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已被祭獻,為新生的樂土獻上祝福。
——育魔者,走過希夷比克斯被毒氣與屍泥覆蓋的街道。
陣陣不祥的獸吼聲中,滿載腐蝕性物質的惡毒砲彈高速衝出骨肉鑄就的活體砲管,於漆黑的天幕曳出一道閃爍的碧綠尾煙,然後在重力牽引下如隕石般重重砸在希夷比克斯的城牆上,化作一股由強酸和鋒利骨片構成的死亡風暴。
粗壯的幾丁質步足緊緊攫住腳下土石,近百隻畸獸盤踞於希夷比克斯周圍的好幾處山地,組成複雜的包圍圈環伺被毒霧與上千屍變體阻斷退路的加達里基城塞,牠們藉著體側成排氣孔吸入巨量空氣並以數噸重的肌肉猛力壓縮,以此為動力將體內沸騰的酸蝕之火傾瀉至圈內的人類防線。
這些生物最初的型態本是遨遊於大海的鯨豚,然而在不幸遭育魔者捕獲後,牠們經歷了一系列難以想像的腐化與改造,最終被扭曲為噴吐著死亡的血肉兵器,專司將主人精心調製出的毀滅物質釋放至敵人頭頂。
高舉著盧恩結界棒抵擋不斷落下的惡毒酸雨,城牆上的希夷比克斯守軍奮力校準守城弩砲,透過預先擊入高空的盧恩雷達鎖定敵人火炮位置後,一根根刻滿爆炸盧恩的重型弩箭隨即化作風中嗚咽的銳響,自垛口後猛力射向遠方咆嘯的畸獸,瞬間將其炸成一池沖天的綠泉。
可惜單單幾隻畸獸的死亡並無法左右這場攻城戰,對於同類的逝去,那些扭曲的生物絲毫沒有產生半點情緒上的波動,體內的管腔仍舊在神經訊號的鞭笞下瘋狂蠕動,迫使嵌埋在畸獸背脊的生物火炮一次又一次轟擊希夷比克斯城。
在雙方重型火力隔空你來我往的同時,希夷比克斯城牆外的田野也是熱鬧無比,成百上千頭屍變體在酸性毒霧與轟鳴蠅雲的掩蔽下衝過冒泡沸騰的泥地,直朝對方逐漸受到強酸侵蝕的石製城牆襲去,其中數隻體型龐大的個體一馬當先,硬扛著射向自己的箭矢與砲火,在身軀徹底毀壞前如砲彈般不要命地將自己砸向牆體,巨大的衝擊力硬是在已承受了不少生化砲火的盧恩城牆表面崩出數道裂縫。
其餘的屍變體冒著敵我雙方的炮火,攀上這些先鋒血肉模糊的身軀,畸變的肉體彼此擠壓交疊,恍若一隻急於獲取食物的史萊姆,無懼頭頂落下的燃油石塊,無懼突然自牆體刺出的尖矛利刃,嘶吼著堆出一座座越來越高的肉山逼向高處的守軍。
數個小時過去,黎明時分,雙方炮火持續,在希夷比克斯的強勁反擊下,畸獸損失過半,而牠們劇毒的生化砲彈也對守方造成不小的傷害,腐蝕性綠霧隨著爆炸聲瀰漫,能夠溶解鋼鐵的強酸噴濺溢流,為許多軍民帶來充滿痛苦的死亡並巨量消耗了外圍城牆的盧恩魔力。
屍變體的攻勢在這期間被反覆擊退,有將近三分之二的兵力化做了城牆外滿地的屍塊殘肢,不過牠們的犧牲也並非全無回報,經過一夜的攻擊,希夷比克斯的防禦力量被大幅削弱,這場攻城行動的幕後主使者已達到了牠戰略目的。
就在身心俱疲的守軍一面對抗遠處怒吼的畸獸砲火一面清除不斷想靠堆屍戰術登上城牆的屍變體們時,好幾面城牆的下方忽然出現了強烈的震動,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數十隻體型巨大的螺旋鼻鼴自牆內各處破土而出。
先前的攻擊不過都是為了掩護牠們鑽過凍土層而做的行動。
伴隨著翻騰綠霧與嗡鳴的黑色蟲雲,大量的屍變體從螺旋鼻鼴們鑽出的地洞中蜂擁而出。
許多防禦者頓時陷入了腹背受敵的窘境,被迫將原本就已十分有限的人力分去處理出現在內側的敵人,且他們很快便發現情況失控的速度遠超自己的想像。
同胞們的屍體竟從他們臨時的安置處爬起,化為扭曲的嗜血魔物向自己襲來——在喚屍蠅的玷污下,守軍的屍體成了敵方的現成戰力。
好幾個區域登時陷入混亂,希夷比克斯的守軍絕望地在城牆上與曾經的同袍展開廝殺,而隨著更多的屍變體從城內地洞湧出,堅守陣地的士兵最終被他們夢魘般的敵人淹沒,屍變體們成功在希夷比克斯外圈防線撕出了數道裂口。
一發不可收拾,希夷比克斯的守軍根本無從抵擋來自側翼與背面的進攻,這些防禦缺口如同被推倒的骨牌般迅速擴大,敵人數量只增不減,每個倒下的士兵都會成為敵方一員,情況發展至此,被包圍和消滅只是時間問題,負責外圍防線的指揮官果斷下令向後撤離,將殘餘的兵力抽離不斷惡化的戰局。
外圈防線全面崩潰,城牆外的屍變體與地洞中湧出的同類合流,在緩緩淹沒一切的毒霧中匯聚成一股股勢不可擋的浪潮,倖存的守軍且戰且退,沿途布置爆裂物並呼叫內圈城牆的夥伴進行支援。
然而內圈城牆淪陷的速度幾乎和他們抵達的時間一樣快,畸獸的毒性砲火與螺旋鼻鼴挖出的坑道同樣出現於此,第二道防線上的守軍和背面湧現的大批屍變體戰成一團,自外圈撤來的士兵們能做的僅是在毒霧擴散至此地前,協助內圈士兵撤退至位於高地的中央堡壘。
望著守軍向內潰退,毒霧中的育魔者悠然指示部分屍變體開始吞噬同類的殘骸,將軀體升級為更加龐大致命的型態。
牠已替希夷比克斯安排了一個美妙的結局。
跪坐在牠身旁的男子發出痛苦的呻吟,兩眼無神,口鼻冒出粉色的血沫,他赤裸的上半身皮膚被抹上了可以抵抗毒霧腐蝕的藥劑,正遭帶鉤的觸手以胸腹中線為起點,向後血淋淋地整塊剝離肌肉,這位不幸的加達里基民兵有個神聖的使命,就是徹底斷氣前為育魔者提供接下來需要儀式用品......
把新鮮的活剝人皮攤開在自己面前,育魔者一面朗誦著詭譎的經文一面以屍泥與鮮血混成的顏料為其繪上了不祥的魔印,待上頭蜿蜒猙獰的符號因飽嚐充斥於周圍環境中的濃烈殘穢而發出淡淡邪光後,牠活活抽出了可憐無皮者的脊椎,用自身組織與多種激素將其重塑為珊瑚般的怪誕旗桿。
調停畸獸的炮火,手持著人皮旗杖,召來十幾頭巨型屍變體與成排的無相奴僕護衛於身旁,育魔者高聲詠唱起褻瀆的咒文,拖著濕潤的觸手滑過被毒氣與屍泥覆蓋的街道,緩緩向希夷比克斯最後的堡壘移動。
旗面上的魔印呼應著育魔者的惡魔之語,一股力場從中擴張開來,一米兩米三米......十米百米千米......以燎原般的速度壟罩住整座城區,該地因痛苦與死亡而獲得增強的魔性在這領域中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識,凝聚出模糊的形體呼嘯穿梭於每一棟建築每一條街道,最終消散在那些曾有生命逝去之處。
不潔的生機開始蔓延,扭動的觸手自冒泡的酸性淤土中升起,濁白的半透明膠體包裹住死者的骸骨,以褻瀆的形式獲得了人類的輪廓──無數噩夢般的生物在城中各處誕生。
在遮天蔽日的綠霧中,育魔者來到了希夷比克斯最後的堡壘前,抬頭望著那雄偉的盧恩護牆。
分岔的長舌舔過墨色尖牙,育魔者難掩笑意,牠能嗅到牆後瀰漫的恐懼與絕望。
這個綠色的地獄裡,沒有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