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皇門》（二）札記

作者：劍牧澄楓靜寂雨│2023-06-29 19:35:42│巴幣：0│人氣：100

一、簡文釋文：

1.卑(譬)女(如)戎夫，喬(驕)用從肣(禽)，亓（其）由（猶）克又（有）隻(獲)？

復旦讀書會認為「驕」有放縱、縱肆義，如《尚書‧畢命》：「驕淫矜侉」，而「從肣」乃古人習語，指畋獵，如《易‧屯卦》：「即鹿無虞，以從禽也」、《毛詩‧齊風‧還》毛序：「哀公好田獵，從禽獸而無厭」。而劉雲則認為喬當讀為，或作梮、橋，為山行用具。汪亞洲則引今本孔晁注：「驕，謂不習也。」認為是不熟練。

而各家對「戎夫」的釋讀基本上決定了此段的文義，如整理者釋為「戎夫」，林文華引《逸周書‧史記》：「召三公、左史、戎夫」、「俾戎夫言之」等認為此是王侯隨從之「武夫」，則此段文義為以武官驕用為喻，言其貪於田獵之小獲而失邦國之大事，「獲」暗指戎夫之本職。

復旦讀書會讀「戎夫」為「農夫」，以其聲母娘日古歸泥、上博簡《容成氏》「神戎氏」有戎農混用故，季旭昇《清華壹讀本》同意，並認為農夫更能突顯不能勝任田獵之事。則此段文義為以農夫職不相干，以非所長求田獵之事作無用功，「獲」指的是田獵取得的收穫。

此段文句乃接續上段「我王訪良言□(於)是人，斯乃非休悳以(應)，乃隹乍（詐）區（詬）以 (答)，卑(俾)王之亡依亡(助)。」是指我王探訪良言，而此些下臣居位而不行其職責「休悳以(應)」，反為私心「以家相厥室，弗卹王邦王家」之小利，作詐巧之言以惑上。以此與兩種說法對應，似武官之說較為妥當，從前數段所謂「廼方（旁）救（求）巽（選）睪（擇）元武聖夫……亡（無）不（榮）達，獻言才（在）王所。」可知周公認為此類武官的主要目的為作為王室腹心一般的存在，《詩‧周南．兔罝》亦謂：「赳赳武夫，公侯腹心」，而田獵相關事務武官雖可有干涉，但於卜辭中可見已有職官分化，如《乙

編》5329：「壬戌卜，

貞：乎多犬网鹿于辳。八月。」這類偵查、狩獵野獸的任務已有專職犬官負責，一般的武夫在大多場合應有更重要的職責。周公顯然將此行為視為君王、武將次要的娛樂項目，如《書‧無逸》：「嗚呼！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于觀、于逸、于游、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元武聖夫」最重要的是「獻言才（在）王所」。武夫的主次職責既明，將其與林文華、復旦的說法相比較，「武夫」說應較適宜。

2.少(小)民用(禱)亡用祀。天用弗(保)……

簡文	今本
少(小)民用(禱)亡用祀	小民率嗇，保用無用，壽亡以嗣

此句今本已訛，今本應是有意與前半段「少（小）民用叚（假）能（稼）嗇（穡），（咸）祀天神」作對應，增入「率嗇」等語。

整理者指出「禱」與「祀」應有目的與程度的不同，《說文》禱釋為：「告事求福」，而祀據《左傳‧文公二年》為「國之大事」，一為具體訴求的禱告，一為敬祀諸神先祖，是認為目的不同。孫詒讓《周書斠補》：

穀梁襄二十四年傳：「鬼神禱而不祀」，范寧引周書曰：「大荒有禱無祀」，即此文。案穀梁襄二十四年傳文與此略同，祭當依范引作祀，祀與祠通。韓詩外傳說大祲之禮亦云禱而不祀，是其證。

整理者因而認為此云有禱無祀者，有禱求而無報塞之祠。趙思木承其說，認為先禱求而後祠以報塞才是完整祭儀，「咸祀天神」與其作對應，可訓為「完全」、「畢盡」。

而王書才引《說文‧示部》釋禱：「告事求福。福，祐也。」並舉《論語‧述而》：「丘之禱久矣。」朱熹注：「祈神之祐也。」認為禱是免禍之祈禱，而祀則引《周禮‧春官‧家宗人》：「家宗人，掌家祭祀之禮，凡祭祀、致福。國有大故，則令禱祠。」以禱為免災，祀用為子孫相續引申的求福義，釋作「百姓們只能向鬼神祈求自己不要遭受刑罰災禍，哪裡還敢奢望向鬼神祈求幸福。」[1]

但是若考慮《穀梁傳‧成公十七年》：「祭者，薦其時也，薦其敬也，薦其美也，非享味也。」祭祀確如《韓詩外傳》所說必須有貢品，禱祠則因事而行，發生事件的時間不盡然固定，如《逸周書‧糴匡解》：「大荒，有禱無祭。」[2]趙思木將二者共稱作「完整的祭儀」不如稱為不同情況下的儀式方法，一無祭品而一有。配合前面的「正（政）用迷（亂），獄用亡(成)」狀態，導致人民因政亂而貧乏生困，此種困乏狀態下屬於是「國有大故」，困乏狀態則用「禱祠」。禮數是可以變通的，《論語‧子罕》：「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衆。』」祭儀上應可以用同樣的道理，家國出現時難關時該省的可以省，故而「有禱而無祀」是合理的。而王書才引《周禮》「祭祀之禮，凡祭祀、致福」此中福又與其「祐」重合，不如同前說釋為不同的祭儀，且不同的祭儀也可以解釋「祭祀之禮，凡祭祀、致福。國有大故，則令禱祠。」平時無亂，有餘力貢獻則祭祀，而國有大故，則禱祠。結合政獄昏亂的情況，此應當是舉祭禱的情形來側面描述現下「國有大故」的不良情況。

[1] 王書才：〈清華簡《皇門篇》“小民用禱亡用祀”正詁〉，收於《文學教育》2021年第五期。

[2] 鄭馨雯：《東周禱祠禮研究──以傳世文獻與戰國楚簡為中心》(臺北：政大出版社，2020年2月)，頁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