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參賽就上演了帽子戲法,請對電視前的觀眾說說你的感想吧!」
「可以的話還想多進幾球啊,可惜了。」
周遭觀眾歡呼聲不斷,女孩子們為之傾倒,少年的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一一與周遭人揮手致意,又被前來歡慶的夥伴們拐著脖子、唸他實在很囂張時一塊兒笑鬧,隨即在離開攝影機鏡頭、背向觀眾以後,他的表情轉趨平淡。
少年並非表裡不一,事實上他在同儕之中相當受歡迎,他不過是知道何時何事最能吸引目光而已。對他來說最舒適的,或許就是這副一點波動也沒有的淡然神情。
「來嗎千切?剛才隊長說要請客啊!」
「哈哈,跟他說我替他省了錢包吧,明天教練開的慶祝會我再跟上。」
「臨時的邀約就沒看你答應過,真難撼動。」
「下次請早。」
「真是的,都在賽後馬上說了啊。難道下次要在還沒比賽前就先約好慶祝嗎?」
轉過身之時甩著紮成馬尾的橘黃色長髮,被喚作「千切」的少年睜著紅色的大眼、理所當然的說道,「那樣也可以啊。」伸手將髮絲勾在肩上,他瞇起眼之際微微揚起嘴角,「和我組隊,只有贏的結果而已吧。」
一如既往的發言並沒有讓隊友失望,「千切」搖了搖手,就這麼與夥伴們道別,在眾人一片歡騰的時候,他便逐漸淡出那份歡樂,回歸獨自一人的平靜。
在昏黃之中一個人走在街道上漫步,當「千切」回到家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楓実!」
被稱作「楓実」的少年才剛打開家門,大概是聲響引起屋內人的注意,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隨之響起,而後,一個將金色長髮紮成辮子披在後頭的女人便前來迎接他。
「這個味道......媽煮了咖哩嗎?」
「因為要慶祝你首戰獲勝嘛,當然要煮你最喜歡的東西當晚餐囉!」
「那我以後可不會少吃啊。」
「呵呵,媽媽我是很高興啦,但總是吃咖哩的話你爸爸會發牢騷的喔?」
提到父親,楓実的心忽地一沉,連表情都突然一頓。
作為孩子的母親——千切風音當然看得出來自己那高一的兒子此刻究竟在煩惱什麼。
歪著頭,風音微笑著柔聲說道,「不和爸爸說嗎?說你第一次代表高中出賽就拿下了好成績?」
「......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吧。」彆扭的別過頭,楓実垂下眼簾,「而且你們肯定也看了我的比賽,不說也沒關係吧。他肯定......會嫌我球進的不夠多、跑得不夠好。」知道自己不能把情緒撒在母親身上,他隨即打住話題、悶悶不樂的往客廳走去,「我去吃飯了。」
看著楓実從自己身旁走離,風音並沒有攔住他,也沒有多說半句話。
她知道,楓実從小就是因為憧憬身為世界級球員的父親的關係,才投身並愛上足球的。
他總是雙眼放光的盯著螢幕,看著父親用無人能及的高速超越一個又一個的對手,最終俐落而帥氣的射門,為隊伍奪下一次又一次的得分。
楓実也想像父親一樣,變得既迅捷又強大,而他也確實從雙親那裡繼承了能夠高速奔馳的一雙飛毛腿。隨著年歲漸長,他選擇作為速度型攻擊選手在球場上馳騁,至今為止都拿出了相當優異的成果。
但是,他的父親始終是那麼的嚴厲,讓他都要不敢和他報喜。
將身上的圍裙給解下,風音無可奈何地笑著看楓実沮喪的背影。
她其實,並不擔心他那些所謂的「問題」。
「對媒體都回了什麼啊,笨蛋!」
「嗚......!」
和自己預期的一樣,才剛走往飯桌而已,楓実立刻被坐在沙發上的父親——千切豹馬低聲呵斥了一番。
心底仍是有那麼一絲期望父親能夠對他今天的表現給予一番稱讚,但果然也不過就是一個渺小的期盼而已,父親的反應完全在楓実的預料,也完全實現了最令他失望的臆測。
楓実想回嘴,但區區地區賽的一個勝場確實沒什麼好驕傲的,在他面前的可是奪過世界冠軍的球員。
只得緊緊抿起唇來,把想要辯駁的慾望、希望獲得父親認同的渴望全哽在喉嚨裡,連「我回來了」都說不出口,楓実失落的默默往放有熱騰騰咖哩的飯桌走去。
千切沉默的盯著自己的兒子就要走開,他瞇起眼來,將手中的馬克杯抵在唇邊。
「給了機會還不趁機說要成為世界第一啊?」
「嗚欸?」
這番話令楓実驚訝地回頭,只見自己的父親一副沒說過剛才那些話似的,正閉著眼睛喝著熱飲,但他可聽得清楚了,一個字也沒漏。
「你爸在你上演帽子戲法的時候可是大聲叫好呢。」此時走了進來的風音笑著說道。
眨眼間那雙眸子變得像貓一般晶亮,看著母親的楓実睜著大眼,「真的假的?」他很快的看向父親,「爸他......?」
「妳還不是一樣?」癟著嘴看挖坑給自己跳的風音笑的肩膀發顫,千切在感受到兒子的視線以後,先是咳了一聲,這才瞇著眼將目光放在他身上,「可別高興的沖昏頭了啊,這還只是剛開始而已。」
從母親那裡得知,再從父親的反應得到應證,此時的楓実之所以抿著唇,是因為雀躍,雀躍的都愣在了原地,實在難以將那些話再用過往的嚴厲印象來解讀。
見他這副模樣,千切放下了馬克杯,站起身來走向了他,看著他滿臉期待的樣子,千切片刻間陷在思緒裡。
如果是楓実還小的時候,千切便能不吝嗇的揉亂他的頭髮,並在他呵呵的笑著時稱讚他「乖孩子」,這會讓他那雙像極了風音的眸子更加圓亮。
當他越長越大,本就對人嚴格的千切自然也對他的標準越來越高,做父親的當然也將孩子失落的神色全看在了眼裡,但千切還是把對自我的要求也加諸到了楓実身上,因為他清楚自己作為球員就是這麼走來的。
千切年少時都沒能和自己的父親處的來,所以他只是想盡可能的支持楓実的足球生涯而已。
作為妻子與母親,風音也看出了父子倆的問題。除了平常會連同千切的份一塊兒鼓勵楓実以外,她也拿著自己和父兄相處不愉快的往事和千切好好聊聊。
千切記得,風音總讓他對楓実再更坦率一點,總說著雖然孩子是她生的,但能夠做到不言而喻的理解他的程度,也只有她辦得到而已。
「我不會吃醋的,對他更溫柔些吧。」躺在他的肩上,風音柔聲說道,「那孩子,最喜歡的就是你了。你不也是嗎?也讓他知道這點吧,好嗎?」
那表情像是在拿捏什麼似的,最終還是放棄無謂的矜持。千切吐了一口氣以後笑了,伸手撫向楓実的頭,「你做的很好,楓実。」
感受著久違的摸頭獎勵,楓実揚起頭來,頓時連笑意都如孩提時那般燦爛。
一旁的風音見千切總算是踏出了那一步,又瞧見楓実如兒時那樣笑的可開心了,她便欣慰的勾起了嘴角,在緩緩眨眼以後,張開雙臂往楓実的身上抱了過去。
「媽媽也給你獎勵吧,楓実!」
「嗚欸?我很大了,媽就不用了啦......」
「說那什麼話,你媽媽會哭的喔?」
隨著風音一起往楓実靠了過去,千切在摟住她之時將楓実抱在兩人之間,讓風音得以撫摸他的頭而不讓他輕易逃跑。
楓実是很懷念兒時的感覺,但很顯然他母親的態度就像是在捉弄他一樣,搞得他越是被揉著頭,心底就越是覺得羞恥。
雙頰發紅的他是想逃,若只有母親的話那倒還容易,但才高一的他完全敵不過父親的體格。而千切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才刻意將他鎖著,畢竟他已經比她還要高大了,又正值青春期,她能夠像這樣抱著他的機會可以說是少之又少,他這麼一把楓実扣著,楓実也只得任由風音樂呵呵的摸著他的頭。
或許是被親子之間熱鬧的聲響吸引,家裡養的黑貓也湊了過來,一腳蹬起就是往楓実的身上撲去。
和父親一樣愛貓的楓実自然不可能讓牠摔著,連雙手都空不出的他這下徹底對雙親投降了。
無奈的綻開笑容,楓実知道,自己只是在鬧彆扭而已,實際上,他確實挺開心的。
偶爾為之也不錯,不是嗎?
對楓実來說,或許只是個普通的擁抱,但對千切和風音來說,是原先抱在手裡的小生命茁壯成長到如今已得以像這樣和他們相擁,在不知不覺間已涵蓋進他們的人生,且再也無法從中抹去。
曾經只屬於他們倆人的速度,已經交互產生了全新的化學變化,今後肯定也會驚人且意外的快速進化著,也會在誰的生命裡頭交織形成嶄新的命運,就像是不斷延長的賽跑那樣,或許誰也看不到盡頭。但是,千切和風音肯定不會後悔踏上了這條相同的跑道。
這回,誰都不在乎先後了。不論是快是慢,只求相伴至終點。
(番外:if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