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很高興有人喜歡，雖然這篇故事確定不會有續集了（不過還有一章沒貼），但在書寫的過程還是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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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世界上只有兩種人，忙碌的人和疲倦的人。
那麼既不忙碌也不疲倦的人，不就是終日遊手好閒的傢伙了？
我猜我大概就是這種人。
因為，開夜車並沒有讓我感到疲倦，而回首自己徹夜埋首苦幹的收穫也讓人不好意思聲稱自己忙碌。
屋簷下的人都還在熟睡中，整個空間內最為活躍的就是受朝陽映射的灰塵微粒。
我突然興起早晨散步的念頭。
因為不正常的作息，導致不正常的念頭產生，最後造成不正常的行為舉止。
這就是迫使我這家裡蹲提起勇氣探索外面世界的前因後果、起承轉合。
「唉呀，真是不巧。」突如其來的招呼聲，雖然連招呼都稱不上。
一踏出公寓，正好看見白昕羿。
已經……多少年沒有看見她穿便服的樣子了？
想不起來了，這個答案的意思和「很多年」同義。
因為除了上下學我不太有機會出門，和她現在的關係也沒有要好到會在學校以外的地方碰面，所以看見便服的機率是零。
其實也不是多特別的服裝。方便活動的短褲和短袖Ｔ恤，衣服上甚至還有奇怪的卡通人物，與魅力完全扯不上邊。
就是那種在住家與便利商店來往時的著裝。
她正牽著狗，經過我家門前。
那是一隻米格魯，名叫「狗子」。雖然名字很隨便，但至少比起「理查．吉爾」更符合一隻狗的身分。
以前我和她閒聊時曾經問她大廈裡有沒有禁止養寵物的規定，當時她只是不屑的給出「同樣都是吵鬧和排泄能力，人類幼崽可一點都不會輸。」這種模稜量可的回答後就將話題帶開了。
看來狗子在那之後仍過得好好的。
「真不巧呢。」她又複誦了一次。「我沒有準備第二副項圈。」
就當作是問候語吧，如果一大早太吵鬧會打擾其他鄰居安寧的。
「待會記得要清啊。」我指著正在我家門口種芋頭的狗子說。
「對了，你還沒吃早餐吧？」她蹲下身將地上的黃金清裡乾淨。
「為什麼要在這時候問這種問題……」
我們已經很熟悉彼此的說話步調了，所以也預料到她不可能對自己的話逐字解釋。她又說道：「我知道附近有一間很棒的早餐店，一起去吧。」
先不管那種宛如接待外地朋友的語氣，我實在不認為這附近有什麼早餐店是只有妳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可是難得美少女邀約，若是我拒絕她就等於在說明我喜歡的不是美少女而是美少年，這類不必要的誤會能盡可能避免是最好。另外，徹夜未眠導致體力消耗不少，想到接下來或許要替妹妹她們評文，在這時補充熱量是最適合不過。最後，如果能替家裡幾口子帶些糧食回去也能盡為人子、為人兄的本分，順便再賣妹妹同學人情。
想了一堆像是藉口的說詞，總而言之，我的確沒有拒絕的理由。
「那狗子咧？店裡能帶寵物進去嗎？」我問道。
「不用，一起帶牠過去就好。到時再把你栓在店外，然後我和狗子一起進去就行了。」
「反了！怎麼會是我被留在外面啊？」
「難倒是要讓我一人待在外面嗎？」
「不不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到底是怎樣的誤解才能導致這種結論啊。」
「那麼我們一起留在店外，讓狗子自己進去吃早餐。」
「這樣就沒有意義了，這不是跟父子騎驢的故事一樣嗎？」
「不，是《狗狗猩猩大冒險》。」
隨後她又很快改口道：「可是我們這邊沒有現成的黑猩猩，那只能將就一下，改成次等的『狗狗男高中生大冒險』了。」
感覺會是一部收視率慘澹的節目。
讓狗和男高中生合力上街買東西，就算任務成功也只說明這名男高中生具有最基礎社交能力罷了，完全沒有看頭，那名男高中生也不會受到任何表揚。
只是單純的遛狗順便跑腿而已。
「混帳！不是叫你買葵花油嗎？怎麼買成橄欖油了？」
說不定還會被老媽教訓一噸。
會深入思考這個問題的我肯定是白癡。
在說著無聊廢話的同時，我們毫無意外地走到離家最近的那間連鎖早餐店。
完全沒有驚喜，因為這附近早餐店就只有那幾間，都不是什麼具有特色的餐館。
「到了，這裡就是網路排名No.527的早餐店，想來吃的話就算不打電話訂位也沒關係，隨時都有位子。」
白昕羿指著美而美早餐店的招牌說道。
如果逐一吐槽會很累，所以我隨便地點頭應付。
「我先去洗手，孟辰就拜託你了。」她向狗子說道，之後就轉身走進店內。
狗子和牠的主人不一樣，能夠在禁養寵物的大廈安身立命應該相當有教養，只是為了避免突發狀況，我還是找一個能夠從店裡看到的位置將牠綁在那。
因為店裡沒什麼客人，所以我們的餐點不久後便到齊了，反而是白昕羿花在思考要吃什麼的時間比上菜時間還長。
「剛剛盯著馬桶時突然想到，」她說，同時優雅地將蛋餅送入口中。
若是提醒她我們正在用餐應該也沒用，我還是繼續聽她把話說完好了。
「你的臉是不是受傷了？」
真是驚人的聯想力。
看來昨天被莉莉亞毆打的傷口沒那麼快消腫，雖然我已經把紗布取下，早上洗臉時還特別注意自己臉上的傷是否很明顯，但是在細心的女孩子面前顯然是我太過自信了。
「昨天放學路上摔倒了。」
臨時想到的藉口，雖然毫無特色但是也因為太過普通而不容易引起懷疑。
跟小學女生打架還打輸這件事我已經決定要帶入棺材裡了。
白昕羿不缺我的把柄，只是若是再多一個她也會欣然接受。
「唉呀，真是不小心。」
「沒辦法，路平專案沒有確實推動嘛。」
總之先把問題推到別人身上再說。
「要是因為這樣給其他人添麻煩就不好了。」
「是啊，還好只有我一人受傷。」
「畢竟那裡離保健室蠻遠的。」
「……」
嗯？她剛剛是不是提到保健室？
可是這女人說話本來就沒有邏輯，所以突然提起毫不相關的詞也是預料之中。冷靜，在小學發生的事就讓它留在小學吧，頻頻回首過往的人是無法面向未來的。
「聽說那孩子是外國人？還好對方沒有受傷，不然我們的外交處境就更艱難了。只是下次你要挑對手還是從蝸牛、金龜子開始挑戰比較好。」
手正在抖。
握著豆漿的手正在發抖。
「……妳看見了？」
「不，是我妹妹告訴我的。最近她因為要準備比賽所以會在圖書館待比較晚一點，結果昨天到家時她很興奮地告訴我：『姊姊～姊姊，學校有人在跟高中生打架喔～那個高中生還打輸了呢！我最喜歡姊姊了』，真的是個和天使一樣可愛的孩子呢。」
「最後一句肯定是妳自己加的。」
「那是妹妹的口癖。」
「哪有這麼長的口癖！」
「是我出於個人私慾，強迫她加上的口癖。」
「那就不是口癖了啦！」
「愛情裡面要是摻雜了和它本身無關的算計，那就不是真的愛情。但是，不這麼做的人是沒機會贏得愛情的。」說完從書上抄來的台詞後，她瀟灑地撥了自己的頭髮。
似曾相似的動作。
好像她親眼目擊了昨天那場悲劇似的。
這也是歸功於對妹妹的洗腦教育吧。
沒有和她深入交往真是太好了。
白昕羿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我也不打算再隱瞞，只是仍有幾個問題尚未明瞭。
「不過，妳怎麼知道那個人就是我？我和妳妹妹沒有見過面，所以她應該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才對。」
雖然相識十幾年，只是在夢芸她們開始上小學後，我們也漸行漸遠。妹妹和白昕羿的關係雖然不錯，但那也是因為同樣身為女孩子，像是身為男性的我就不可能和白昕羿的妹妹有往來。
如果說一個大男生和同學的小學生妹妹關係很好，這不可能不引人側目。常理來說，應該是我和姊姊的感情好才會讓我也想和她的妹妹打好關係，但是這個先決條件並不存在，所以白昕羿妹妹的路線基本上是與我無緣了。
「因為會打輸小學女生的人很稀有。大概是碰上了會讓人想拿出珍藏的天王球的等級。」
「那和我沒有關係吧？再說我只是因為對象是小學生不好出手罷了。」
為了避免誤會，這裡的「出手」是指「毆打」，而且是拼命往死裡打。
「另外圖鑑上面登錄的相片也跟你長得一模一樣。身高、體重、性癖都記錄得很清楚。」
「才沒有那種東西！而且性癖這種東西是怎麼觀察到的？」
「附註，就算成功收服了也不會對你使用創傷藥，你這輩子都只能使用神奇寶貝中心的免費健保。」
「真是最低級的訓練師！」
「可是會讓你有機會跟其他神奇寶貝繁衍後代。」
「啊，這麼說的確讓人臉紅心跳呢。」
「耐心點喔，等再收服一隻你就行了。」
「我是蝸牛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不可能從她嘴中撬出來了。
但是她的妹妹到底是怎麼認出我的？如果是曾經看見我和白昕羿一起回來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為什麼不來打聲招呼呢？她是那麼害羞的孩子嗎？
鄰居家的大哥哥並不是什麼危險生物，當然也不能說完全人畜無害，只是不能因為「大哥哥」這種標籤就任意把對方定義為可疑人物，這樣的話全天下男人就都是嫌疑人了。
會有這種極端思想的應該是姊姊而不是妹妹。
所以應該是她的姊姊－白昕羿單純不希望我跟她見面。
這好像是標準答案。
「所以，你把那孩子帶回家了嗎？」
真是可怕的推理能力。不對，這已經跟推裡無關了，這根本是先知，是超自然現象。
「你好像把我當作會預言的女巫一樣看待呢？真是太失禮了，我是基於自己對你人格的認識推理出的答案。」
「不對吧？我可是打輸的那一方喔？怎麼有能力把小女孩抓回家呢？」
白昕羿沉吟了一會後說：「是那種常用的技倆吧？跟小學生說有同校的學生受傷了，然後把她誘騙到人煙隱密的地方做些骯髒事。不過你因為人手不足，所以只好自己同時扮演受傷和騙人的角色。這在人人頂著莫西干頭的世紀末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世紀末哪來的小學生！
很遺憾，後半段的推理錯得離譜。
我並不是指莫西干頭的部分，畢竟我的確遇到一個身上八成有北斗七星印記的小學生。
而那名小學生的確也跟著我們回家了。
難以啟齒。
卻無法用說來話長一言帶過。
「結果我妹妹回來時，又正好看到一個女生依偎著你，腳步不穩地和你一起回家。」
「妳妹妹看錯了，那女孩雙腿穩健得很，只要一腳就能把我的腿踢斷。」
「那真是太好了。意識清楚的話辦起事來更愉快吧？」
「抱歉，並沒有什麼事要辦。」
早餐店阿姨的視線猶如芒刺在背。可惡，白昕羿這傢伙就不能稍微降低說話的音量嗎？
她肯定是故意的。
事已至此，若是不向阿姨解釋這起誤會，那等一下在店門外迎接我們的就不單是狗子還有條子了。
「那孩子也想寫小說。」我故意提高音量。「我覺得對夢芸是個不錯的機會，所以就請她以後也和夢芸一起練習。」
「真好呢，有一起互相砥礪的朋友，就跟我們之間的關係一樣。」
「啊？是嗎？突然被妳這樣說讓我有點不好意思。」
畢竟學業上都是她在罩我，是我單方面收受她的恩惠（同時增加負債），因此絕對稱不上是相互砥礪。
應該說是我單方面受到磨礪才對，各種層面上都是如此。
如果她能藉由捉弄我從中獲得一些生活調劑，那我也很樂意報答課業上的恩情。
「是啊。就跟麥當勞和八方雲集一樣關係緊密。」
「這不是完全沒有關係嗎？」
「不過麥當勞附近不是通常都會有八方雲集嗎？這樣兩家關係應該不錯吧？」
「那絕對是因為連鎖店太多的緣故。」
「所以兩邊的員工碰面時應該都會心想『呿，又是這傢伙，真衰』對吧？」
「這樣關係一點也不好嘛！其實這根本是妳自己想說的吧？」
剛才見到我時這肯定就是她的心底話。
「我唯一的愛來自我延綿不絕的恨。」
她一臉若無其事地說著十分沉重的台詞。
「其實我會產生這種誤會是有原因的，因為你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
那是徹夜未眠的緣故。
只是黑眼圈有這麼明顯嗎？果然女孩子的觀察力比男生好很多。
「也沒什麼，昨天比較晚睡。這陣子生活作息都挺正常的，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身體還不習慣熬夜吧。」我說。
「自我發電？」
「才不是！」
「昨夜未睡，因疲倦，眠臥終日。混吃等死。」她自顧自地說道。
先是莎士比亞接著又是松尾芭蕉，她今天彷彿突然轉性了一樣，雖然嘴巴還是一樣惡毒。
「唉呀，真有文藝氣息。」
這種話怎麼想都不該由本人來說。
「連我都不禁被這股油墨臭味感染了呢。」她又繼續說道。
「不覺得嗎？不僅我們校內的文學獎又要開始徵稿了，連妹妹她們學校好像也要辦作文比賽。」
總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對話中沒有承先啟後的關係，所以我永遠也無法掌握話題的主導權。
現在她又隨心所欲地提起比賽的事。
「國小的作文比賽嗎？那個我就沒辦法了。小說我還能打腫臉充胖子，但是作文妳比我更在行吧？夢芸她也沒跟我提起這件事，我想她應該不打算參加。」
「說不定她是擔心哥哥的得失心太重，所以不想跟你說。像是我如果知道妹妹沒有得獎一定會難過的撞牆。」
簡直是抗壓性超低的現代父母。
活在姊姊的壓力下，白昕羿的妹妹應該每天都很痛苦吧。
這種人要是以後為人母肯定會把自己的小孩逼上絕路。
「我會難過地抓著第一名孩子的頭去撞牆。」
應該說，是把別人的小孩逼上絕路。
只是這種法律能約束的行為還好解決，真正讓人在意的是夢芸的想法。
細想一下，白昕羿的假設也並非不可能，因為夢芸她雖然說自己要成為小說家，但也算是把寫作當志業，既然如此就不可能忽視領域相關的活動，何況對小學生來說沒有太多文學性比賽能參加，那這樣校內作文比賽或許是初試啼聲的最佳機會。
「所以妳的妹妹她有參加嗎？」我問道。
「有，所以她陣子比較常留在圖書館看書。」
難怪會正好撞見昨天慘烈的戰鬥。
那麼如果妹妹也有參賽，她們就是競爭對手了。
雖然哥哥姊姊的勝負很明顯，只是換作她們兩人我有自信夢芸不會輸。
等回家的時候不經意地向她提起好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那在比賽前就先朝這個方向準備。
就算自己的文筆不好，但是經歷多年國民教育的我對於作文技巧還是有點心得。
例如什麼「開門見山法」這種屁話我也能裝模作樣地說出來。
當然我並不會這樣教妹妹就是了。
「我回去會問問看的，等確定之後再跟妳說。」
「不用跟我說也沒關係，我不想傷害夢芸。」
妳真的打算抓著別人家孩子去撞牆啊？
只是被她這麼回應，讓我有點開心。
雖然方法彆扭，不過我聽得出來這是她用自己的方式祝福夢芸。
好感度急遽飆升。
原來我是這麼輕浮的人嗎？三言兩語就被攻略了！而且受到稱讚的明明就是妹妹，跟我一點也沒關係。這麼說來，我應該是妹控吧，跟白昕羿一樣，是噁心的妹控。
她搖搖頭，像是聽見我內心話般，繼續說道：「我要說的不是那個，是我們自己學校的比賽。你考慮過了嗎？」
是文學獎的事。
小說、散文、新詩，三個組別。每年各組別都會收到三位數的參賽作品。
三千多名學生分布在三個年級共九十班，換言之幾乎每班都有人參加。
比起在外逞兇鬥狠，我們學校的人似乎更篤信用筆墨殺人。
唉呀，好像曲解原意了。
總之是個競爭激烈的比賽。
也是對我而言只有慘敗回憶的比賽。
雖然我參加時才高一，正值上廁所也會被學長欺負的青澀年紀。高一的小菜鳥就妄想一鳴驚人實在惹人笑話，但是當活生生的例子出現時就沒有人笑得出來了。
那是我高一的同窗－小說組冠軍，散文組亞軍，新詩組十強。
怪物中的怪物。
評審老師給她的評語是：無法相信這些文句是出自高中生之手。
輸了。
當時在場的聽眾都是進入複選的學生，只有我第一輪就被淘汰還厚臉皮跟她一起去聽講評。
可是聽到評審給出如此評價，所有人都知道勝負已定。
把小說家歸類在九流十家末座並無不妥，因為它的確稱不上是種學術技藝，但是文學不一樣，看見比自己技巧高明的人時虛心認輸是種美德。
和棋藝一樣，面對具備壓倒性實力的對手時，反而會慶幸自己能得到對方指教。
她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
和虯髯客見到李世民類似，不同的是我並非俠客，並且有幸見到她親自出手。
當時她投稿的文章就是在我面前完成的。
不論是小說、散文或是新詩，都是在放學後的閒談中完成的。
無法想像若是讓她全力專注在撰稿上，會寫出什麼樣的作品。
白昕羿高二才跟我同班，所以她應該不認識那個人，因此才會提議我去參加校內文學獎。
因為有那種人物存在，所以大家都知道今年的小說組冠軍大概也是落入同一人手中。
雖然沒有冠軍也有其他獎項，只是餘下仍有眾多高手，我的能力遠遠不足與他們抗衡。
別作夢了。
「我應該不會參加。」我說。「高二課業比較重，現在又要幫夢芸她們，我大概沒有自己的時間弄這些。」
「那真可惜，我原本在學習使用鞭子以外的鼓勵方法。」
她並沒有再拿償還債務當藉口。
如果以後也能繼續使用這種溫和的方式就好了。
吃完早餐後，和往常一樣，白昕羿連道別的話也沒說便牽著狗子離開了。
和一開始說的一樣，的確只是來吃早餐。
我拎著早餐回到家裡。
把爸媽的那一份交給他們並受到睽違多年的孝子表揚後，我來到妹妹房間。
兩個人看起來已經起床一陣子了。沒有打地鋪的痕跡，所以昨夜兩人應該是同床共枕。
我把早餐丟到妹妹的書桌上後，妹妹就拿著影印出來的稿件塞到我面前。
「老師～又完成了哦，這是昨天晚上熬夜寫出來的。」
「雖然我知道那種一但動筆就無法停下的感覺，但是能的話還是別熬夜比較好。」一個整晚沒睡的人實在沒資格教訓人。
我接過稿件，問道：「這麼說，你們這次抽到的詞是什麼？」
夢芸轉身將書桌上的三張小紙片交給我。「這次的題目是這個。」
穿越劇、總裁、絕世武功。
最後一個是新詞，應該是莉莉亞提供的。
三個人寫的詞都有被抽中，理論上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這些詞到底要怎麼串在一起？
尤其是穿越劇和絕世武功，這兩個詞基本上不會在同一個世界觀出現吧？
我腦中立刻想到一個總裁跑回去清朝時的少林寺剃度出家的場景。這樣一來，這名總裁只能和和尚們每天碰撞肌肉，終生連一個格格都見不到。
不行呀，總裁如果不撩妹就不能算是總裁了。
讓妹妹他們做這種練習說不定是很糟糕的點子。
「莉莉亞也寫了嗎？」我向金髮女孩問道。
「廢話，不是你拜託我寫的嗎？」
她也將自己的手寫稿交給我。字歪七扭八的，跟我對小學女生的刻板印象有點出入。
「妳們有互相討論嗎？」
這個問題讓兩人互看對方一眼，又異口同聲地答道：「沒有！」
是不是真如她們所說，等我開始閱讀後就知道了。
其實就算兩個人合力完成一份也無所謂，知道她們心中的構想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兩人能各自交出作業我當然也是喜聞樂見，畢竟我不知道莉莉亞的文風，所以能夠從她自己的作品中認識她是最方便的。
比起花費好幾個小時聊天，倒不如親自讀過對方的作品。這對我這個拙於嘴上功夫的人是最輕鬆的方法。
「那妳們先吃早餐，我慢慢看。」
兩人都交出五、六頁左右的稿件，大概有四、五千字左右，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消化。
「……」
感覺正被人監視著。
我放下手中稿件，看見莉莉亞蹙緊眉頭正瞪著我。
「怎麼？」
「……你出去好不好？」
「為什麼？」
「你在這邊我吃不下飯。」
真傷人。
可是我也能體會她的感受。
並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我「正看著她的作品」才讓她吃不下東西。
換作是我也不好意思讓人在我面前看我的作品。據說大部分人都有這種毛病，以前在書上讀過，醫學上稱呼這種症狀為「害怕在大街上露出屁股症候群」。好發於將作品供人觀賞時，據說患者發作時會覺得自己好像在大街上裸露屁股，因此而得名。
能坦然在讀者面前而不感到害臊的除了妹妹以外也只有她了。
是相當令人羨慕的能力。
我很識相地拿著兩人的稿件退回自己房間，打算先從妹妹的文章開始讀起。
妹妹的作品取名為《總裁與伯爵的秘密樂園》
直覺認為內容會很辛辣。
恐怕說辛辣都太過輕描淡寫，不如這麼說吧，我認為一但自己讀了這篇文章，就會對身心造成永久性傷害。
只是這是妹妹絞盡腦汁構思的故事，我不能因為個人因素就放棄它。
不、不用慌張，先從標題開始分析，一篇故事能不能吸引人最重要的就是標題。現代輕小說標題越來越長也是為了讓讀者一眼就能知道故事內容。
首先是「總裁」，這傢伙沒意外應該是主角，因為是題目規定，所以沒什麼好挑剔。總裁的生物習性妹妹比我還清楚，不需要太擔心。
再來是「伯爵」，這應該就是體現穿越劇這個條件所設計的角色，有可能是總裁穿越到過去的歐陸，或是伯爵來到現代與總裁相遇。總之故事是圍繞在這兩人身上打轉。
最後的「祕密樂園」。
說實在話，這個詞相當耐人尋味。
兩個男人的秘密樂園不論怎麼想都不是很讓人感興趣。
雖然瞞著爸媽和好朋友一起去網咖也是繼秘密又快樂，只是我認為妹妹她肯定不是這個意思，畢竟伯爵感覺不太會打電動。
所以如果讓兩個英俊帥氣的男子擔任主角，是不可能會跑到網咖這種油膩肥宅聚集地的。
因此劇情應該是總裁和伯爵聯手從經濟和政治層面上顛覆國家政權才對。
秘密而且快樂，只是那樣的故事不僅不可能在五千字內完結也不可能出自小五女童之手。
我已經想不到藉口了。
還是乖乖面對現實吧，提早接受妹妹新嗜好覺醒的事實。
第一章：什麼？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回到十六世紀？還成為伯爵的家僕？
會使用這種標題的妹妹，大概已經走上和我完全不同的道路了。
咖噠咖噠的馬蹄聲在早晨間的亞芬河畔響起，馬車上乘坐的是鼎鼎大名的布萊德利伯爵。
伯爵他正趕往與好友的茶會上，無奈他的僕人今早將他的衣服燙壞了，導致比預定時間晚了半小時出門。
糟了，要是遲到的話，侯爵大人他一定會很生氣的，我得再命令僕人更快一點。心急如焚的伯爵喃喃自語。
只是馬車再快，也不比法拉利還快，伯爵他再怎麼著急，也只能逼迫自己在漫長的路途中耐住性子。
沒有什麼比這時候來一塊馬糞更好的了，伯爵從便當盒裡取出一塊馬芬並放入嘴裡，糖分散發出來的幸福味道讓他頓時忘記所有的不愉快。
突然，馬車一陣晃動，伯爵的馬糞掉到褲子上，讓他氣得對駕駛破口大罵。
「會不會開車啊！信不信我炒你魷魚？」
駕駛連忙向伯爵道歉，並向伯爵表示自己剛才因為閃避不及，撞上躺在路中間的醉漢。
好不容易培養的情緒被糟蹋了，伯爵當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他跳下馬車，正想找那個躺在路中間的傢伙算帳。
誰知道，那個人一身奇裝異服還有著一張扁平面容，看起來相當具有異國情調。
伯爵從來沒有見過類似的衣著，他雖然知道東方人的衣服相當有特色，但是這又和他所認知的完全不一樣。
「喂！你是誰？不知道這裡是鼎鼎大名的布萊德利伯爵的領地嗎？」駕駛也跳下馬車，拿著木棍戳著那名醉漢。
「這、這裡是？我怎麼睡著了？」男子睡眼惺忪地說道，同時又看向伯爵，沒禮貌的問道：「你又是誰？」
這讓伯爵的僕人更加生氣了，抓起木棒正準備砸向男子。
「慢著，巴利斯卡，不要這麼衝動。」伯爵伸出食指，輕易地就替男子擋下攻擊。「讓我聽聽這男的說明自己的來歷，沒問題吧？」
「伯爵大人，請您務必小心。」巴利斯卡點了點頭，並退到一旁。
「告訴我，你的名字？」伯爵彎下身來，托著男子的下巴說道。
「我、我是……」男子語塞，隨後又沮喪地低下頭。
「想不起來了嗎？沒關係，告訴我你還記得的事情就好。」伯爵溫柔地說。
「我記得我是……我是一名總裁。」男子吞吞吐吐地說道。
總裁？又是一個陌生的字詞。這反而更加深伯爵的好奇心，同時他心中也產生了某個預感。
與這名自稱總裁的英俊男子相遇，一定不是單純的偶然。
到這邊為止，是第一章的內容。目測將近一千字，在五千字的篇幅中，相遇過程佔據五分之一相當合理。如果再把接下來的內容切成四部分，那就是加深感情、誤會產生、解開誤會、圓滿大結局的劇情走向。
和設想的一樣，在接下的故事中，總裁利用機智替伯爵化解侯爵刻意刁難的危機，使得伯爵加深對總裁的信賴。並在第三章時總裁因為不經意地向伯爵提起想回到屬於自己的時代這個願望而讓伯爵內心產生矛盾，既希望總裁留在身邊繼續輔佐自己但是又希望總裁能完成夢想，這個糾葛在第四章時爆發迎來劇中的高潮戲。
「柴軒鴻，這就是我們大英帝國從法國人手中奪來的時光機器，只要有他你就能回到屬於你的時代了吧？」布萊德利揭開帆布，帆布底下的是一架巨大的機器。
為了確認自己沒有漏看，我又把那些描述兩人感情如何升溫的橋段重新看了一遍。
對，這裡的確是時光機器這個詞第一次被提及。
「布萊德利！這東西很貴重吧？你是怎麼弄到手的？」柴軒鴻慌張地問道。
布萊德利咧嘴一笑說：「我可是布萊德利伯爵，天底下沒有什麼我弄不到手的東西，就算是大財團的總裁也一樣。」
布萊德利的話讓柴軒鴻臉頰發燙，他知道布萊德利為了他，肯定做出不少犧牲，既然如此，自己又怎麼能自私地拋下他，回到自己的時代去呢？
「跟我走吧！布萊德利，我的那個時代有電視機也有免治馬桶，比十六世紀舒服多了，錢不是問題，我身為總裁早就做好照顧你一輩子的決心了。」
照顧一輩子？
不，這並不是柴軒鴻真正的心底話，他真正想說的，遠比這句話更加動人。
「布萊德利！跟我永遠在一起吧！和我一起到那個時代生活吧！」
然而這句話卻引來布萊德利的不悅。
「柴軒鴻，別再說任性的話了。我在這邊有自己的臣民，而你在那邊不也有屬於自己、由你一手建立的帝國嗎？你我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都有各自無法拋下的一切，你若知道這一點，就該老實點回到屬於你自己的時代。」
時光機器已經啟動，眼看布萊德利沒有要跟過來的意思，柴軒鴻伸手想要拉他一同回去，沒想到在出手前反遭布萊德利推了一把。
踏入時光機器的他，臨走前，只聽到布萊德利流著淚低聲說道：「別逼我在你面前流淚啊，傻瓜。」
才第四章柴軒鴻就回去了？可是這篇故事總共有五個章節，所以是想利用最後一章交代兩人分離後各自的生活嗎？這也是個不錯的方法，雖然這是一場悲戀，但是如果兩個人能提起勇氣面對未來的話，那這篇故事仍然算是喜劇。這樣的發展比「有情人終成眷屬」這種童話故事般的夢幻情節更多了些對現實的無奈及寓意。
至於那個什麼時光機器，當作劇情需要也不是不行……只是到現在都還沒出現絕世武功，雖然被馬車輾過還能正常說話的總裁和可以用一根手指擋下僕從攻擊的伯爵都很厲害，但那應該還沒有到「絕世」的程度。
我帶著小小的期待，繼續往下讀。
西元一五八八年，一個東方男子僅憑一人之力就摧毀了進犯的西班牙海軍。
甲板上的布萊德利目睹一艘艘西班牙戰船沉沒，所有水手都不知道眼前究竟是什麼狀況，只有布萊德利很清楚，那個男人回來了。
在絕望中拯救皇家艦隊，不，拯救他的那名男子－柴軒鴻。
這份期待很快就被摧毀了。
這已經不是什麼絕世武功了，是程式Bug才對。
只是妹妹並沒有憑空賦予總裁特殊能力，夢芸的解釋是，曾意外穿越時空的柴軒鴻因為毛髮一類的身體組織還留在百年前，導致他在兩個時空中同時存在而獲得扭曲時空間的能力，這個一本正經亂扯的理由替本作的「絕世武功」作了最佳註解。
結局是兩人在陷入一片火海的艦隊殘骸前相擁而泣，並且很多此一舉地補充道兩人回到伯爵領地後過著夜夜笙歌的愉悅生活。
妹妹她盡力了。
針對這種垃圾題目她還能灌注熱情並生出五千字的份量，單就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有資格成為作家。
並不是孩子笨，是我們的教育體制把孩子教笨了。
我想到這句話。
這樣簡直像是我在糟蹋妹妹才能似的。
現在還是先把夢芸的作品放在一邊，看完莉莉亞的小說再評論吧。
雖然莉莉亞的字實在不算好看，但至少不影響判讀。比起打字，手寫辛苦得多，當今年輕一輩的作家應該沒什麼人還在使用紙本作業了。
莉莉亞的作品名是《總裁與狩獵者》，聽起來像是印度人翻拍的好萊塢電影。
如果猜想正確，只要去除奇幻元素，那應該就是完美結合三個關鍵字的冒險小說。
比妹妹那篇頗微妙的耽美小說，莉莉亞的構想更直觀些，這也難怪妹妹過去的作品都會先過問莉莉亞的意見。
主角
姓名：康拉德．巴薩利利亞．馮．克利斯蒂安．奧古斯特
十七歲。性別：男。職業：狩獵者。
這孩子應該是打算先將主要角色的背景設定交代清楚，雖然在正式作品中沒有人會將這部分當作內文，但是如果先決定好角色個性等細節能讓作者在執筆時有參考依據，所以並不是個糟糕的作法，只要等完稿後再將這部分拿掉就行了。
可是我猜光是想主角名字就花掉她大量時間了。
還很拙劣地偷偷在主角名中混入自己的本名，結果搞得像是連鎖家庭餐廳名一樣。
另外狩獵者是什麼？雖然聽起來很帥氣，但如果在故事中沒有解釋的話也會產生閱讀障礙。
帝國境內最強狩獵者，能力深受女王信賴。因為過去與惡魔巴瓦隆斯的戰鬥造成自己揹負著無可抹滅的詛咒所以名義上已經退休，但是暗中仍為女王效力，為帝國化解無數危機。
雖然身懷強大實力又富有正義感，但是情感上卻很遲鈍，面對女性的追求總是處在被動的那一方。
原因在於有著沉重過去的他曾受人背叛而親眼目睹師傅的死，導致自己無法輕易相信人類，但是他所料想不到的是，冰冷的心竟因為那名少女而逐漸溶解……
所以這次的總裁是名女性嗎？的確是相當創新的設計，雖然像妹妹一樣讓伯爵和總裁一起培養深厚同性情誼也無不妥，只是妹妹的作品不管怎麼讀就是莫名的詭異，尤其是最後一幕總裁和伯爵赤裸上身一起騎在獨角獸背上的畫面根本讓人無法想像。
下一段，依然是角色設定。
姓名：孟辰．謝
五十六歲。性別：未知。職業：總裁
就是個混蛋。
她在撰稿時難道沒想到我會把作品收回來看嗎？
作者以現實中的人物為藍本設計角色十分常見，只是像這樣原封不動連姓名都沒改就有點過分了（除了把我的年齡改成大叔這點以外）。
可是標題是《總裁與狩獵者》，就算再怎麼討厭我，莉莉亞還是給我一個重要的角色，就這一點而言，或許是她態度軟化的證明。
主角群的最後一人，沒意外應該是－
姓名：夢娜莉莎．云．克莉斯蒂安娜．亞拉斯拉夫那
十七歲。性別：女。職業：女王
妹妹突然成了女王讓我有點錯愕。
然後這篇故事的隱藏設定好像是名字越長的人越強。
被譽為「帝國永遠的太陽」，布萊克莉斯帝國的最高統治者。
學識淵博、相貌傾城傾國，唯一的缺點就是身上找不到一處缺點。
年幼時失去父母導致她以非常年輕的歲數繼承王位，然而憑藉高超的政治手腕以及謀略，她將帝國國力推上另一高峰。
信賴著康拉德，並且藉由康拉德的幫助一次次化解發生在帝國境內的危機，但每次目送康拉德離開時，也擔心那是最後一次見到康拉德背影。
察覺自己心意的夢娜莉莎卻苦於自己身分和康拉德懸殊過大而無法將自己真正的想法告訴對方，現在這個問題成了這位十七歲的年輕女王最大煩惱。
這傢伙有夠自戀的。
結果到現在我還不知道「狩獵者」康拉德到底是靠什麼維生的。
字面上意思好像是獵人，可是既然能幫助王國解除危機，那應該是狩獵威脅人民安全的魔物這種職業，跟《獵魔士》應該很像。
反正她很明顯已經把「穿越劇」這個詞扔到廚餘桶了。
楔子
卡爾茅斯近郊，一個相貌醜陋的男人一臉驚恐地在森林裡拼命奔跑。
孟辰：「那是什麼東西呀！這麼強大的力量！還算是人類嗎？」
緊追在他身後的是身裹精良皮甲，有著一頭耀眼金髮的英俊男子。
男子舉起劍朝孟辰砍下去，脆弱毫無反抗能力的孟辰立刻斷成兩截。
孟辰：「你到底是誰……？」
話還沒說完，這名長相猥瑣的男子便斷氣了。
康拉德：「惡徒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僅需知道我乃為女王陛下裁斷罪惡之人即可。」
康拉德斬下孟辰的頭顱，將它丟進繫在腰上的麻布袋，準備回去向女王陛下稟報惡黨的首領已遭擊殺。
那名在帝國境內作惡多端，人稱「黑之總裁」的孟辰．謝也不過如此。康拉德心想，但願這能為帝國帶來和平就好。
雖然很突然，可是連第一章都還沒開始，我就死了。
不僅被砍成兩半，長相醜陋這個設定還被提到兩次。
這樣還能說是《總裁與狩獵者》嗎？總裁不僅扮演壞人，還在楔子就死了，這種故事真的沒問題嗎？這根本是標題詐欺吧。
不對，這應該是某個伏筆，其實我作為本作的大魔頭應該還有登場機會，雖然我的頭被砍下來了，可是說不定我懂什麼黑魔法，要不然像刑天一樣隨便想點藉口讓我沒有頭也能活動就行，反正我不能接受我就這麼死了。
第一章
康拉德回到皇宮，焦急的夢娜麗莎立刻上前迎接他。
夢娜麗莎：「康拉德！沒有受傷吧？」
康拉德：「女王陛下，您實在不需要親自迎接我的。依照您的吩咐，我已經將作惡多端的孟辰．謝就地正法。」
康拉德從袋中取出孟辰．謝的頭顱。
夢娜麗莎：「呀，真噁心！趕快把這醜東西丟到院子讓賽巴斯欽（狗）當球玩吧，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它！」
康拉德：「對、對不起，讓陛下看見這種東西，是在下的過失。」
康拉德在夢娜麗莎面前跪了下來。
夢娜麗莎：「因為康拉德的關係，要是今天晚上人家作惡夢怎麼辦？」
康拉德：「這個……在下不知道，懇請陛下指教。」
夢娜麗莎：「當然是要有．人．陪啊。」
康拉德：「陪！！？？陛下要找人侍寢嗎！！？？這這這種事……」
夢娜麗莎：「笨蛋，說這麼明白你還不明白嗎？康拉德這個大笨蛋！」
夢娜麗莎生氣地轉身回到房間。
康拉德不曉得夢娜麗莎為什麼生氣，聽見自己敬愛的女王將私密的事情告訴他也讓他很為難。
他知道兩人身分懸殊過大，因此他對夢娜麗莎的單相思注定得落空，即使是帝國最強狩獵者也跨越不了平民與貴族間的鴻溝。
原來那種能夠厚顏無恥寫出大木頭男主角的傢伙我身邊就有一個。
而且創作這種角色的還不是單身三十年的肥宅，是個小學五年級的女孩。
這種對感情過於遲鈍的主角在現實根本不可能存在，這就跟一整部故事除了男主角以外其他角色全部都是女性的輕小說一樣，不僅青梅竹馬、妹妹，甚至連妹妹的同學都冒出來了卻不見主角有任何一位男性友人，這種處男妄想劇情只有毫無羞恥心的人才想得出來。
可是既然這是小說，那劇情隨莉莉亞喜好發展都是可接受的。
康拉德獨自一人走在謠傳有巨型魔獸出沒的森林裡。
康拉德：「聽附近的居民說，居住在這裡的魔獸有五公尺高。就算是巨魔應該也沒有那麼高大才對，那到底是什麼怪物呢？」
康拉德：「啊！那是！」
遠方，幾棵樹木接連倒下，最後從一片破敗的林地中走出來的是一隻雙頭巨人。
那隻雙頭巨人一見到康拉德便發出吼叫聲，並且舉起木棍朝他衝來。
康拉德：「這是混種巨人嗎？這下可麻煩了，毀滅村莊的人就是你吧！那我更不可能放過你了。」
康拉德舉起劍朝巨人砍下。
咚！巨人死了。
康拉德砍下巨人的頭，砍了兩次，因為這是隻雙頭巨人。
康拉德將巨人的頭塞進腰際上包包，並回到皇宮。
夢娜麗莎：「康拉德！沒有受傷吧？」
康拉德：「女王陛下，您實在不需要親自迎接我的。依照您的吩咐，我已經將作惡多端的孟辰．謝，啊不對！是雙頭巨人！就地正法。」
康拉德從袋中取出雙頭巨人的頭顱。
夢娜麗莎：「呀，真噁心！趕快把這醜東西丟到院子讓道格拉斯（狗）當球玩吧，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它！」
這個康拉德真是有夠煩的。
明明妹妹都叫你不要再把頭拎到皇宮，幹嘛每次都把那玩意掏出來給妹妹看啊。
另外，這個戰鬥場景也太不刺激了！是在玩線上遊戲嗎？砍一下雙頭巨人，巨人的頭上就冒出一堆數字然後牠就死了，是這樣嗎？
那康拉德應該不是什麼「最強狩獵者」而是「最強台幣戰士」才對。
莉莉亞寫了大約五張稿紙的份量，大約三千字，而到目前為止故事才進行一半。
接下來康拉德又繼續重複著打怪、把頭丟給妹妹、妹妹尖叫的過程。轉眼間故事已經來到最後一章。
康拉德獨自一人走在岩漿上，據說這裡是火龍的棲息地。因為火龍的緣故，附近已經有好幾個村莊化成灰燼。若是繼續放任火龍燒殺擄掠，那帝國將永遠不得安寧。
康拉德：「像火龍這麼稀有的生物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火山口呢？這樣住在火山口附近的居民要怎麼生存下去？可惡可惡。」
火龍：「吼～～」
康拉德：「啊！是火龍！」
康拉德舉起劍朝火龍砍下。
可是火龍在天上飛，沒砍中。
火龍：「吼～～」
火龍噴出大量的火焰。
康拉德：「好燙！」
於是康拉德抓緊機會，趁火龍降落噴火時舉起劍朝火龍砍下。
咚！火龍死了。
康拉德砍下火龍的頭，將它丟進腰上的包包裡。
但是放不下，因為火龍的頭太大了，有兩公尺長。
康拉德：「傷腦筋，這樣要怎麼把頭帶回去給女王陛下交代呢？」
束手無策的康拉德只好空手而歸，回到皇宮時見到擔心地前來迎接他的夢娜麗莎。
康拉德：「陛下．……我這次沒能把頭帶回來。」
夢娜麗莎：「笨蛋！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啦，你沒事就好。」
說完，夢娜麗莎給了康拉德一吻。
夢娜麗莎：「這次，人家不許我最愛的康拉德再離開我了。」
終。
看來孟辰．謝是真的死透了。
全身的疲勞在我放下稿紙的那一瞬間爆發出來。
此時陷入鬆軟床鋪中的我心中產生就此長眠也不錯的念頭。畢竟死亡只是種形式，心死了那肉體活著也沒意義。
並不是對妹妹他們的作品不滿意，只是對自己的指導方針產生質疑。
同時也是迷惘。
直白地說，我認為這個方法不適用在莉莉亞身上。
最初的立意是為了讓夢芸能尋找適合自己的主題，所以採用這種美其名為練習實則為試探她的方式。
只是這個方法在新成員加入後就沒有意義了。
莉莉亞的小說中，完全無視三個名詞的規則。
總裁，也就是我，空有其頭銜，在劇情中這個身分沒有發揮任何作用，而且我在楔子裡就死了，還長得很醜。
穿越劇，這個詞連出現都沒出現過，至少我不認為人類歷史上出現過雙頭巨人和火龍。
絕世武功，雖然這個詞是莉莉亞自己想的，只是在故事中也沒有出現明確的橋段提及它，或許主角康拉德一劍砍死火龍也算是某種絕世武功，只是那種比超人力霸王還混的打鬥方式讓人完全感受不到戰鬥場面的魅力。
最重要的是，這篇小說真正透漏的訊息是，這孩子根本不需要依靠這種方法去尋找靈感。
因為她自己就能想到有趣的題材，過多的限制反而綁手綁腳。
那個籤筒已經沒有意義了。
「你這傢伙，原來是在摸魚啊？」
沒有敲門聲也不是熟悉的嗓音，因此擅闖我房間的應該是莉莉亞。
「沒有摸魚，只是休息。妳們的小說我已經看完了。」
「看、看完了？你真的有認真看嗎？該不會是隨便敷衍吧？」
當然不可能敷衍，因為兩個人的劇情總是不停超展開，只要稍微恍神就無法銜接前後文，所以這次我還花了比平常多的時間閱讀。
「妳就當我會速讀吧，反正我很認真地看完妳們的作品了。」
因為解釋很麻煩，所以隨便想了個藉口搪塞。
「速讀？那個把數字填到空格裡然後不能重複的遊戲吧，那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會啊！」
她指的應該是數獨，常在報紙上出現，是一個消磨時間的好遊戲。原本想順勢問她有沒有興趣比劃比劃，只是一想到她擔任數學小老師就讓我立刻打消這個念頭。
「既然看完了你就回小夢房間吧，繼續待在這裡會變臭的。」她很自然地對在這房間住了十七年的人說道。
我帶著兩人的稿件跟在莉莉亞身後回到夢芸的房間。夢芸她正襟危坐地在椅子上，一見到我時就向我欠身。
「今天也請多指教了。」
和那個一屁股坐在妹妹床鋪的女孩相比，夢芸實在太過拘謹，比客人還像客人。
「不用這麼緊張，放輕鬆點吧。」我說，同時也注意到夢芸的眼神不時瞟向莉莉亞。
原來如此。
夢芸希望能讓莉莉亞認同自己想要變強而拜師的決心，所以想讓她看見自己努力的樣子，於是在我面前才顯得拘束。
莉莉亞她大概不會考慮這麼多，而且以她對夢芸的態度，無論夢芸的想法為何，她應該都會無條件支持。
兩個人都很為對方著想，妹妹真是個幸運的傢伙。
「所以要先對小夢下手還是我？我先警告你，我跟小夢不一樣，不會乖乖任你擺佈。」
「這些話妳們到底都是從哪學的……而且不會任我擺佈是什麼意思？難道不合妳意就打算揍人嗎？」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妳根本是胖虎嘛！」
「你、你這傢伙！竟然把可愛的女孩跟那種惡霸相比！像我這種角色應該是小杉才對！」
說到可愛的女孩首先應該要想到靜香吧？而且與其擔任那種劇場版沒有機會出場的角色還不如繼續當胖虎算了。
「小巴，沒有關係。就讓老師先看我的吧，等老師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一無是處，直到完全失去生存動力後妳再決定要不要聽老師給妳的講評。」
才沒這回事。
我對妹妹做過最殘酷的事就是告訴她巨根的真相，其他什麼也沒做，根本是把她當安利柯教育。
人、人渣。我好像聽見莉莉亞低喃道。
「不，今天我沒打算分篇討論，反而是關於那個籤筒的事，想跟妳們商量看看。」
「籤筒怎麼了嗎？老師。」夢芸歪著頭問道。
可惡，這種時候要是面對這張天真無邪的臉就會忍不住心軟，這樣我就沒辦法告訴她廢除籤筒的想法，最後又會讓她們繼續陷於泥沼中。
我刻意避開夢芸，向莉莉亞說道。
「我想以後不要再拿籤筒當正式練習好了。」
和我想的一樣，只有面對莉莉亞那張一臉嫌惡的表情才能讓我毫無顧忌地說出心底話。
「什麼？喂，廢物作家，這方法不是你想的嗎？怎麼現在又說不要了？是在整人吧？」
其實是遠子學姊想的。我只是抄襲而已。
「嗯，因為覺得這方法不適合妳。」
「啥？」
因為自己突然被指名為罪魁禍首，讓莉莉亞如石像般呆滯地看著我好幾秒後才不滿地反駁道：「說什麼傻話！講得好像是我的錯一樣。」
我搖搖頭並回道：「不，並不是妳的錯。因為這方法是針對夢芸設計的，並不適合妳，所以應該是強迫妳寫自己不感興趣題材的我比較抱歉。」
三言兩語很難說明清楚，還是讓我用實例來證明吧。
我將她的稿件分成兩份交給兩人後又繼續說：「『絕世武功』這個詞是妳想的吧？莉莉亞。」
「沒錯，因為以小夢的個性應該都是寫些吃的，我認為這個籤筒需要更有力量才行。」
她猜得真準。
籤筒裡面有將近十個詞都是食物，發揮難度絕對不會亞於被我丟掉的那個什麼不完備定裡。
「嗯，不過妳的作品中沒有什麼很厲害的招式出現。」
「那是因為我……不，康拉德他太強了，所以不需要使出必殺技怪物就倒下了。」
只要康拉德手上有劍，誰都傷不了他。莉莉亞大概是這個意思。
「只是這樣就不符合「『絕世武功』這個詞的限制了，至少作者應該要解釋康拉德為什麼會這麼強，而他所使用的戰鬥技巧又是承襲自誰。」
「那是承襲自他的師父阿維圖斯的古老東方戰技，不過在與殺害師父阿維圖斯的仇人巴瓦隆斯的戰鬥中康拉德深深體會到自己過去所學的武藝不足。好不容易擊敗巴瓦隆斯的他也身受重傷，迫於無奈他只好與巴瓦隆斯簽訂契約，讓巴瓦隆斯寄宿在他的體內，沒想到巴瓦隆斯真正的目的卻是侵占康拉德的身體，意志堅強的康拉德不敵巴瓦隆斯的腐化逐漸墮落，然而在肉體完全受到侵占前卻遇見偶然出巡的夢娜麗莎，夢娜麗莎身為受到七大神庇護的天選之人，抵抗惡魔腐化根本難不倒她，於是康拉德因為她的幫助而成功壓制惡魔，成功制服惡魔的他將自己的惡魔之力與武功融為一體，因此獲得舉世無雙的力量。」
那妳要寫出來啊！
莉莉亞自信滿滿地睥睨著我，說：「你不是說自己有認真看嗎？怎麼會看不出來？果然不能對焦油腦抱持太大期望呢。」
她大概覺得焦油腦是指人很笨的意思。
先不跟這小鬼計較，不能連跟小孩子講話都被帶走話題節奏。
深呼吸後，我又舉出其他例子。
「還有『穿越劇』也是，我是從夢芸的文章推測妳們應該有先討論過，所以妳應該也是把背景設定在中世紀的歐洲，但是中世紀並沒有巨魔或是龍這種生物存在，以前和以後都不會有。當初寫這個詞是我的不對，穿越劇這種東西如果沒有考究根本沒辦法下筆。」
「沒、沒辦法嗎？」這次換成妹妹開始緊張，因為她的故事有部分情節和史實相關，所以相當擔心自己的作品出現不合理的情節。
例如法拉利、時光機器，還有會時空間忍術的總裁。
那些算是妹妹的巧思，如果我說得太直白就反而顯得我太苛刻，因此這時候還是旁敲側擊，先挑些芝麻小事下手比較好。
「舉例來說，總裁和伯爵騎著獨角獸赤裸上身在郊區奔馳這一點。」
「嗯，這有什麼問題嗎？不就是兩個裸體男人騎著獨角獸的尋常景象嗎？」率先提問的是莉莉亞。
「對啊，老師。總裁和伯爵兩人都很帥氣，所以會想脫掉上衣展現肌肉是很正常的。」
……好難溝通。
是我與時代脫節了嗎？以現代生物技術已經能成功製造獨角獸了嗎？
是否該毀滅天真少女們的夢想讓我感到內心糾結。
「總、總之，讓這兩個人在郊區騎獨角獸是不合理的。」
「為什麼！」兩個女孩顯然是獨角獸的信徒。不愧是專挑處女下手的淫獸，緊緊抓住善良女孩們的心。
「因、因為，十六世紀的英國沒有公共廁所，所以大家都把便便堆郊區，堆得跟小山一樣高，臭得不得了，伯爵和總裁沒辦法在那裡約會。」
最後我還是臣服在獨角獸的淫威下。
「原來是這樣啊，不愧是老師。」
「哼，盡是知道這種沒用的知識。」
得到的反饋比想像中還好。能被這種理由說服的也只有小學生了。
這樣我就能放心繼續話題。
「總結來說，莉莉亞的作品中沒有『穿越』這個元素。『總裁』也是一樣的道理，雖然有將人物的職業設定成總裁，可是實際上並沒有利用到總裁的身分。因此設定這幾個詞對妳而言沒有意義，我想妳原本就想到一個讓主角擔任魔物獵人並贏取女王芳心的冒險故事，結果反而被這三個詞綁手綁腳。那倒不如一開始就讓妳自由發揮，專心描寫康拉德．巴薩利利亞這名狩獵者和女王的愛情故事也行。」
「啊！別說了！好丟臉！」莉莉亞喊道，並拋下稿子鑽進夢芸的被窩裡。
既然知道丟臉當初就不要拿自己的名字替主角命名啊！
妹妹和我有默契地決定先擱置那坨棉被中人，她向我問道：「我知道老師的意思了。只是我也不行嗎？上一次的作品哥哥不是覺得挺好的？」
她指的是《約翰．西南命案》。
「當然可以，如果妳覺得這方法能夠進步，那以後也可以繼續寫。只是莉莉亞在的時候我們有必要找出適合兩個人的練習方案。」
這時棉被裡傳來聲音：「不要管我！專心顧好小夢就好！」
「這怎麼行！小巴不是也要陪我一起寫嗎？怎麼可以不管妳！」夢芸也朝棉被喊話道。「而且這些有趣的故事只有小巴才想得到，絕對不能丟下妳！」
棉被靜了下來。
應該說，是裡面的生物沉默了。
我順勢說道：「而且當初也是我拜託妳陪夢芸的。仔細想想，那種用抽籤決定主題的方法本來就很有問題，所以能盡早發現也是好事。」
「是這樣嗎……？」莉莉亞從棉被中探出頭說道。
「是啊，相信我。」
有一種請神出山的感覺。
「好～吧～」她刻意拉長了語尾音，總算願意離開棉被構成的山洞中。
因為正值春夏交際，未至中午天氣就相當悶熱，僅窩在棉被中一下子就讓她滿臉通紅。
「既然這樣，你打算怎麼做？」她問道。
我想都沒想就立刻回道：「聽說妳們學校有作文比賽？」
「哥哥怎麼會知道？」夢芸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了。
「早上聽白昕羿那傢伙說的，她說她妹妹有參加，所以我就想問看看妳們知不知道這回事。」
「啊……那、那個……」
妹妹的樣子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只是小小的作文比賽而已，不可能有什麼邪惡勢力在背後操控吧。
邪惡的只有參賽者的姊姊而已。
「有哦。」莉莉亞很乾脆地答道：「我們班就是小夢當代表的。」
妹妹聽見後也害羞地點點頭。
「代表？所以說每班都要派人參加嗎？不過妳們一個年級不是才四個班？這樣才四個人參加而已。」
冠軍、亞軍、季軍，幾乎有參加就有獎，如果我是第四名我大概會很想死。
「是至少四個人啦，任何人想參加都沒問題，不過我們班上只有小夢當代表參加而已。」
因為對大部分的孩子來說，寫作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所以最後的參加人數應該也不會太多。
難怪妹妹不想跟我說，因為要是她連在這種小規模比賽都沒辦法獲獎一定會很傷心。
假設最後真的只有四個人參賽，那一但妹妹錯失冠軍，PR值就是往七十五以下修，這對立志寫作的她太殘酷了。
這是理性分析的結果，就感情層面而言，「不想輸」這份決心已經足以解釋妹妹刻意隱瞞的行為了。
「因為除了作文以外還有很多比賽啊，要是同個項目太多人參加就變成全班都參賽了不是嗎？」莉莉亞說：「作文、朗讀、演講、字音字形、書法，就這五項。」
如今小學一個班級只剩二十幾人，五個項目幾乎就佔去班上四分之一的人數。說好聽點是高手雲集，可是實際上這之中有很多人應該是被好朋友陷害硬著頭皮提槍上陣的。
難怪白昕羿會對自己的妹妹這麼有自信。
換作是我，也不認為夢芸會無法擊敗其他對手。冠軍並不是夢想，尤其是當它觸手可及時，沒有人會不願伸手抓住它。
就算是施行開明式教育的父母內心仍然會希望孩子有好表現，所以我並不否認自己也是抱持相同想法。
「那莉莉亞妳呢？妳有參加什麼嗎？」
「因為太強，所以我被禁賽了。」
她的意思是：我什麼都沒參加。
「那真可惜，憑妳的口才不參加演講比賽太可惜了。」
「誇我也沒用，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但是身為數學小老師怎麼可以隨便插手國語的事呢？」
數學小老師原來是個要背負社會輿論壓力的頭銜啊。我不禁感慨。
這果然是當年擔任盛飯小天使的我不能理解的領域。
莉莉亞仍沉浸在被誇獎的喜悅中，所以我轉而向夢芸說道。
「既然參加了就盡力寫吧，不過作文這種東西跟小說一樣，完全看妳跟老師有沒有共鳴，所以妳就別太在意結果了。」
陳腔濫調，可是不說不行。
「對啊！小夢。就算得獎了也沒有獎金，還要在朝會時上台丟臉，我看妳還是隨便寫寫就好，要是真的得獎就糟了，到時候必須跟校長握手喔。」莉莉亞也用自己的方法幫腔道。
「沒有獎金？」妹妹突然一臉錯愕地問道。
「妳在意的原來是這個啊！」
「不、不是的。只是原本以為至少會有錢拿的，不覺得有獎金比較有作家的感覺嗎？哥哥。」
不覺得，因為我這輩子只得過一次獎，而且那筆錢現在在老媽的戶頭裡。
只是我多少還是能體會夢芸的心情，因為比起印製成本兩元不到的獎狀，還是金錢更實際、更具有鼓勵作用，然而這並不能成為她放棄榮譽的藉口。
小學生的眾多優點之一就是榮譽心，等經歷國中、高中乃至於大學，徹底體會到自己經過社會化逐漸變成醜陋大人時反而會很懷念過去那個因為考試沒有考一百分而哭泣的自己。
雖然我小學時好像也沒考過幾次一百分就是了。
「那要是妳得獎了，哥哥給妳五百元當獎勵怎麼樣？」
「啊？五百元？」莉莉亞狐疑地向我問道：「才五百元？你是瞧不起人嗎？你自己留下來拿去丟乞丐吧。」
這小鬼講話超討人厭的！
五百元已經夠我吃十碗大細乾（肉燥乾細麵加大，學校麵食部販售）加豆皮，足以讓窮學生度過兩個禮拜了。
「不……怎麼能讓哥哥破費呢？這跟獎金沒有關係……」
「那小夢要是得獎了，我也貢獻一千元當獎金吧。」
「真的嗎？謝謝小巴！我會努力的！」
「……」
我的心正在淌血。
並不純粹是因為經濟能力輸給小學生的緣故。
而是因為如天使般無暇的妹妹向銅臭屈服而感到悲傷。
曾幾何時，小學生都不小學生了……
下次應該把莉莉亞介紹給白昕羿，這種專業浪費父母錢的能力一定能為幻象２０００貢獻一己之力。
「所以你問這個幹嘛？就算你真的對寫小說有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心得也不代表你能指導小夢的作文吧？」莉莉亞在幼稚的獎金競賽中贏過我，所以她的聲音聽來更顯高亢。
「別看我這樣，我模擬考的作文寫得挺好的。」我也不甘示弱地回擊道。
「喔？是拿到甲上嗎？」
甲上……這好像是小學作文的評級方法，已經和我漸行漸遠了。
「差不多吧，我上次模擬考拿到十二分。」
「那是高還是低啊？」
莉莉亞對這個數字沒有概念，她看向夢芸，只是夢芸也對她聳肩。
「提示，總分是二十五分。」
「爛死了！」
「提示二，住在對面的姊姊拿到二十二分。」
「為什麼你還能一臉驕傲的說出來啊？只是證明你真的很遜吧！」
被莉莉亞毫不留情地吐槽讓我稍稍能體會白昕羿平時和我聊天時的樂趣了。
「不應該用分數評斷一個孩子的未來啊。」
「聽見十七歲的男高中生說自己是孩子真是有夠噁心。」
莉莉亞嘆了口氣，難得她主動放棄爭辯。
或許這是我第一次勝利。
「那你有什麼方法能幫小夢嗎？」她問道。
「我聽說白昕羿她妹妹－就是那個也要參加比賽的女孩子好像這陣子都留在圖書館看書。妳認識那女孩嗎？夢芸。」
妹妹和白昕羿的關係不錯，所以兩位妹妹私下有往來也很正常。倒不如說只有我會因為性別的緣故被他們排除在外。
「不認識。」妹妹搖頭。
「不認識？」
意外的答案。
同校又同年級卻沒有見過面，比起在路上巧遇多年不見的好友，這兩位從小到大的鄰居未曾謀面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因為白姊姊說被哥哥看見她妹妹很危險，還告訴我要是哥哥開始跟我說奇怪的話時一定要通知她。」
假說得到證實了！
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啊！這根本是把我當成性犯罪者對待了嘛！
何況我也不可能性騷擾自己的妹妹，會有這種想法的人只有白昕羿她自己而已。
「那真是太可惜了……」
「廢物作家，你該不會是想讓那孩子再也沒辦法寫作文吧？這樣小夢就少一個對手了。」莉莉亞摩拳擦掌地說道。
這麼可怕的想法我想都沒想過。
看見我搖頭後，莉莉亞一瞬間露出失望的表情，並說道：「竟然不是嗎？真意外。」
我反而覺得第一個念頭就是述諸暴力的小學生比較讓人意外。
只是身為親自吃過她拳頭的人，我由衷希望眾生萬物沒有人會再遭逢與我相同的苦難。
「不，比較讓我在意的是那孩子特地留在圖書館的事。」我向妹妹追問道：「學校圖書館應該沒有參考書吧？」
我指的是寫作教學書。那種書幾乎每個國文老師都會有至少一本，同時也是放在圖書館裡永遠都不會有人借閱的類型。
因此一般學校圖書館不太可能有這類書，就算有，通常也都被圖書館阿姨鎖在玻璃櫃裡，只開放給教職員外借。
「沒有……吧？」
差點忘了，妹妹她不是會放學後還賴在圖書館的神祕少女。
「所以那傢伙只是想在圖書館吹冷氣而已，跟準備比賽沒關係，肯定只是在打混。畢竟作文這種東西不可能臨時抱佛腳，對吧對吧？」莉莉亞說。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想她應該是趁這段期間挑些名家作品讀當作熱身，和考數學前勤做練習題的想法類似。」我回道。「因為比賽前溫書還是有點用的，像是臨時背一些文學家或哲學家的名字，然後寫作時萬一想到聽起來很酷炫的話，就說這句話是那個人講的，反正閱卷老師也沒辦法證明你是錯的。」
「卑鄙……」
「還有把別人分享的人生經驗當自己的經歷寫下來也很常見。」
這個例子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每逢考期必然會發生的爺爺奶奶死亡潮。
「無恥……」
小學生的作文題目都有明確的主題，其中尤以記敘文和議論文居多，所以不用擔心跨領域的題目出現。如果是記敘文的話，就是《我的爸爸》《我的媽媽》《我的祖宗十八代》這類型的題目，這種時候每個人的爸媽都成了清潔工；每個都家境清寒。換作是議論文就更簡單了，《論誠實》《論守時》《論暴飲暴食》等等，反正只要每寫兩三句就附註這句話是出自某個偉人嘴裡，同樣的技巧還能一路用到大學畢業，可說是國民教育中最實用技能。
以上這段話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就是那個模擬考作文拿到二十二分的傢伙。
然而這些都只能算是戰術，實力的培養還是得很老掉牙地依靠多讀多寫。
這對許多人而言是罩門，只是對夢芸來說完全不成問題，她幾乎都把時間花在這兩件事上，尤其她不單只閱讀小說，書架上也放了好幾本光是書名就讓人提不起勇氣翻開的書，因此相信她在比賽中能取得佳績不單單僅因為我個人私心而已。
「對了！我還不知道比賽是什麼時候呢。我想說在比賽前妳可以像白昕羿她妹妹一樣多看一些書，尤其是純文學作品，這樣到時候妳在比賽時才不會像平常寫小說一樣句子太口語。」
「……下禮拜一。」
「那不就是後天嘛……」
夢芸緩緩地點了點頭。如果白昕羿沒告訴我比賽的事，妹妹她就能成功蒙混過去，難怪剛才她會這麼不情願地承認。
只剩兩天不到的時間準備，這樣別說抱佛腳了，連佛祖的腳指甲垢都分不到。
不過補救方法還是有的。
這是我嚐過高一文學獎的失敗，並受到那位小說首獎得主的啟發後所領悟的道理。
－妳得到首獎的這篇小說，是想表達什麼意思呢？
－那你看完之後又是怎麼想的呢？
－我覺得主角對他的嫂子懷有情愫，但是他對大哥的敬畏讓他內心產生矛盾，因此痛苦不堪。沒錯吧？
－唉呀！是這樣嗎？或許吧。
－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因為自卑感作祟，所以想藉由奪走大哥的戀人來證明自己罷了。
－你覺得是就是囉。
－Fuck you！
拜她所賜，我總算理解純文學真正的奧義就是要讓讀者覺得「雖然看不懂，但好像很厲害」。
也就是說，只要營造出「我很強」的氣場給閱卷老師，那麼這篇文章基本上就成功了。
「所以妹妹啊！」我放聲說道：「來寫詩吧！想要讓讀者看不懂，最好的方法就是寫詩了！」
「啊？」夢芸和莉莉亞的臉同時垮了下來。
「新詩呀！跟小說一樣不用任何入門水平，還能逼迫閱卷老師理解妳每個字背後的意義。能夠練習自己的用字遣詞，順便學習應用一些冷僻的詞彙。想要提升自己作品的威懾力，沒有比寫詩更速成的方法了！」
就算劇情、人物都很空洞也無所謂，不如說，留下這種浪漫的空白才是東方藝術的美學（吧）。反正至今我看過大部分的得獎作品從頭到尾主角都只有你我她，連名字、身分背景都沒出現。
夢芸好像被我說服了，一手扶著著下巴靜靜地點頭。
結果比當事人更不安的反而是那名金髮女孩。
「這真的對小夢有幫助嗎？廢物作家。我們以前從來沒寫過詩啊！」
有沒有幫助我也不知道。如果說只要多閱讀、多動筆就能進步，那答案是肯定的，只是莉莉亞的意思似乎是希望夢芸練習完之後頭上會出現「Level up」的提示，那她可能要失望了。
這種一時興起的練習只能當作磨練手感的方法，並不能一招打天下。
但是總比什麼都不做好。
「沒有寫詩至少讀過詩吧？現在妳們課本裡還有楊煥的新詩嗎？類似那種感覺，不過意象要在更隱晦一點。」
「你這麼說也不知道要從何開始練起啊……」莉莉亞哀怨地喊道。
的確，因為兩個人都沒有寫詩的經驗，所以就算我這樣要求也是一頭霧水。尤其新詩完全沒有格律，全憑作者個人意志決定行文模式。
正因為沒有規則可循才更不知如何下手。
「不然這樣好了，妳們隨便想個題目，我現場寫一首妳們參考看看。」
那名好勝心強的女孩果然把我的話當作戰帖。
「好大的口氣！小夢，加油！給他一個很難的題目，挫挫他的銳氣。」
「這樣好嗎？突然就做這種決定……」妹妹好像很為難的樣子，她接著又開口問道：「那我現在應該要叫哥哥『哥哥』還是『老師』呢？」
那種事早就無所謂了啦！
「不然莉莉亞妳出題也行，只要不講俄文和髒話都可以。」
「我才不會滿口粗話！你這хуй！」
「所以說這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因為不知道怎麼拼，所以也沒辦法上網搜尋。
「這個嘛這個嘛……那個，哥哥，我想到了，」妹妹像是坐在教室一樣舉手發言，這個舉動讓本來想回嘴的莉莉亞也安靜下來，她說道：「就和課本一樣，拿『夜晚』當題材怎麼樣？」
原以為她會說「拿總裁當題材怎麼樣」，沒有這麼做真是太好了。
「小夢，這麼簡單的題目太便宜他了。」
「啊，不用擔心，等我寫完之後就換妳們寫了，如果不選通俗一點的題目練習就沒意義了，不是嗎？」
成功說服莉莉亞乖乖閉上嘴巴，要是因為她的慫恿讓夢芸把題目改成某個聽都沒聽過的醫學名詞就糟了。
我向夢芸借了紙和筆，很快地將詩作完成。
《夜》
木菟的夜啼
掩蓋了足跡
天蛾的蠱道
抹去了氣息
月下花栞
為我領路
踏入華胥
行經遊廓
走過禊川
散華間，告別幻夢
只願成為細雪的過客
完稿後，我將稿紙交給夢芸，莉莉亞也跑到她身邊看。
隨著兩人視線移動，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不擅長隱藏情緒的她們，立刻就讓我猜到她們會給出什麼樣的回應了。
「這什麼東西？」莉莉亞問道。
「詩。」
「可是我看不太懂。」妹妹也說。「好多詞是第一次見到，連怎麼唸都不曉得。」
看不懂很正常，因為我其實是作弊，偷偷用了許多外來語詞，目的就是確保妹妹這位深不可測的小學生也無法輕易讀懂它。
「不過，讀了之後有沒有一種『好像很厲害』的感覺？」
「沒有，只是覺得很矯情。」莉莉亞說。
「好像國中生的作品。」夢芸說，雖然這對她而言可能是誇獎作品成熟的意思。
絕望。
詩作被兩個小學生當作中二病人的呻吟，再說我已經高二，已經脫離國中二年級很久了。
妹妹察覺失了魂的我，立刻說道：「看不懂一定是因為哥哥的作品很有深度！感覺得出來是在寫夜景，而且是很美的夜景！對、對吧？小巴。」
「啊、啊？大概吧，畢竟有月亮嘛，嗯、嗯。」
被妹妹同情就算了，當另一個總是對我惡言相向的女孩也開始說起好話時才深刻體會到自己的悲哀。
「只是那也是因為小夢給你一個簡單的題目吧？要是今天給你不同的主題你這傢伙還能這麼快完成嗎？」
「舉例看看？」
「米其林輪胎。」
她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給出回應。
十分具體的題目。因為太過具體，所以現在我滿腦子都是那個胖胖輪胎人。
她應該早就在心裡盤算好了。
如果妹妹沒有出題，那我剛才恐怕就真的要以它為主題做詩了。
「已經完成了。」我說。
「嗯？你不是還沒開始寫嗎？」
「已經完成了，就在夢芸手上。」
我指的當然是那首剛完成並獲得微妙評價的詩。
「這首不是《夜》嗎？怎麼變輪胎了？」
「它現在是輪胎了。你看第一段不是有『道』和『領路』嗎？而且還能抹去氣息，這說明輪胎性能很好，車內還有裝GPS；第二段就更直白了，講車子行經在路上所見的景色，然而在抵達目的地前這些風景都是眨眼即逝，所以說自己是過客。」
「這麼說，這個『夜啼』聲，其實是指車內的Hi-Fi音響對吧？真不愧是哥哥。」
「……對！夢芸妳能發現這一點代表妳很有慧根。」
妹妹對我的盲目崇拜在這時發揮了絕佳作用，我用那雙幾乎要彎成拱形的眼睛瞟向莉莉亞。
「哪有人這樣的！作弊！」
她十分不甘心地咬著牙，銳利的眼神直刺著我。
「剛剛那個不算！換一個！換成鼻屎！把題目改成鼻屎，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的答案一樣，還是那首詩。」
「怎麼可能！這首詩不是在描寫風景嗎？跟鼻屎完全沒有關係啊！」
的確沒有關係。只是我當然不能承認。
「第二句『掩蓋了足跡』代表挖鼻屎時不想被人發現的樣子；『抹去了氣息』則是說明挖完鼻屎發現手指臭臭的所以想把鼻屎抹在同學背上，於是一路尋找好朋友的身影，直到最後一句『細雪的過客』才發現臭的不是自己的手指，而是三天沒洗的頭髮。」
「原來如此！」夢芸敲了一下掌心說：「所以『告別幻夢』是因為哥哥發現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好朋友抹鼻屎，最後才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沒有朋友。沒錯吧？」
「……對。」
原來在妹妹眼中的我這麼悲慘嗎？
不，回想我至今以來的種種，妹妹會有這種想法也是無可厚非。
可是現在怎樣都無所謂，先搞定莉莉亞要緊。
「太狡猾了，像你這樣亂扯也能算是詩嗎？」
「同樣一首詩，每個人看見的東西肯定不同，沒有誰對誰錯，只是反映出一個人心中的想法。夢芸看見的是夜景，妳看見的是鼻屎。我想我不用多解釋了吧？」
不知道國語老師有沒有和她們提過蘇東坡和佛印禪師的故事，這樣應該立刻就能理解我的意思。
「我一定要揍你……」
看來我的想法確實傳達到了。
雖然我的說法有不少瑕疵。畢竟詩詞創作絕對不是單純讓人「看不懂」就好，有內涵的作品不會讓人有機會全盤參透，但也不會以置人於十里迷霧為目標，畢竟文學創作的其中一個目標就是尋求共鳴，因此曲高和寡也並非絕對是一樁美事。
關鍵在於，夢芸她只是小學生。
小學生的見識尚淺，取材方向也大同小異。就跟我這年紀的寫手和四、五十歲的資深作家相比，一定會因為人生歷練的不足導致文字失去日月洗鍊過的滄桑感一樣，這種時候就不得不想辦法用雕琢過的字句包裝作品，否則經驗所帶來的巨幅差異只會讓自己在名家面前顯得生澀。校園寫作比賽同理，決勝關鍵往往不是在主題，而是玩弄文字的技巧。畢竟好的主題需要時運的配合，靈感絕對不是短短一小時的應答時間能憑空獲得的。
所以如果能讓自己的句構比同年齡的對手們更顯成熟，那這場比賽就勝券在握了。
「現在換妳們了。不用擔心，我不會要妳們寫鼻屎這種低俗的題目，妳們就一樣以《夜》當主題。不限長度，想到什麼盡量寫，只要努力讓自己的句子保持通順和美感就行了。」
啊，又被莉莉亞瞪了，她的眼神有時候真的很嚇人。
「那我先回房間了，妳們慢慢寫沒關係，寫完之後再叫我。」
要是我繼續待在夢芸的房間莉莉亞也無法動筆，雖然對沒有要參加作文比賽的她有點不好意思，只是這也算是練習的一環，而她對提升夢芸士氣有關鍵作用。
我坐回自己的電腦前，昨夜的成果還未經校閱，最適合拿來度過這段短暫的空窗期。
我的作品方向很狹隘，還未出道前就是以懸疑類作品居多，這一篇尚未完稿的作品也是。
這次的作品是講述一隻貓咪死神替瀕死人類完成心願，有點哀傷的故事，其中也包含推理元素，是一篇寫起來讓人心情愉快、讀起來致鬱的作品。不過因為自己的業績掛零，所以還不敢跟編輯討論。
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創新題材，知名的死神比比皆是，不管是伊坂幸太郎的帥哥死神或是長谷川啟介的美少女死神可能都比讓一隻貓當死神好多了。
算了吧，要是考慮這麼多就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了。
還能有勇氣繼續創作，我已經很幸福了。
趕在午餐前，我收到兩人的稿件。
比想像中花費的時間還多，可能是兩人在尋找靈感時忍不住玩起來的緣故。
詩作賞析比起小說評論更累人，雖然作品篇幅不長，只是我沒有自信能立刻給她們答覆，於是我向兩人提議外出解決午餐。
「這次是什麼？冷凍水餃？冷凍羊肉爐？冷凍冰棒？」莉莉亞問道。
「都說要出去吃了就不會是冷凍啦，而且冰棒也只有冷凍的吧？」
只是我也不想給她過多期待，如果她覺得我會為了招待客人就特地去高級餐廳就錯了，對我而言最高級的餐廳就是店面只有五坪不到的燒臘店。
一份雙拼要價八十五元，十分奢侈。
莉莉亞可能真的以為我們的目的地是有身穿西裝的帥氣領班的高級餐廳，所以當她看見穿著吊嘎、不停剁豬肉的禿頭大叔時，瞳孔中的光芒瞬間熄滅了。
「這是夢芸最喜歡的店。」我模仿早上時白昕羿的口氣說道。
「這、這種髒兮兮的破店……？是小夢的最愛？」莉莉亞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哥哥，我不記得我說過……」
「因為夢芸實在太喜歡她們家的燒臘，所以還要老闆認她做乾女兒。」
「不，哥哥，我真的沒……」
「夢芸她就是個用燒臘就能騙到手的單純女人，和英俊有錢的燒臘結婚是她的夢想。」
「……」
眼見沒人回應，我只好悲哀地自己吐槽自己：「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害羞地說『人家明明是要嫁給哥哥』嗎？」
「不，人家沒有這個打算。」妹妹含蓄地用最委婉的方式拒絕了。
「噁心死了！」而莉莉亞則是直接付諸行動，往我肚子上貫了一拳。
「小夢竟然會喜歡這種店，這裡真的這麼好嗎？」她走進店裡時還偷偷地看了一眼牆上的徵才告示。
她該不會是真的在考慮來這邊當燒臘店學徒吧？
因為我亂講話的緣故，可能會導致全國第一個在燒臘店剁豬肉的金髮小學生出現。
文化衝擊。
入座並點單後，我把剛才一併帶出門的兩人詩作攤在桌面上。
「不要在大庭廣眾下把那種東西秀出來！你自己留著回家慢慢欣賞不行嘛？」
這不是妳自己寫的嗎？
莉莉亞可能沒注意到她把自己的作品形容得跟猥褻物一樣。
店內還有其他客人，她大概是覺得其他人走動時會不小心看見她的作品所以很不好意思。
「不行，我有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在燒臘店裡閱讀新詩的堅持。」
「才沒有那種堅持！就算你在家裡讀也沒差吧！」
「如果不在燒臘店讀，我就會忍不住把內容唸出來。」
沉默了。
因為在作者面前用怪腔怪調朗誦對方的作品，是比拿雞毛撢子搔腳底還要可怕的酷刑。
我不知道夢芸會不會排斥我這麼做，如果被我這樣捉弄她依然能處之泰然，那她絕對是我見識過意志最堅強的人。
貿然實驗可能會造成無可抹滅的傷痛，等時機成熟再試試看好了。
莉莉亞的作品往往比夢芸的更具衝擊力，為了自己的心臟著想，我還是先從適合新手入門的「夢芸級」難度開始。
《夜》
黏膩的雨聲
劃破室內的寂靜
無窮的壓力
襲上我的心頭
淚如雨下
不曾停歇
哪怕外頭狂風尖嘯
也不及縈繞於我耳邊的呢喃聲嚇人
哪怕外頭滂沱大雨
也不及流淌於我耳窩中的水珠駭人
我只知道
這個夜
還很漫長
＊
好沉重。
以一個小學生的作品而言，好像太沉重了一點。
就不能老實一點寫些南瓜、螢火蟲什麼的嗎？
這樣好像我和老爸對夢芸她做過什麼不檢點的事一樣，這種東西交出去肯定會被送去給輔導老師傷腦筋吧？
「老師～老師～怎麼樣？這樣可以嗎？」因為正在評析作品，所以我的身分又從哥哥變成老師了。
在外被妹妹這麼稱呼真羞恥。
「夢芸，爸爸她應該沒有對妳做過奇怪的事吧？」
我相當信任父親，所以這個問題並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保險，真的只是為了保險起見，不然我絕對是打從心底尊敬支撐起這個家的父親大人沒錯。
「只有哥哥讓我哭過而已哦。」
「人渣！」立刻受到夢芸身旁的女孩攻擊。
「因為哥哥那時候把散發著濃烈臭味的東西塞到我嘴裡，所以我就哭了。不過我還是聽哥哥的話，努力把流出來的白白東西吞下去了。」
「你去死吧！畜生！雜碎！」
「那明明就是阿嬤買的榴槤！妳自己不吃想塞給我，是老媽叫我逼妳吃下去的，而且水果有果汁本來就很正常好不好！」
我立刻聽出她說的是上禮拜阿嬤送我們榴槤的事。
「可是真的很噁心啊，又濃又稠……」
「夠了，別再說了，我們家和樂溫馨，這樣就夠了。」
我把稿紙推到兩個女孩面前，說：「雖然我可能誤會作者意思了，不過這首詩挺不錯的。」
「真的嗎？謝謝老師！」
「是啊，裡面有幾個詞彙比較艱澀，如果在寫作時能應用上會很有幫助。」
我不會評論新詩，音律和美感對我而言都是陌生的概念，所以只能逐字解析。夢芸的這首詩如果不以詩的形式呈現，換作散文或小說都可以。印象中結構相似的幾個句子構成的段落好像是稱為「類疊」還是「排比」？這個基礎技巧她們老師應該有教，所以不須我再贅述，這種修辭法在寫詩時最好用，夢芸能掌握到這個訣竅真是太好了。
雖然很在意夢芸這首詩的寓意，只是我作為讀者還是別恣意揣測作者心理比較好。
「那接下來就換莉莉亞吧。」
「我不要看。」說完，她紅著臉，晃蕩著金黃色的髮絲往廁所奔去。
奇怪，剛才讀她的小說時反應還沒有這麼大，是因為新詩的緣故嗎？
夢芸仍然不明白莉莉亞的心情，她輕聲說道：「這家店的廁所沒有提供衛生紙呢。」
「啊，是啊。」我漫不經心地回道。
妹妹仍然留在原位。
嗯？
妳都這麼說了，不是應該拿著衛生紙去解救摯友嗎？
夢芸發現我正盯著她看，也偏著頭對我甜甜一笑。
或許妹妹她只是單純遲鈍了點，但在我眼中這真是黑到骨子裡的笑容。
短短幾天，總覺得親眼目睹天使潔白的羽根漸漸汙化的過程。
感到惴慄不安的我除了祈禱，只能繼續讀完莉莉亞的作品了。
《夜》
夢境在帷幕下
芸芸眾生也得居於客席
直到我與妳相會
深深地愛著妳的一切
長夜中的妳，輕柔地喘息著
直到我用口中的甘露
灌溉殘留在妳耳中的寂寞
這只不過是漫漫炎夏中的
其中一個夜晚
＊
抱歉，老爸，我就知道你是名模範父親。
因為犯人自白了。
夢芸的詩是親身經歷沒錯，而且案發時間就在昨晚。
此時夢芸也發現這是封自白書了。她正滿臉驚恐地撫著自己耳朵，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到底是因為昨天晚上睡覺時耳朵被人用舌頭入侵，還是因為看見這首病態的詩作而害怕呢？
應該兩者都是吧。
尤其犯人在最後一句還向被害者宣言這場夢魘才剛開始。
超可怕的，這傢伙才應該預防性羈押吧？這種在半夜時會偷舔朋友耳朵的人誰還會想跟她畢業旅行同房啊？比起讓班上的討厭鬼跟老師同房，應該先把班上的變態送去老師房間吧？
「夢芸，如果不喜歡，下次可以跟哥哥一起睡。」
「……那好像沒有比較好。」
「至少我不會舔妳的耳朵，大概。」
「可以不要加上最後兩個字嗎？」
在話題差點進入無法控制的局面前，莉莉亞回來了。
「讀完了嗎？……我的詩。」
「讀完了。」我說。
「那，怎麼樣？」
噁心死了。
只是我當然不能這麼說。
因為「性」是廣大而純潔的，這種半夜去舔同學耳朵的行為證明創作者沒有受到世俗教條約束，對一個詩人而言正是展現她「力」的原始衝動，只有這樣才能創作出不媚俗的作品。
里爾克大概會這麼說，雖然在我眼中就只是個變態而已。
「藏頭詩的寫法很有創意，用詞也很有意境。」
我盡力了。
如果這首情欲詩有隱含什麼對社會的批判那只能說是我功力不足，至少我看不出來。
「你你你你你發現了？討厭！丟臉死了！」
就說覺得丟臉就不要寫出來了嘛！
整個店面都是莉莉亞的慘叫聲。
或許是被她可愛的外表迷惑，店內沒有人抗議。
「唉？什麼藏頭詩啊？小巴，可以跟我說在哪裡嗎？」妹妹低下頭又重新看了一遍莉莉亞的作品。
「不要看啦！小夢，那沒什麼好看的！」
明明自己在信中聲稱是妹妹的男友，結果現在還會對這種告白信感到害羞，真不知道讓這個人臉紅的標準是什麼。
「啊，我發現了！」妹妹喊道。
「不要呀！拜託妳不要說出來！」
「詩的後半段中有三句藏著一個詞，『中耳炎』，小巴妳的耳朵不舒服嗎？」
仔細一看，真的是這樣沒錯。
連我都沒注意到，妹妹她是天才吧？
但如果她是天才，她不可能會沒有注意到藏在前面五句中的告白，這樣想，她應該是惡魔才對。
面對追求者熱切地現殷勤也絲毫不動搖，把追求者吃得死死的。妹妹她再過幾年應該就會培養出好幾打的工具人了。
「沒有……我的耳朵很健康。」莉莉亞垂頭喪氣地回道。雖然表面上不希望喜歡的對象察覺自己心意，但是內心又渴望對方接受自己的愛，真想不到這種青春期少女特有的嬌羞情感能在這名女孩身上見到。
「所以，這樣就行了嗎？只要寫這種不檢點的東西小夢她就會變強了嗎？」
真是不小的誤會。
只是會把新詩當作不檢點的東西的人大概滿腦子也都是不檢點的想法。
「不知道，不過這是個練習的好方法。每天寫一首詩，或是學會幾個新的詞時就想辦法用在作品上。在閱讀的同時也停下來自己動動筆，會比埋頭苦幹地拼命寫，或是只讀不寫效果更好。」
「這麼說，我這幾天的確有學到新的詞呢。」夢芸說。
「哦？說來聽聽？」
通常這種情節都會往不好的方向發展，只是主要亂源的莉莉亞也好奇地看著夢芸，所以我想應該不是什麼不能在公眾場合提及的詞彙。
「這個嘛，題目是四氫大麻酚。」
抱歉，是我大意了。
「不，那種東西不值得妳寫，不用勉強自己也沒關係。」
夢芸搖搖頭，表示她早已有構想。
「啊！
大麻！
一克十磅！
買不起呀！
噗噗嚕嚕督咻督嚕咻嚕！
督咻嚕督！
啊！
果然還是買不起！」
「結束。」妹妹優雅地朝我們兩位聽眾點頭致意。
「這根本是連作者自己都在嗑藥吧！寫到一半連話都講不清楚了，結果最後還是只想著買毒品嘛！」
「真不愧是老師，三句話就完全掌握到這首詩的精隨，可惜中間那兩句其實是想表達嘔吐的意境。」妹妹讚嘆道。
「好、好有深度！原來大麻一克要十磅嗎？那是多少錢呀？」莉莉亞說。
那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啦。
「一克大概四百元，這樣要是我得獎的話可以買到將近四克。」
「不要把錢拿去買那種東西！」
「哥哥給夢芸五百元，小巴給夢芸一千元。一克大麻四百元，請問夢芸能買到多少克大麻？」
「也不要用數學課本的口氣講這種事！」
身為哥哥，我真的很擔心妹妹的未來。
雖然方向錯了，只是妹妹若是有聽進我剛剛的建議，應該會對磨練文筆有幫助。
而且詩詞和小說不一樣，只要有靈感，可能僅需要幾分鐘就能完成，在學校時信手捻來或許就能一連完成好幾首。莉莉亞和夢芸同班，要是兩人有新作品也能在下課時互相分享心得，和耗費大量工時的小說相比，身心負擔沒有這麼嚴重。
不論後天的作文比賽結果如何，能持之以恆練習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如此心想，凝視著兩個女孩的笑容。
我想我真正希望的不是夢芸作文比賽有無獲獎，而是在這之後她能不能繼續保持熱情創作下去。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簡訊。
我立刻認出寄件人的身分。
雖然我們基本上是以電郵聯絡，只是我還是像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把他的號碼牢牢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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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妹妹啊，踏過我的屍體，成為小說家吧！》第四章
隨興翻譯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