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注意到的時候,我才發現我自己的人生一事無成。
我對這個世界沒有渴求,這個時代也不需要我的存在。
但即使是這樣的我心中仍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煩悶感,或許我是對現在的日子感到無聊吧?
激動、快活、熱血,每個人都為了光復而歡欣鼓舞。
看著大街上的人們,我只感到可笑。
日子不會改變,依然是無趣的生活,生與死、悲與喜、愛與恨,可不是無趣到極點了。
或許我會繼續這種無趣的人生到死去吧?
就像這個世界大部分的人一樣,化作歷史上的一小粒塵埃,一聲也不響的......
消失。
所以那一天,他開了槍。
***
天馬茶房中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氣味,原本只有本省人會來的茶房中突然來了六個外省人,他們的腰間還配有看起來相當不妙的黑色金屬,那是被人稱做盒子炮的毛瑟手槍,專為殺人而生的冰冷道具。
他們的目的是查緝私菸,在不久以前她們接到通報說這裡有大量的私菸,但不知道行動消息是怎麼走漏的,等到現場時發現所有的私菸商人已經全部逃光了,一想到要怎麼和上頭交代就讓這幾個人一個頭兩個大。
「拜託你,如果全部拿走的話,我們要怎麼活啊,至少把專賣局的菸和錢還給我們吧?」年輕的婦人在地上苦苦哀求,但帶著眼鏡的查緝員仍將整箱菸全部拿走。
「外省人都不講理。」
「還菸!」圍觀群眾鼓譟了起來,不滿的情緒在其間醞釀著,惡意與怒意也隨之高漲,隨時都可能會爆發出來。
「狀況不妙,先離開吧。」帶著眼鏡的查緝員使了個眼色,他的同伴點了點頭抱起了整箱菸,看到這一幕的婦人,發瘋似的抱住了他的褲腳。
「煩死了,快閃開。」撲空的不滿與對周遭群眾的恐懼讓他失去了理智,男子用手上的槍托用力敲向了婦人的額頭。
現場炸開了鍋,變了一片混亂。
群眾有人憤怒的想要討回公道,有人則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有人是想看熱鬧的好事之徒,有人則哭喊著主的名號。
在這片混亂中,他開了槍。
***
她掐著我的脖子,但並不用力,喉間的皮膚傳來濕潤冰冷的觸感,我的褲腳和鞋子早已被岸邊蘆葦弄濕了,可以感覺到寒氣一點一點地奪走我的力量。
「你是誰?」
「水鬼。」她冷冷一笑,像是在取笑我的問題,說的也是,這個問題的確很可笑。
今夜的月光很明亮,我可以很清楚看見她的樣子。
她皮膚蒼白的像紙一樣,幾乎可以看到下面的青色血管,濕漉漉的頭髮散落在肩後,身上的薄麻衫正不斷的滴著水,滿是血絲的眼睛中泛著詭異的青光,身上還貼著幾片湖中的落葉。
「可是這裡是陸地上?」
「烏龜也是可以上岸的。」我試圖指出她的不合理之處,沒想到輕而易舉地被推翻了。
「你還有什麼遺言嗎?」她像是為了實現她的話,抓著我脖子的手逐漸用力了起來,我可以看到她通紅的眼珠子發出慘人的幽光,夜風將她的頭髮吹向我,打得我有些發癢,從我脖子上傳來的力道,我可以理解她說的是真的,「等等,莊荻,我要跟你做個交易。」
「......你知道我?」她沒有表情的看著我,雙手仍緊緊掐在我的脖子上。充滿血絲的那雙眼微微睜大,嘴邊逐漸勾起了陰慘的弧度。
「我稍微問過人了。竹鬼湖的大水鬼。」為了今天我調查了不少關於她的事,不如說已經夠多了,「有什麼問題嗎?」
「但你這樣不可能不知道我真實的身分。」
「我稍微深入調查了一點。」
「你知道多少?」她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思考要怎麼處置我。
「夠多了。」我試圖露出了笑容,但我想在這種情況,我應該沒辦法擺出算是好看的表情。
「你剛剛說交易,是指什麼。」她終於把手放了下來,但那雙眼仍沒離開我,若目光有實感的話,簡直可以從皮膚感受到正被視線刮著的錯覺。
「你被困在這裡出不去吧?」
「然後呢?」
「我讓你離開這裡,讓你去殺你想殺的人。」她的眼角跳了一下,我並沒有看漏這個細微的小動作,「你覺得呢?」
「那你的條件是什麼?」
「把這個國家弄得天翻地覆。」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和剛剛不同,是打從心底所露出的笑容。她微微的瞇起眼,又變回那個面無表情的樣子。過了很久,我才聽到她輕輕的承諾一聲好。
「莊荻,剩下你該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了。」
「陳學霖。」
「你的目的是什麼?」
「沒什麼。」
「是嗎?」莊荻像是在考量些什麼,通紅的眼直直地的勾著我,看不出她想什麼。
但或許我已經是這個世界中,唯一了解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