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工頭
4-1
洛德死後一個星期，廣場的群眾示威力道每天都在增強，木匠們已經在中央廣場的街道建築啟木牆，封鎖了伊斯特爾的主要幹道，公國軍也包圍了中央廣場，鎮壓在所難免。為了反制公國軍，伊斯特爾內的商會們將發動罷市，癱瘓所有伊斯特爾內外的商業活動，這等於間接讓賽雷西亞的所有商業停滯。同時發布聲明，在公國軍解散之前，不會繳納一分錢給賽雷西亞公國，若公國軍進行鎮壓，他們會進一步的抵制，其中可能包括停止進口賽雷西亞公國所有所需的生活物資，甚至將庫存倒賣到其他國家。
洛伊絲打開廚房的櫥櫃，裡面空無一物，糖、奶油、肉品和蔬菜，連最基本的麵粉都所剩無幾，洛伊絲嘆了口氣，拿出隨身的錢包，將它倒在桌上，孤單的一枚銅板在桌上打轉。
吉勒姆將銅板撿起，在手指把玩著，「沒錢了？」
「賣掉珍珠耳環的錢，幾乎都拿去買希爾的藥了，早知如此，當初應該至少拿些銀器出來的。」洛伊絲將銅板搶回來，一臉不悅的看著吉勒姆，「你和希爾出去一整天，沒有像樣的情報嗎？」
「別說可能害死老爺的人，那位大人或克拉克爾了，我們連今天天氣如何都問不出來，街上的情況越來越糟，根本沒人敢出門。」吉勒姆邊說，邊脫下手指上的金戒指，從桌上滑給洛伊絲。
洛伊絲疑惑的看著吉勒姆的戒指，「幹嘛？」
「別擔心不是求婚。」吉勒姆嘲弄的看著洛伊絲，隨後臉色一垮，落寞的別開臉，「雖然上面的族徽已經不值錢了，但戒指好歹是純金打造的，還能換幾天的存糧吧，趕快出去買一買，明天開始，可能有錢也買不到麵包了。」
洛伊絲眼神一凜，將戒指滑回去給吉勒姆，「我不要，這是爸爸留給你的東西，也是爸爸一直交代你的責任，我才不想讓你拿我當藉口推開。」
「搞清楚我可不是為了妳！」吉勒姆又把戒指丟過去，「我是為了希爾，他本來就是沒餓過幾天肚子的有錢人家，加上身體剛好，要是營養不良可是會死人的。」
「那我更不能要！」洛伊絲直接把戒指朝吉勒姆臉上丟去，「拿希爾當藉口，太可恥了！」
「妳這個丫頭可不可以別那麼頑固啊！妳是要希爾餓死才甘心嗎？」吉勒姆又把戒指丟向洛伊絲。
沒想到洛伊絲街也不接，閃也不閃，任由金戒打在她的臉上。
金戒掉在地上，洛伊絲直瞪著吉勒姆，表情像在表達她永遠不會再碰那個髒東西。
一隻手撿起了金戒，將它交到吉勒姆的手中，「收好它，洛伊絲說的對，復興你的家族，這是我父親一直以來希望你做的事情，如果你自己不願意，我們不會強迫你，但我們不能為了自己的問題，破壞父親長久以來的願望。」
「現在可不是逞強的時候啊大少爺。」吉勒姆無奈的將戒指帶回手上，「要知道我們可是連一塊餅乾都弄不出來了。」
「我去工作吧。」
希爾說完後，洛伊絲立刻皺起眉頭，吉勒姆則是肩膀垮下來的苦笑，「少爺，我不是看不起你，但現在你能做什麼工作啊？城裡可是連最低階的清潔工都在罷工喔。」
「我今天出去打聽情報的時候，收到一張傳單，上面說有商會在找粗工，當天提供薪水，也可以直接將薪水換成麵包，工作好像是伊斯特爾城的補強工程。」希爾將手中的傳單遞給吉勒姆。
吉勒姆疑惑的看著傳單，薪水算是公道，看起來也沒什麼可疑的，承辦的商會在城裡也算正派有名，唯一奇怪的就是，現在城裡都快燒起來了，怎麼還有人悠閒的在補城牆。
不過那些都不是重點，最讓吉勒姆擔心的是……
「你真的，行嗎？」看著希爾從沒有出過力的手，吉勒姆感覺到比當天洛維克家族被圍殺還要濃厚的不安。
4-2
第二天天還沒亮，吉勒姆就把希爾挖起來，兩人沒等洛伊絲醒，就趁著清晨之際，來到傳單指定的地點，伊斯特爾城的北方。
「今天的大家，早安！」一個體型魁武，身材壯碩，長相粗曠，裸著上衣的男子，拿著擴音器站在一個像是死刑台的高台上，對著底下的工人們喊話。
「早安！」底下的工人們，也充滿精神的回應，除了還沒清醒的希爾。
「我知道，大家心裡都很不安，也都不想來上班，明明我們的老闆洛維克大人都給人抬死了，我們還在這邊做什麼工，應該要去廣場那裡給大人出氣，但是……我們黃金城建設出來混，就是憑三樣東西，夠快、義氣、苦力多！大家說對不對！」
「對！」
「洛維克大人在臨死之前，交代我們要把這面牆，修得跟新的一樣，現在大人走了，為了不讓大人丟臉，我們不僅要跟新的一樣，還要比以前的新的還要更好，更大，更華麗，更堅固，讓每個來阿伊的外國人都知道，我們大人是怎麼做事的，大家說好不好！」
「好！」
工人們慷慨激昂的回應著工頭，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工地與中央廣場沒有兩樣，也難怪其他地方都開始罷工了，這裡還能明目張膽的工作。
「看到他們那麼支持父親我是很開心啦。」希爾雙手抱胸，面無表情，無言以對的看著吉勒姆，「你確定這家商會正派嗎？」
「聽說工匠都有獨特的脾氣，而且我們現在管不了這麼多了，要知道他們可是付錢的人。」吉勒姆說完，冷不防的剪斷希爾的馬尾。
「噎！你幹嘛啊？」希爾摸著自己的頭髮，忽然失去一大半的重量，突然很難適應。
「做這種高體力的工作，可不能留著礙眼的頭髮，你該不會認為你能悠哉地度過今天吧？」吉勒姆臉上帶著殘酷的笑容，手中的剪刀不斷張合，「別擔心，我帶你，從今天開始在工地請叫我前輩。」
「昨天有分配到工作的請找你的組長報到，有人不幹的請組長找我要人，沒工作的和新來的，到我前面來排隊。」
依照工頭的指示，希爾和吉勒姆到工頭前的桌子排隊，人潮比想像中的還多，但工頭還是全部都接收了，彷彿他們為了蓋好城牆，不用任何成本考量似的。
「你們新來的啊……」工頭打量的看著希爾，嘆了口氣，「少爺啊跟父母吵架了吧？趕快回去跟你爸媽道歉，終究是自己的孩子他們一定會原諒你的，不要一時衝動離家出走啊。」
「呃……」聽著工頭的敦敦教誨，希爾當下不知該如何回應，「我媽生我之後就難產死了，我爸前陣子過世，所以家裡需要錢……」
「這樣啊，我知道了，我會讓你做輕鬆點的事情，但這樣錢比較少喔。」
「別擔心啦頭仔。」後面的吉勒姆摟著希爾的脖子，拍胸脯說：「這個少爺我換帖的，今天我跟他一組，分配難一點的也沒關係啦，我保證不會出事。」
「吉勒姆又是你喔，又來賺錢開女人，像你這樣勤奮工作賺錢嫖妓的人真的不多了吶。」
希爾面無表情的看著吉勒姆，吉勒姆心虛的用笑容回應。
「好啦，看在你的份上，你們就去搬磚頭吧，記得那些磚頭很貴的，別弄破太多喔。」工頭說完後，將兩人的名字勾選起來，「不用我教厚？」
「安啦安啦，老手了。」吉勒姆拉著希爾，走到工頭交代的地方。
一大堆的磚塊。
「搬磚，算是建築工地裡面，最簡單，最沒有技巧門檻，但同時也是最花體力的項目，知道嗎，學弟。」到了工作地點，吉勒姆就擺出前輩的嘴臉問著希爾。
「知道……學長──」希爾瞪著眼睛，努力的和顏悅色的回答。
「首先，兩人一組，甲方從磚塊堆裝買一推車的磚塊後，推到這個升降台上，由乙方拉動升降台並將磚塊整理好給作業組，這樣你懂了嗎？」吉勒姆像是在教育小孩般的問。
「懂了──」聽著吉勒姆的語氣，希爾的眼睛都快鄧出眼眶了，但他還是努力的用尊敬的語氣回答。
「你選甲還是乙？」
「隨便，讓你先選。」希爾輕笑，這種只要出力的工作選哪個還不都一樣。
「那我就選比較輕鬆的乙嘍，希望你不會後悔。」吉勒姆望著天空，略有深意的說。
希爾按照吉勒姆的指示，將磚塊放在推車上，裝滿一車之後，將它推到升降台……推……推……推不動……
明明底下是輪子，但希爾不管怎麼推，推車依然紋絲不動，簡直像是生了根一樣，希爾用盡生平最大的力氣去推，推車還是沒有前進半分。
「慢吞吞的，你生小孩啊！」吉勒姆在城牆上頭不悅的問，他周圍的工人反而沒有任何火氣，而面帶笑容地看著兩人。
「這根本推不動，你行你上啊！」
「哼──」吉勒姆彷彿早就料到這句話，兩手一攤，從升降梯下來，走到希爾面前，推著推車，隨後，出乎希爾意料之外的，原本根本推不動的推車用緩慢的速度逐漸靠近升降台。
最後吉勒姆一推，將所有磚頭都推到升降台上，然後看著希爾，「你請。」
「好啊，我來。」希爾捲起袖口，走到城牆上方，轉動升降台的輪軸。
「呃……呃……」輪軸比希爾想像的還重，但不是完全不會動，升降台和推車一樣，慢慢的往上提升，雖然才到一半，希爾已經滿頭大汗，但他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然後，他突然感覺到雙手無力，生到一半的升降台突然下墜，將磚頭摔破大半，其中一顆還飛到吉勒姆的腳指頭上。
「你來亂的啊！」吉勒姆眼角流著淚水，單腳跳著對希爾大吼。
4-3
「來，今天雖然不太順利但慶祝兩位初來乍到，這個紅包請收下。」收工後，工頭對著希爾和吉勒姆拿出兩疊銅板，「啊，你們說要直接換麵包厚，來……多給你們一塊。」
隨後，四塊又乾又黑還有點髒的麵包，出現在桌上。
希爾雙手顫抖又無力的接下麵包，他的手指不僅沒力，而且破皮，還有瘀青，他不敢想像明天他要怎麼工作，看著手中的麵包，以他以前的生活，這種麵包連僕人都嫌難吃，但今天看起來卻格外誘人。
「多一塊，可以明天留著當早餐，頭仔，你們這工期多久啊？」吉勒姆反而像是沒事似的跟工頭聊天。
「快沒了啊，城牆都快修完了，做完這批之後我們要先離開阿伊，不然出事可就有錢沒命花了，你們要不要一起啊。」
聽到工頭的邀約，希爾和吉勒姆眼睛發光的看著對方。
吉勒姆心裡激動，但依然維持平靜的語氣，「好啊，我也想看看其他城市的小姐怎麼樣，出城的時候記得約我們喔。」
「一定一定。」
4-4
道別了工地之後，兩人吃著剛領到的麵包，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上劍拔弩張的氣氛越來越惡化，即使是遠離中央廣場的城牆附近，也感覺的到緊張的氣氛，沒有店家敢在晚上開張，家家戶戶也都門窗緊閉，路上的行人們不是拿著武器就是帶著警戒的眼神看著每一個路過的人。
「真可怕，感覺好像隨時會打仗似的。」吉勒姆試圖與希爾閒聊來迴避這種氛圍，但希爾似乎因為太累了，沒有回答。
「希爾？」吉勒姆看著身旁，希爾不在，他又轉過身，希爾已經倒地，他的身邊還有兩個拿著木棒的黑衣人。
「靠北……」太大意了，吉勒姆忘了他們本來就是被通緝的對象，想說希爾和自己都學過劍術，應該不至於會被人襲擊才對，但今天工作之後，已經沒有多餘的餘力去留心身旁的異狀，連被人跟蹤都沒有察覺。
吉勒姆伸手拿出他隨身的斧頭，結果後腦一棒，他的眼前陷入黑暗。
創作內容
短篇小說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