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與殺戮之戀--雙子
衝殺於戰場之中,加斯陀的單劍無人可與匹敵。
這是被公認的事實。
儘管卸下裝甲的她,是一名亮眼的妙麗女子,皎潔面容卻不妨礙於戰場上的聲明。
「她握起的劍,沾上的血花比任何一個庭院的花朵還要多。」這是一名長官給她的讚賞。
儘管如此,加斯陀卻不因此而滿足。
身為一個好戰的她,在她眼前沒有任何人能夠容下;哪怕是一粒沙子。
「因此,我只有殺。」加斯陀這樣說。
博得了滿堂喝采的她,走下演講台。
這是在一次神族與魔族的戰役後,獲頒最優秀戰士的勳章。
頒獎並且演講完後的她,離開了會場。
「能請妳跟我較量一下嗎?」
這一聲喊,加斯陀自認已聽了不下百次。
挑戰者?
加斯陀回過頭來,儘管沒穿著鎧甲,但曼妙的身材卻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我是……」
「不用說出你的名字。」加斯陀抽出腰際間的長劍,「你想要死,還是躺在地上變成大字?」
男子笑著搖頭道:「我一定輸給妳的。」
「呿……廢話。」加斯陀兩眼上翻,賞了眼前男子一個白眼。
「不過我想知道,以我自己的實力,有沒有資格參與下次的神魔戰爭。」
加斯陀噗哧笑了出來,沒想到來找她挑戰的這個男人,竟然連「參加戰爭權」都沒有。
那豈不是連初階戰士都還不如?
「小子,滾回去喝奶吧!少在這邊丟臉了。」加斯陀將長劍插回腰際之中,轉身離開。
留下一臉錯愕的男子。
看著漸漸走遠的加斯陀,男子兩手合成個圈在口上,溫柔的喊道:「我是波魯克斯,總有一天,我會追上妳的腳步──」
加斯陀舉起手來隨意敷衍。
哪怕是不用雙手,自己也能輕易撂倒這個小鬼。
「請第二軍團、第三軍團集合,魔族入侵。重複一次,請第二軍團、第三軍團集合,魔族入侵。」
加斯陀不屬於任何軍團。她不屑於被歸屬在任何一邊。
而她亮眼的成績,也讓諸多神族同意了她的決定。
她隻身來到魔族入侵處,穿上重鎧的她看不出面容,不過鐵甲卻依然將火辣身材展現出來。
「魔族?」她舉起右手的劍,「不足為懼!」衝入了戰場之中。
只輕輕一挑,劍上便勾起一道血蓮。
彷彿享受著一般,在面具底下的加斯陀舔了舔舌。
猛地,她用眼角餘光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波魯克斯?」
她踹開距離最近的魔族,仔細一看。
「原來他加入第二軍團啦。嘖嘖。」想起幾天前,不過是個連「戰爭參與權」都沒有的小傢伙。
沒想到隔了幾天,已經加入了第二軍團。
不過這並不影響她的思緒,手起刀落,又是一個魔族的殞落。
「啊!」
在戰場上,廝殺聲不絕於耳,任何的聲音其實也干擾不了加斯陀的殺戮。
然而這聲叫聲卻非常溫柔,引起了加斯陀的注意。
在戰場上的溫柔,如同懦弱。
她想看清楚是哪個神族如此懦弱。
卻見波魯克斯跪倒在一個神族旁邊,那神族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胸口的血泊泊流出。
「不要死……蔡享鉦,你不能死……」波魯克斯不斷推著躺在他腳上的神族,卻沒看到四周正不斷靠近他的魔族。
加斯陀冷哼一聲,一個翻身來到波魯克斯的身旁,舉起長劍輕易將魔族擊退。
「戰場上的死亡是常見的,不准哭泣!」
波魯克斯眼淚不斷流下,對於摯友的死亡,顯然並不能接受。
加斯陀看到這幕,重重的賞了波魯克斯一掌:「懦夫!給我醒醒──想追上我的腳步,你就得夠狠!給我放棄你的婦人之仁!」
波魯克斯擦了擦眼淚,搖頭道:「仁慈才是世界該有的,如果大家都是仁慈的,就不會有戰爭了。」
加斯陀推倒波魯克斯,在他的腹部狠狠的踩了一腳:「那你就死在這群魔族手上吧!」
她揮舞著長劍,嘴中的話雖然這樣說,但卻在波魯克斯的周圍斬殺著魔族。
直到魔族的退去。
月光打在加斯陀的臉上,照在湖泊之中。湖的背影顯得如此憔悴。
「仁慈?該說是懦弱的藉口才是。」
她依然為著早上波魯克斯所說得話感到憤恨。
她不具備仁慈,她以狠戾出名。
手上沾染的血腥,已經不計其數。
若有一天,她擁有了仁慈,她手中的劍將不再那麼迅捷,她的仁慈將會害死自己。
她深深的知道這點。
「加斯陀……」
聽到這聲音,加斯陀皺起了眉頭。
湖泊上產起一絲漣漪,就如加斯陀忽然觸動的心。
「波魯克斯,你能活下來不是仁慈,而是你的運氣好。運氣不是永久的,你若是依然這樣天真,有一天,你會死在自己的手上。」她說。
波魯克斯微笑道:「不是的,加斯陀。我之所以活著,那是因為妳的仁慈。」他綻開笑顏,笑得相當燦爛。
「我的……仁慈?」加斯陀愣了一下。
「沒錯,加斯陀,妳的仁慈救了我。」
「放屁!」加斯陀憤怒的站起身來,走到波魯克斯的面前,「想要看我的仁慈嗎?」
她抓起波魯克斯的衣領,憤怒的拋在地上。
「這!就是我的仁慈。」說完轉身便走。
留下一臉錯愕的波魯克斯,不斷的搖頭。
「錯了,這是妳偽裝的假面。」
聽到這句話,加斯陀沒有回頭。
因為她知道,明天有場神魔戰爭,要親自給予魔族一個回擊。
既然魔族敢入侵神族地盤,那麼給予他們一點「記憶」的時間就到了。
翌日。
加斯陀走到了昨日的戰場,所有的屍體已經整理完畢。
四周無人,只有她一人。
不……
還有一個礙眼的傢伙。
他正跪在戰場上,嘴中默禱著什麼。
加斯陀好奇心起,腳步輕盈的走向前。
「仁慈的眾神,戰爭是無可避免的,但無論是神族或者魔族的英靈,都希望他們能夠安然回歸您的懷抱。」
「虛偽者。」加斯陀皺起了眉頭,不屑再聽波魯克斯所說的話。
很快的,四周響起了聲音。
戰爭一觸即發。
大家陷入了待命的準備之中。
就在戰爭之門的開啟,加斯陀率先走入門中。
門的另外一邊,是魔族的地盤。
「膽敢踏入我們的地盤,你們膽子越來越大了,神族的傢伙們。」
加斯陀舉起手中長劍,嘿的一聲笑道:「鬼將士親自迎接我們啊?光榮!光榮!」她話才剛說完,舉劍便衝入說話這人的懷中。
只見那人退後一步,舉起手中長戟一揮,與加斯陀隔開了距離。
波魯克斯這時才看清楚跟加斯陀鬥得旗鼓相當的人是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男子,臉部畫上不知名的圖騰,雙眼畫上了鮮豔的紅色,似乎是鮮血。
他見加斯陀略占上風,攻擊的姿勢狠戾、快速,無一缺點可言。
但即便如此,那鬼將士仍然沒有動過一步。
只是站在原地,揮舞著手中的長戟。
波魯克斯心中感到不妙,但卻見在鎧甲底下的加斯陀那嗜血的雙眼。
心中暗道:「殺戮之心充斥在加斯陀的心中,使得她無法注意到鬼將士的一舉一動……」他仔細的看著加斯陀,「那是本能的攻擊,如最原始的廝殺,但在智將面前似乎並不管用。」
他注意到了鬼將士游刃有餘的反擊,知道加斯陀要輸。
波魯克斯不及細思,衝到這兩人的戰場之中推開了加斯陀,長劍跟著往鬼將士懷中遞出。
沒想到有人敢在兩個大將在對決時插入,鬼將與加斯陀顯然都是一驚。
但鬼將的長戟向回一勾,那位置,原本是要勾下加斯陀的手臂。
可惜加斯陀被忽然出現的波魯克斯給推走,但不代表鬼將士的布局無效。
他往回一拉,長戟的回勾插入波魯克斯的心臟。
波魯克斯兩眼圓睜,跪倒在地。
加斯陀一怔,已經明白自己的命是被波魯克斯所救。她一個翻身往鬼將士下盤攻擊。
鬼將士連連退後,舉起長戟準備反擊。
誰料後頭號角聲吹起,鬼將士大笑了一聲:「小鬼,你運氣不錯。被這小傢伙救了。」他一甩長戟,離開了戰場。
沒有趁勝追擊,料理加斯陀這大麻煩。
顯然的,鬼將士並沒有將加斯陀看在眼中。
「波魯克斯……波魯克斯……」加斯陀不理會鬼將士的挑釁,輕輕拍著波魯克斯的臉頰。
波魯克斯嘴角微笑道:「原始的殘殺固然兇狠有效,但仁慈的救贖仍會令人……」他話說到一半,忽然提不上氣。
加斯陀一怔,輕輕拍著波魯克斯的臉頰:「你死了嗎?」
波魯克斯沒有回應。
加斯陀握住了波魯克斯的手掌,感覺到溫度漸漸的流失。
猛然的,她想起了第一次在戰場上碰到的波魯克斯。
虛偽、做作、婦人之仁。
滿口的仁義道德。
為了一個神族的死,哭得天花亂墜。
然而自己呢?
加斯陀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淚不斷滴落在波魯克斯的身上。
她的性命,是他所救。
她並看不起他,但卻被看不起的他所救。
「不是的,加斯陀。我之所以活著,那是因為妳的仁慈。」
一句話猛然竄入她的腦袋中,只是昨天波魯克斯那燦爛的微笑,今天已經變為安詳的笑容。
她握著的手掌也已漸漸冰冷。
「我的……仁慈?」
加斯陀放下了波魯克斯的屍身,久久不能說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抱頭大叫,一股無法言喻的痛楚襲上胸口。
就彷彿甚麼東西被硬生生的剝奪。
她不知道,原來短短的幾天時間。
這個迷樣的男子身影已經在她的心底。
殺戮女神的稱號讓她無視了心中的種子,卻因為波魯克斯「死的灌溉」,而逐漸發芽。
「我絕對不會讓你死!波魯克斯。」
加斯陀看著波魯克斯早已冰冷的屍身,這麼下了個決定。
「波魯克斯,你沒事吧?」
波魯克斯爬起床看著四周,視線因為剛清醒的緣故,還不是那麼清晰。
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士官。
「報告長官,我沒事……」
「我們在戰場上發現了昏迷的你。」
波魯克斯回想起之前的事情,不自覺的開口問道:「加斯陀呢?」
只見這士官臉上忽然紫青,搖頭道:「我們找了好幾次,戰場中並沒有她的屍身。應該是魔族將她殺了,並且帶回去了……」
「快點恢復吧。三天之後你就要再度進入戰場。」
不等波魯克斯有所反應,士官留下了這句話,轉身離開。
「嗯……」
聽到了加斯陀的噩耗,波魯克斯懷疑起了自己的「仁慈」。
「波魯克斯,是我們英勇的戰士!」
波魯克斯拿到了一個獎章。
那曾經,他是追逐在一個背影之後,想要超越的人。
不過那個人在哪裡?
他曾經親身冒險闖入魔族,卻不見她的存在。
他只想知道,她是否還活著。
那是屬於他的責任。
「波魯克斯,我們英勇的戰士,你已經擊殺了一萬名魔族。」
波魯克斯陽光般燦爛的微笑。
不過隱藏在心底的卻是無限的失落。
如果她在,會認可他的實力嗎?
不,如果她在,自己可能壓根不會拿到這樣的榮耀。
但是……波魯克斯知道,他寧可不要這些榮耀,只希望得到一點加斯陀的消息。
哪怕是知道她已經死了。
他想要知道,自己的仁慈,究竟是否錯了。
波魯克斯再度來到魔族地盤。
孤身前來已經不是第一次,每一次都不是全身而退,不過卻也造就了他的傳說。
他不要這些傳說,他要的只是她的消息。
「波魯克斯,你闖入魔族已經很多次了。真當我們拿你沒辦法嗎?」
波魯克斯抬起頭來,腦袋就如被重捶了一般,想起了說話這人。
鬼將士。
那個曾經殺掉自己的鬼將士。
不,自己還活著就代表不是他殺掉自己的。
「你知道加斯陀嗎?」莫名的,他口中吐出了這麼一句。
「加斯陀?不知道。這次我要讓你死在魔族之中,所以我沒必要騙你。」
波魯克斯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從懷中抽出了一把長劍:「你沒有把加斯陀帶回魔族嗎?」
鬼將士哼了一聲,朝著波魯克斯攻擊。
儘管波魯克斯實力匪淺,但在鬼將士面前,卻似乎少了些甚麼。
他與鬼將士鬥智,但往往鬼將士的狠戾卻突破了他虛偽的攻防。
「打不贏……」
波魯克斯馬上有了自知之明,轉身就想離開。
然而在鬼將士的攻擊下,哪容波魯克斯有移動腳步的餘地?
一次接著一次的攻擊,使得波魯克斯感覺到許久未曾嘗到的感覺。
──死亡。
他瀕臨著死亡的感覺,渾身的血意似乎沸騰了起來。
感受到了沸騰血液的鬼將士讚賞的道:「終於認真了啊?太好了……」
他將長戟向前一戳,波魯克斯揮劍架開了這擊。
卻沒料鬼將士的身影已近在咫尺,他在波魯克斯的面前,以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如果你贏了,我就告訴你加斯陀的消息。」
這聲音如同響雷在波魯克斯的耳邊炸開。
數年來,他一直想要知道的,就是加斯陀的消息。
而眼前這人,就是數年前擊敗加斯陀的人。
他下定了決心,即使自己付出任何的代價,也要打贏鬼將士。
他使用了禁忌之術──獻祭之法,以左眼為代價,喚起靈魂真正的實力。
殊不知在這刻,靈魂發生了鼓動。
他的體內,彷彿不只有他自己的靈魂。
在這一刻,一切的謎底忽然揭曉了。
他從地上撿起一把斷劍,兩手拿著雙劍,架開了鬼將士的長戟。
兩把劍如弦月般的揮舞,擊退了鬼將士。
「所謂的最強,是剛柔並濟。」
他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眼淚不禁涔涔而下。
「加斯陀,原來妳……一直就在我的身邊。」
「今後,我會永遠陪伴著你,波魯克斯。」
「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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