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一場在民權西路的禮拜五晚上的二輪電影。
在這不算太廣闊的漆黑空間裡,有我與她、後面兩位私校女學生,以及前方一位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藝術家。
關於他是否是藝術家這一點,只是憑直覺,也或者是我彷彿能感受到他所散溢出來的孤傲且獨特氣質吧。
不知過了多久,劇情進入最後的高潮。與無情郎私奔而翹家十餘年的女主角,總算是回到了父母親的懷抱裡,她眼淚也是稀哩嘩啦地落下,又悲又喜地說:「爸,我回來了!」
而我一旁的小姑娘呢,她將頭緩緩地向右微側,倚靠在我肩上。我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只感覺到我左邊衣袖給她的潸潸滴水慢慢滲透濕了。
散場時後,那藝術家忽然回首瞧我們倆,我被他這麼一瞧,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忙向她說:「睡著了嗎?」
她聲音低滯說:「沒有。」逐漸站起身來,與我漫步離開了。
2
兩個月後的禮拜五晚上,我從母親那兒回來到這裡時,已接近子夜。
被漆黑所壟罩大廳之處,隱隱發出一閃一閃的白光。
她又失眠了嗎?我想。
走進廳裡,不出我所料,她兩隻小眼眸子出神地凝望著電視螢幕。在一片朦朧的靜夜中,她的臉的膚色卻顯得更加白而剔透了。
我不打擾她。用了十餘分鐘洗淨身子,我也靜坐在沙發上,一起陪她觀賞著。
看了幾秒後,有股莫名而熟悉的舊識感。
對了!是我們之前在民權西路看過的呀!
我轉頭看她說:「妳……」
她不說話,只是將左手食指放在唇邊,比個安靜的手勢。
而我當然是要聽她話的。
待到最後那段骨肉復合時,她的頭又是向右一倚,我那可憐衣衫的下場也是一模一樣。
唯有不同的是,我這整件衣服竟然濕了一大半。
落幕後,我們就在電視機前的沙發上睡了。
3
隔天一早醒來,九點十五分,好久沒睡超過八個小時了。
她呢?她去哪了?
我頭左一轉,右一轉,恍然見到桌上放置著白色小張字條。
拿起來看,上面寫說:「其實你不必為我以淚洗面,但是,謝謝。」
原來那時我也哭了啊。
前幾天的下午,臨時知悉了離家已經要十四年的父親的消息,他獨自一人在北海岸垂釣時,被天神大人給請去了。
而昨天,我完全不知道在眾位老長輩們的面前該如何表達情緒、主張,自己好似也成了離群的企鵝。好窘。那時童年的記憶,就伴隨著大師們經頌在腦中不斷迴盪,好冷,好悽涼。
大概是「爸,我回來了!」的這一句吧。
哈哈……。為我,也為妳,撮成了如此甜蜜的誤會。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