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計畫
「痛耶!別那麼粗魯好嗎?輕、輕點!」
粗繩索毫不留情地摩擦著柳枚絮手腕處的軟嫩肌膚,令她皺著眉頭直呼好痛,但張寶杉完全沒有減緩力道的跡象。
「妳痛我就不會痛啊?大腿被插上綱筷拷問的可是老子。」
說完他又用力扯了一下,牢牢的死結依舊文風不動。
「咿──痛痛痛!拜託你大猩猩別蠻幹,看看地上有沒有工具可以用!」
「知道!嘖、媽的……」
以為他是因被自己指使不爽才在碎碎念,但一看見張寶杉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柳枚絮發現並非如此。
大腿上的傷加上剛剛激烈的爭鬥,更別說被異教徒抓上車前還經歷過審姨──或該說是「食人族」的洗禮,也該到極限了。
從翻落在一旁的工具箱裡,他找到一把小型鋸子。
「別亂動。」
接著二話不說,便開始鋸起那條粗死人的繩索,柳枚絮任由他專心卻又帶點暴躁地鋸著,沒有坑聲。
她應該要說聲謝謝的,最起碼的一聲也好。
但一想起獲救後對他說的第一句……
「真不敢相信在這種狀況,我們還是解決了這瘋子。」
沒來由地尷尬讓柳枚絮突然轉變了話題。
「你不知道這傢伙在繁北城橫行的這段期間,殺掉了多少無辜的人,天啊──異教徒、鬥士、甚至軍隊裡他自己的兄弟也好,全都死在他的妄想下。」
張寶杉只是持續地鋸著,途中偶爾夾雜幾句髒話咒罵著狂兵綁得太堅固。
「喂!聽著。我──唉、應該要謝謝你的。喔!?」
手腕上壓力一鬆恢復了自由,她趕忙搓著被磨破皮的部分,張寶山粗曠地聲音從後面傳來。
「你覺在這緊要關頭,我還會在意那種無聊的事?快起來,得走了。」
被這樣一講她只是臉上脹紅,但看見倒在前方的狂兵便知道的確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
「倒是你,還走得動?」
這問題他只用悶哼回應,便拖著腳走向門邊,柳枚絮跟了上去眼睛仍然停留在狂兵倒臥的地方。
「怎麼?妳怕他立刻變成喪屍來襲擊我們?」
「我還沒見過感染這麼快的,但也不是不可能……天知道現在病毒又突變成什麼鬼樣子。」
「嘿!就算變了,絕對比這瘋子在『活著』的時候好對付,我可不介意再殺他一次。順帶一提,下次拜託踢準一點。」
張寶杉說著晃了晃手中的槍,柳枚絮看得出來他臉上擠出的笑容十分勉強。這一路上遭遇到異教徒與狂兵,身上所造成的傷還是影響著他壯碩的身體。
「關心的眼神可以先省下,等真正安全的時候在用吧!」
「誰、誰會用甚麼關心的眼神啊!?少噁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甚麼而拼命否認,總之柳枚絮就是感覺十分彆扭。
「只是怕你別再逃跑時扯我後腿。」
「哼!還不知道是誰扯誰後腿!」
「沒時間跟你這大猩猩爭……」
走向門邊拉開了鐵門,將頭探出去四處張望了一下,撲鼻而來的汙水臭味嗆得柳枚絮咳了好幾聲,看來她們所處地方,極有可能是地下水道。
(不知道整座城市的下水道,還有哪幾處被狂兵拿來當秘密基地)
這麼想著的同時她先確認到至少還有些光源,來自牆上所掛的油燈,沿著水到一旁的牆壁望過去,還有好幾處跟這鐵門緊閉著,八成裡面也關著所謂的「共匪」。
「搞不好還有人也在裡面被拷問著……喂!你在幹嗎?等一下!」
張寶杉從她身旁擠出了門外,一跛一跛地用手摸著牆壁,打算沿著光線走下去,柳枚絮趕緊跟上他的步伐。
「喂!大猩猩!可能有跟我們一樣被關著的無辜--」
「就算有又怎樣?說不定門一打開衝出來的不是『共匪』而是『喪屍』。加上我們可沒時間去找他媽的鑰匙!」
他邊說的同時腳步愈來愈快,像是一個不小心就要跌倒。
「就算你說的對,也不用走那麼快啊?你的腿傷我們還是先處理一下比較好。」
「沒那個時間!小姐妳的危機意識可能得在強一點,我可不認為這下水道比起上面那都是喪屍的城市還安全到……唔喔喔!」
感覺肩膀後面一股拉力,本來就站不太穩的張寶杉被柳枚絮用力往後伊拉,差點摔了一跤。
本來打算發牢騷的話才到了嘴邊,直到他發現眼前正懸著一條由左到右的細細光線,才沒有把話說出來。
「我當然有危機意識。」
那是一條鋼琴線。
如果沒有她從後面拉住的話,這個高度剛好會正中喉嚨……
「我當然也知道這鬼下水道不比上面來得安全,但正因為如此,才要更謹慎不是嗎?」
柳枚絮這句話傳進耳中,並沒有令他感到煩躁。
反而有種安心的感覺,就像是身旁有個可靠的力量正在支撐著兩人。
「……哼!謝謝妳。我會更謹慎點的。」
可能是查覺到了她的覺悟,當張寶杉的手臂被環起撐在柳枚絮脖子上時,並沒有多大的反抗與怨言。
「繼續往前走?」
「只能這樣了,沿著有架設油燈的光源走,運氣好也許會碰上狂兵藏在這兒的補給品。或甚至更好,發現能上去的路。」
「雖然我不認為上面有安全到哪,還有一堆喪屍跟瘋子。」
柳枚絮即使嘴中講得是洩氣話,語氣中卻沒有半點不安,甚至身子也沒在發抖。
「妳膽子好像突然變大了?」
「可能是覺悟到之前哭那麼久,是該振作的時候了。」
她望向張寶杉的眼中沒有一絲猶疑,只有堅定的意識,然後微微笑著。
「不然豈不是太對不起,一路上保護我的大猩猩勇士?」
「媽的,啥時我變勇士了?」
他企圖掩蓋自己害臊的一面可沒有很成功,柳枚絮沒有戳破只是笑了幾聲。
「所以你不否認自己是大猩猩?反而是勇士這個詞?嘻嘻--」
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這下水道中,兩人互相攙扶著彼此,每踏出的一步都無比的小心。
就算在他們兩人面前的未來,跟水道前方的路途一樣黑暗,但他們間的內心在經歷過這幾場苦難後,衍生出了某種默契,令彼此能夠安心。
對。
現在是世界末日,不過他們還有能互相依靠與保護的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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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招啊?」
「我也不知道。」
「還真痛耶,媽的痛!」
凱子喊著同時,還不忘用手搓揉著瘀青的胸口。
「你不得不承認,我學得還算快。」
「少在那邊臭美!是你的砍法太、太……『詭異』了。而且還沒說『開始』不是嗎?」
李國發得意洋洋的神情沒有減少半點,仍在耍弄著手中的練習用短刀,試圖將剛剛那一套招式練得更熟。
畢竟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照著林常正教法來使刀竟然會這麼順。
「實戰不會有裁判喊『開始』,常在戰場才是活命關鍵喔凱子!」
順道還將他送給自己的話重新照本宣科了一遍,凱子聽了不禁翻起白眼。
「搞半天原來是林常正教你這招。」
「但至少我也學得快,不然哪能K中你。」
「哼!如果是他教得,那我也認了。」
凱子反應超出李國發原本預想,本來還以為提到林常正,他又要開始說甚麼難聽話。
「凱子你是怎了?今天嘴巴這麼安分?」
「我他媽的在你眼中,是個這麼嘴的人?」
「你對他的敵意大概三句不過就會想婊他,但今天你卻……不會生病了還是?」
「去你的!」
李國發笑嘻嘻地側頭閃過朝自己扔過來的訓練用假刀,凱子則是焦躁地四處張望。
「我跟小劉和大隻才剛把古義涵同黨捻出軍營,那傢伙怎麼就消失了?」
「噢!常正本來跟我對練到一半……」
注意到了凱子那狐疑的眼神,他抓了抓頭改了一下用詞。
「好啦,他本來『訓練我』到一半,這樣你總可以接受了吧?然後就被兩個營長派來的士兵給帶走。」
「……有說是甚麼原因嗎?」
再一次的,李國發對凱子突然正經起來的神情感到訝異,這人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凱子」嗎?
「國發?你聾啦?老子再問你問題耶!」
「嗄?喔喔!沒事沒事,那兩人好像有提到甚麼『作戰計畫』就是那個……霜如一早就去參加的會議。」
「喔!那個計劃啊。」
就算是瞎子也能明顯地感覺到凱子鬆了一口氣,更別說是李國發,稍微理了一下心情下定了決心,才正準備追根究底丟出的疑問,卻被凱子先發制人,一個問題又接踵而至。
「沒有他你大概也沒辦法活著到吧?霜如那兇婆娘八成也是。」
「唔、你說得沒錯。唉!我希望自己能在有用一點,免得每次都靠他救,又幫不上霜如的忙,跟個拖油瓶一樣,要是能有他的一半強也好……」
「是沒這必要,正常人沒辦法像他一樣的。」
凱子老樣子點起了一根菸抽了起來,觀察著李國發的神情。
「對,『正常』人當然沒辦法像他。」
提到這關鍵字的時候,小發子的表情總是不自覺有點緊繃,雖然早就有想到霜如跟他一定瞞著林常正的背景,但沒想到似乎這麼難以啟齒。
「他那種身手絕對不是什麼小偷,到底是甚麼來頭?」
「常正他呃、只是個性怪了點,必要的時候很可靠的啦!」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凱子哈出一口濃菸,看著李國發低頭不語的模樣,無奈地抓了抓臉頰。
「算了。我知道你跟霜如還有他是在這該死的鬼地方一起生存下來的隊友,你們之間若有什麼協議啦還是約定啥的我可管不著,純粹就是好奇問問,可沒逼你一定要講,我可不是上面那些狗屁長官。」
用力拍了拍李國發的肩膀後,他總算是回復成剛剛對練時的輕鬆神情。
「凱子你啊--」
「嗯?」
「今天到底是吃錯什麼藥,會讓你變這麼的『溫柔』?」
「我去你媽的。」
彈飛的過去的菸屁股直擊中小發子的鼻頭,燙得他哇哇大叫。
凱子當然知道今天對待他們的態度不比以往,那都是因為林常正幫他手刃了這軍營裡最想殺的仇人。
當時激動的情緒現在冷卻下來後,仔細想想林常正昨晚才剛幹了這麼誇張的殺人方式,第二天仍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
他甚至懷疑起那次在悍馬車上,跟狗老大那群獵犬的混戰,救他的那一記飛刀要是歪了幾吋……
(說不定我這條命打從那時候就是撿回來的。)
「唷!常正你回來啦!結果是被抓去開什麼會?」
凱子身體震了一下,回頭便看見李國發在招呼著林常正,依舊是一副普通樣貌搭著一頭亂髮。
(算了吧凱子,你該慶幸的是他至少現在不是敵人。)
腦子裡還塞滿著跟林常正有關的推論,讓他沒有開口打招呼,只是對他點了點頭。
「說是會議,倒不如說是作戰計畫。」
凱子自認為可能是心神有點雜亂,所以聽林常正的語氣才會覺得隱約有股興奮的情感在裡面。
但現在看起來並非錯覺。
「作戰計畫?我還以為是……逃離這城市之類,逃脫、逃脫計畫才是最重要的吧?」
「噢!好像有稍微提到這部分,但一堆問題還待解決還什麼的我就沒特別注意,問霜如可能比較快吧?」
林常正輕描淡寫的就帶過這對城市裡,每天都咬緊牙關的生存者來說,十分『要緊』的大事。
「好吧,我就之後再問問霜如。」
李國發一臉不安的神情,對上林常正略顯高興地情緒,看在凱子眼中稍微理解到了這人不正常的點在哪兒。
他可能--很享受著這一切。
這到處都是喪屍、瘋子、槍彈、鮮血的世界末日。
「所以作戰計畫詳細的內容呢?」
面對凱子的提問林常正只是哼著小調走過他身旁,接著用快到凱子都來不急看清的手法,將腰間的特戰部隊飛刀擲了出去。
「這次--我們要去打獵囉!」
伴隨著愉悅的語氣,飛刀穩穩地插在遠處打靶用的靶心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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