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一向冷漠的臉蛋上綻開了一抹淺笑,即便是藍染這般處變不驚,也仍在那一瞬因發愣而微微瞪大眸子。
不過正因他極端的理性,他也才有辦法很快的讓所謂的「失態」銷聲匿跡。
隨著來者的靠近而站起身來,藍染也邁步走向她,「當我發現妳不在房裡時,就開始猜想妳會去哪裡,又做了什麼......」他在一步之遙的位置停下腳步,隨後俯首輕輕低語道,「妳這是感到寂寞了嗎,蕾?」
「......我是不習慣。」收起了無意間表露的笑容,蕾伊加娜在眨眼之際將壓低的眼簾對上一旁的地板,「我確實——開始期待你來見我的日子了。」
方才的一切只是被收納進眼裡,藍染訝異於她沒有像以往那樣把心情嚴實的吞回腹中、扔入火焰、將餘燼的冷灰覆在面上,而是照他說的那樣惹人憐愛地好好坦承,這讓本打算如往常般撩撥幾回的他不由得萌生垂憐之意。
當然,他向來都能把事情做好,縱使是兩件事參雜在一起也絲毫不影響他的能力與興致。
「那種說法就像是期待主人返家的寵物。」藍染直勾勾的注視著那雙擺盪不已的茶色眼瞳,他輕輕揚起了嘴角道出溫言,「妳明知道我不是那樣看待妳的。」
目光與之對上,蕾伊加娜緩緩的讓眼睛一眨,「不,我不知道。」她輕輕抿著唇,「......你是怎麼看待我的?」
無論有多少表情、言語、行為的細節佐證,她還是想聽他親口承認,在倆人之間明確存在問題的情況下,他究竟把她放在什麼地位。
若是戲言,哪怕只是還不足以給予真言,都能理解為僅僅是逢場作戲。
沒有馬上回話,藍染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蕾,依靠他人的承諾來建立的信心並不恆久。」
「......是嘛。」
也不知他是想藉機諷刺她別再像過去那樣天真,還是迂迴的否定了她對問題的設想,蕾伊加娜的臉面著窗,眼裡卻已沒了任何波光。
他分明知道她會待在這裡就是因為那場性命與相伴的賭注。
「......我不在的期間,是因為我去找了薩爾阿波羅。」走到藍染身側後停下,蕾伊加娜的視線全放在窗外的月上,「確切來說,是先被他給找上的才對。」
藍染沒有隨著她的移動而面向她,他和方才一樣在原地維持在同一個姿勢。他們倆誰也沒有看誰,就在咫尺間的距離,擦肩卻並未遠離。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你們是舊識。」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
如過往一般淡漠的口吻頻頻自身旁傳來,藍染在眨眼之際壓低了視野。
「他的外貌和當時不同,所以我稍微有點認不出來。」蕾伊加娜面無表情的開始講述無關緊要的回憶,「不過看來他還是老樣子,就是嘴硬也要把我和他理想美學的關聯撇得一乾二淨。」
刻意在他面前滔滔不絕的說起他未能參與的過去,甚至是和一個男性互動的瑣碎過往,這番比較之感成功引起藍染心裡的不快。不過,這絕非是因為他感覺自己不如人,而是他很清楚這是因為她現在恐怕氣的在報復他。
他從來都不喜歡被小瞧或忽視,在從未如此看待他的蕾伊加娜面前更是如此。
就像在歲月的流逝之中,他知曉了如何觸怒她一樣,她也觀察出了怎麼才能誘發他的不是滋味。
「不回答妳的問題居然會讓妳如此難以忍受。」
「在你看來是那樣嗎?我甚至還好心的回答了你的疑惑。」
身旁之人沉默不語的表態,讓蕾伊加娜在用鼻子深深吸吐後再次開口,「......我只是——很意外我的問題對你來說這麼困難,困難到你必須顧左右而言他來爭取時間。」
「這確實是很難回答的問題。」藍染抬起了頭,「如果不能盡可能的達到完美的程度,我認為沒有立即回答的必要。」
簡直像是在說她還不夠格聽答案似的,這讓蕾伊加娜不該垂落的頭都與眼簾一塊兒低迷,該落下的大石卻又懸在心頭,立即讓不安化作麻痺與冷漠擴散至整個胸腔。
她一向如此,這麼一來就不會在期待之中受到傷害。
「哈,你向來漂亮話信手拈來的不是嗎?」
「能夠信手拈來就表示說的很熟練,但是......」
轉過頭來,藍染不慍不火的柔聲說,「我從沒有發自內心回應過這樣的問題。」
雙眸披上了一瞬月色,蕾伊加娜只是在靜默之中抿緊了嘴唇。
「言語是拿來蠱惑人心的利器。」藍染的聲音低的魅惑,穩的誠懇,「而我沒有任何對妳刀刃相向的理由,蕾。」
指頭不自覺的掐緊,又在意識到後無力的鬆開,蕾伊加娜閉上了雙眼。
她實在很討厭如鏡花水月一般撲朔迷離的他。可同時,正因為她在如此模糊不清之中也能抽絲剝繭出他的清晰不變,所以,她也深深為他這防壁一般的鏡花水月共情。
縱使已然深陷他的言詞裡頭,可她仍有從中將那月與花親手摘下的慾望。
虛圈是沒有花,可沒有誰比她更懂那一彎月牙。
慢慢睜開眼睛,決定讓這個話題到此為止的蕾伊加娜緩緩轉過身,卻見藍染早已面對著她,臉上掛著的像是終於等到她似的微笑,這令蕾伊加娜不經意的讓溫度恣意流入淡漠的神色之中。
火焰是無情,可沒有誰比他更懂她那滿腔心思。
「好吧,我就等著看......」蕾伊加娜緩慢的眨了下眼,「等著看到時你的回答會有多完美,惣右介。」面對眼前加深的笑意,只怕會抑制不住亟欲追問出答案的自己,她眼珠子往旁邊一滾,很快的從腦海中隨意抽出了閒聊的內容,「不說這個了。我更好奇虛圈這種連水也不可能存在的地方居然會出現紅茶和西點,是你從屍魂界帶來的嗎?」
「屍魂界目前還沒有普遍引進如此西式的飲食文化。不過現世的紅茶和糕點與這座宮殿很般配,作為不同環境的考量,我認為新文化的建立不是壞事。」
「是從現世來的啊......」
想起自己曾對紅茶情有獨鍾,蕾伊加娜試著回想那些茶葉的香氣,可除了「喜歡紅茶」這件事以外,她再也想不起半分口感。
察覺到她眸子徒增紊亂,藍染隨即接續道,「雖然不見得和妳記憶裡的一樣,不過我覺得味道挺不錯的,也許妳會喜歡。」在蕾伊加娜抬頭看向他時,他輕輕接著說下去,「也不光是紅茶,就連餐點也是。只要妳有興趣嚐點什麼的話就將命令傳下去吧,會有人送來的。」
混亂之感被思考取代以後,蕾伊加娜看起來精神多了,不過這回她的神色卻又變得有些遲疑。
「現在......嗎?」
「有何不可?」
「不,我是指......你有興趣光看著我吃東西?」
由於蕾伊加娜的不死,藍染還未曾見過她進食。如今有了讓不曾發生的景象實現的機會,他說什麼也不會拒絕。
「『我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光是妳用餐的樣子對我來說都很新奇。」
「......這樣好嗎?」
「不必擔心。負責備餐的部下並沒有足夠的實力與智慧去質疑送餐的動機和時辰。還是說......」
藍染瞇起了眼睛,「妳是擔心只有妳一個人吃會不好意思嗎?」不等蕾伊加娜回答,他順勢揚起唇角,「我想——妳應該不會介意給我一個共進晚餐的機會。」
「說到底,我也就沒怎麼拒絕過你的提議。不過,今天就算了吧。」蕾伊加娜看著靜靜等待她理由的藍染,「我不記得屍魂界有糟到讓你連一餐溫飽都做不到。」
「我的確是和其他隊士用過餐後才來到虛圈的。這種日常行程也得親自參與幾回,還不到時刻都得使用替身的地步。」
「所以就別勉強了,反正我就算是嘗試也只是一時興起而已。」
「不,那稱不上是勉強。畢竟妳的邀約很重要。」
「明明是你自己提起的......」
往他處看去,像是在思量什麼一樣,蕾伊加娜很快的又解除了考慮的神色,「不,就算成是我對你的邀請沒關係。」她微微垂下眼簾,「改天,我們就普通的一起吃頓飯吧,就像你平常和隊士們做的那樣。」
「安排空檔對你來說不是難事吧?」
「信手拈來——妳可以這麼認為。」
「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微微傾斜的腦袋讓柔軟的長髮落了下來,蕾伊加娜將聲音放的很輕,「到時候——由我泡茶給你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