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財務公司怎麼會有品管啊?」隔天中午,大家都起床之後,陳文音拿著名片詢問她的室友。
陳文音有三位室友,第一個是教育系的,西拉雅族的原住民,漢名叫做潘天裔,是個戴金邊眼鏡的長髮姑娘,未來想當文史工作者,但現在只會拼命跟她的室友們傳福音,告訴她們耶穌的恩典。第二個室友是英文系的,叫張雲。台北來的富家千金,從新生訓練的第一天開始,拼命抱怨自己怎麼會考到這種學校來,出手闊綽的她,雙親都是中國公司的高階主管,說得一口北京腔華語,不特別說明還以為她是從中國來的交換學生。第三位室友則是理學院少見的女生,叫做楊千慧,來自文化古都的台南。雖然是理工科的學生,但全身上下充滿文藝氣息,據說還拿過台南文學獎的新詩首獎。濃濃的憂鬱氣質,剛進學校就征服了理學院的男生,拜千慧所賜,這間寢室每天都有吃不完的消夜。
「你怎麼不問什麼叫做財務公司啊?」張雲反問,語氣帶著譏諷與不屑,似乎在嘲笑陳文音的無知。
「因為我們那邊很多人開財務公司,我知道財務公司在幹嘛的。」陳文音淡淡一笑,並不生氣。
「大概是要負責控管錢的品質好壞吧,譬如說分辨真鈔跟假鈔這類的。」楊千慧倒是回答得挺認真的。
「也有可能是要看看有沒有錢折到,沾到醬油,還是收到冥紙之類的吧。」潘天裔幽默感十足,讓大家都笑了。
中文系的課比想像中來的無聊,什麼聲韻、文字、訓詁搞得陳文音頭昏腦脹,她會來唸中文系除了家學淵源外,主要是想接觸那些現代小說與文學創作,對於文言文跟拆解文字她沒有絲毫興趣。
除了課堂,假日跟著同學到處遊玩也讓長期待在漁村的陳文音開了眼界,以往只能從電視跟網路了解台灣之美的陳文音,這才知道身歷其境時的感動是在螢幕前往往比不上的。
「小音!快點!這裡好有趣喔,水會向上流!」張天裔拉著陳文音一起拍照。
「根據物理學的原理,這是因為……」楊千慧準備解釋為什麼這裡的水會往上流時,所有人都瞪著她,叫她閉嘴。
「拜託,讓我們保有點無知,好讓我們快樂一點。」張天裔沒好氣的說。
「水往上流有什麼好看的,我想去坐熱氣球啦。」張雲撐著傘擋住毒辣的陽光,她對於這些自然美景沒有任何興趣,只想享受那些花大錢才能達到的娛樂效果。
「好啦,我們等一下就過去。」陳文音忙著跳出來打圓場,以免大家的好心情又被破壞了。
張雲不以為然地轉過身,「碰」的一聲像是撞到牆壁,整個人往後傾倒在地上。
「誰啊?不長眼!」張雲說。
顯然那個人聽到張雲的喃喃自語,全身殺氣突現,冷冷地盯著張雲那張秀麗的臉龐。
其他人都被這幕嚇到,用眼神示意張雲不要回嘴,但張雲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看什麼看?沒看過嗎?」
那名男子身形高佻、面容清瘦,大熱天身著連帽長袖外套,舉止相當詭異。
「妳就是張雲?」男子聲音相當冷峻。
「你怎麼知道?」張雲面露驚訝之色。
「很好。」男子沒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陳文音覺得這名男子有種熟悉感。
晚上,大家入住先前就預訂的民宿,女孩子住一間,男孩子住一間,只有張雲跟她的男友共住浪漫雙人房。說是男友也不全是,那個學長其實是第三者,張雲的正牌男友在國外求學,對從小在台北成長的張雲來說,這種情慾流動不過是很正常的社交行為。
「有夠賤的。」學姊們議論紛紛。
「就價值觀不同而已嘛……大家別這麼嚴肅。」陳文音似乎很習慣這種角色了。
「學妹,妳人太好了,以後會被欺負的。」
「不會啦,好人有好報嘛。」陳文音微笑。
正當大家聊八卦聊得正開心的時候,隔音不是很好的兩人房傳來一陣陣的叫聲,惹得眾人臉紅心跳、面面相覷。
「也不節制一點。」學姊們猛翻白眼,突然那陣令人心神蕩漾的喘息聲變為慘叫。
「玩太大了吧?」張天裔嘖嘖兩聲:「看不出來張雲在床上這麼狂野。」
「不太對勁耶……」陳文音發現當張雲的慘叫結束後,所有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大概是完事了吧……」楊千慧不以為然地打開門,先是呆了一下,後放聲尖叫。
女孩們連忙衝到門口,看到眼前的景象後,也跟著楊千慧一起尖叫。
男孩們聽到女孩們的尖叫聲,連忙打開房門,他們沒有尖叫,只是覺得雙腿發軟,噁心想吐。
剛才纏綿的一男一女,眼珠子被挖出來,學長的陰莖被割下塞在張雲的嘴裡,張雲的下體則被挖出一個大洞,兩個人身體交纏已超越人體工學,被倒掛在房門上。
在兩個人的身旁,兇手以兩個人的血寫下兩個令人怵目驚心的字:
天誅。
「好慘,真的太慘了。」老練的刑事組組長李祖威看到命案現場也不禁皺眉,他這輩子偵辦過無數的分屍命案,有開腸破肚的,也有腦漿溢流的,但這種把生殖器破壞又將屍體交纏的做法還是第一次看見。
「是情殺嗎?」年輕的刑警吐完之後,整理一下儀容才回到現場。
「大概是吧,去問那些大學生,死者平時的交友狀況跟感情狀況如何。」李組長沉著地指揮下屬收集現場的指紋與證物,等著那位在司法界頗負盛名,專辦這種大案的檢察官到來。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李組長走近那些發抖的男男女女,裡面的眼神驚慌恐懼無助,沒一個像兇手的。不過那也是表面上而已,就算大家都有不在場證明,也不能代表沒有犯罪。什麼無罪推定原則或比例原則,對李組長這些老經驗的刑警來說都是狗屁,能夠破案的方法就是好方法。
檢察官到了。
「辛苦了。」面帶威嚴,語氣平穩,白髮蒼蒼的檢察官,人稱神探的周永明剛開口就讓現場浮躁的氣氛安定不少。
「這個凶手的手法相當……」
「殘忍。」周永明接下去說完。
「周檢,這些學生……」
「不是兇手,有不在場證明。」周永明默默地看向那兩個鮮紅的天誅,想起二十年前的一個連續殺人案,那是他剛入行的事情。
「請問,我有些事情想說,不知道有沒有關聯。」陳文音強裝鎮定地說。
「請說。」周永明看了陳文音一眼,跟自己的女兒好像。
陳文音將今天上午遇到那位男人時,張雲跟男子的互動仔細的交代著,一旁的刑警連忙拿起錄影機跟錄音筆,深怕漏掉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