
然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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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乖寶寶們都熟睡了的夜晚，連一台車都沒有經過的橋下。
破舊的厚紙板屋裡，聖誕老人把男孩生前最喜歡的麋鹿娃娃放在他的照片前。
聖誕老人露出，宛如看見小孩甜美睡容般最滿足的微笑。
眼淚卻靜靜地，滑過臉龐。
他顫抖地撫摸著照片，彷彿上頭尚有體溫。
接著，如同往年一樣。
輕輕，真的只是輕輕地說道
「誕澶......」
但卻是用盡一整年的力氣般
「MERRY......
他哽咽著
ME......
他全身顫抖
......
......
最後深吸一口氣歡笑
「MERRY CHRISTMAS」
創作內容
【小短篇】廣場上的聖誕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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