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段落：
「我說……這真能吃？」
……
雖然知道絕對得不到回答，但牽扯到自己性命攸關的事，最好還是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不知為何，今天她的笑靨顯得特別明媚燦爛，大概有多數也是心裡作用的影響吧。
她抬起頭，笑得煞是好看，卻和她身後的那口鍋裡的冒著泡煮著的東西儼然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把煮飯的鍋子和平常煉蠱的鼎給搞混了還什麼的，裡頭裝得那滿滿都是拔了腳的蜈蚣、切成塊的蛇肉還有曬成乾的蛤蟆，一看都不是什麼讓人提起食慾的東西。
我不禁有些後悔。
接近長安近郊，過路的行商蹤影也變得豐富了起來。來自西域的、蠻夷之地的商人匯聚於此，其中也不乏中原一帶稀罕珍奇的貨品。苗疆一帶的食料用品自然不在話下。
「如果有看到什麼想要的，也可同我說說。」
想我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講那句話。
當她蹦蹦跳跳拉著我走向遠處一個隱蔽的小攤販時候，我就有種不好的預感，當看到裡頭賣的商品的時候，我的內心則又蒙上一層陰影。
「這些東西……我可不知道怎麼用。」
我把視線撇開，想著該怎麼搪塞過去比較好，然而她拉著我衣袖的力道卻是極其強烈，直盯盯著望那些食材都快瞪成鬥雞眼。
她自然是不可能開口和我要求要買的，但是從她的態度已經很明確地說明心底到底有多麼的興奮。就只差沒像個小動物般搖著尾巴、豎起耳朵，用水靈的大眼看著我猛瞧了。
事實上就連我那些不會調理的藉口也是白費心思。
當她挺起那小小的胸脯，露出難得自信的神情時，我就知道這下子連廚子的活都不必操煩了，這裡就有個現成的掌廚。大概是在那樣的背景上讓她自然而然學會了調理的方法，為了要存活下去，所以也必須利用當地現有能夠利用的食材煮出合適的料理吧。
雖然她有那份心意我自然很高興，但看著鍋裡漂浮的食材，那份感謝的心情便硬生生地卡在喉裡有些難以啟齒。反正若只我一人旅行至此突然想吃些什麼，就是再怎麼樣我大概都不會想到這樣的食物。
我就這樣看著她調理，看著她用湯杓舀起一口鍋裡的東西，看著她撩起一邊長髮探出小小的舌尖嚐味道的模樣，心情挺好的模樣。感覺如果婉拒她的好意，把那鍋不知道什麼玩意兒推開不吃的話，心頭多少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空氣中瀰漫著香味和尷尬的氣息。
我覺得自己真心是在拿生命做賭注，就某種意義上，在我下山之前沒有請師父給自己算上一卦運勢和天命為何，終究讓我有些忐忑，不會吃了這鍋以後就直接駕鶴西歸仙逝而去了吧……？
想多終究是沒用的。
當一個小女孩笑咪咪地捧上自己親手做出的食物時，無論那是不是真的有毒、會不會因為吃了這東西而上吐下瀉，就算可以拒絕遞出碗的手，你也找不出太多理由婉拒滿懷心意的笑容。
晚餐煮好了，熱騰騰地一鍋端平在我面前，看起來沒有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不管我今天說什麼，大概都免不過要嚐嚐這鍋風味獨具的料理。
我掩飾了一下臉上的苦笑，看著眼前的五毒女孩兒。
『師父，看來徒兒還資歷尚淺，有待磨練啊……』我心暗道。
大概稍微看出我心裡的猶豫，女孩兒看了一看自己手中的碗，又看了看我，有些遲疑又在我面前很正經地吃了一口，像是在說明這碗裡的東西確實沒有問題，她沒有想要加害於我的想法。
其實我倒是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再說來，如果真的有那樣的想法，她壓根不需要用這麼明顯的形式使我感到猶豫不決。
我從她手上接過了碗，撈起一支蛤蟆腿，看了看她充滿期待的眼神，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做好充分的心理覺悟。如果這也算是江湖的試煉，那麼或許打從一開始我就無法逃過這次考驗。
內心的猶豫是絕對的。
不過光是在那困擾著，情況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酸甜苦辣鹹澀腥沖，不管哪一味，這口嚥下肯定對我都會開啟另一個全新的領域。我著實也管不了那些，越是看著眼前的這鍋東西，心裡只會越是把它想得越是恐怖而已。
還不如一股作氣先試試再說！
我不願再想，在女孩充滿期待的眼神下，我提起湯杓就著口那是一閉眼一仰頭，開始咀嚼起嘴中複雜的味道。
濃郁的野性風味裡帶著一股藥草般地氣息，卻又不是那麼簡單的清香，而是更為強烈、足以刺激舌根味蕾的衝擊感。
「姆……」
可能這就是屬於她那兒的美食也說不定，若不是這樣，東西也不會大老遠的從那麼遠的地方運來長安城裡。常聽人說長安城裡沒有買不到的東西，只有想不出來的東西，想想還是有這話的道理所在。
對於修道人士的飲食而言，這調味還是太刺激了點。
不是那麼適應，但……歸根究底起來還不算太糟。
起碼比起起初最壞的預想，能入口的食物已經算得上是值得慶幸的結果，如果她錯把料理的方式和煉蠱的方式弄混了來，現在又會發生什麼事那就很難說得準了。畢竟看在我們這樣的外行眼裡，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五毒女孩兒有點緊張地望著我。
直到看見我嚥下口中的食物，並且沒有露出什麼古怪的神情，也沒有噁心嘔吐的症狀以後，她才總算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大概是由於沒有言語的關係，所以更能夠清楚看得出臉上的表情變化。雖然總是很安靜的模樣，但我不禁猜想，或許她是為了不給人添麻煩，或是不想使人對她反感，所以才刻意壓抑了自己的行為。
她的確是個安靜的孩子，但那更多是是她善體人意的表現。其實在她的行為動作裡，從來不缺乏豐富的情感變化。
看她吃得開懷，我也因為口味緣故沒敢吃得太多，竟不知道究竟她的胃袋有多深，居然大半個鍋子裡的食物都讓她給清了精光。
飽腹的滿足感還是會讓人有些鬆懈的，趁她沒留神，我又多瞅了幾眼她捧腹瞇著眼睛一臉幸福昏昏欲睡的傻笑模樣。
孩子終究還是孩子，天真無邪的模樣還是最合適的。
深秋的夜總是寧靜，抬頭一瞧，掛在山頭的那彎殘月，和五毒女孩嘴角勾起的弧度，彷彿卻有幾分相似，使人不由得感到平和。
我看著她的臉，不禁想，要是之後還有機會讓她煮些自己喜歡的東西，或許我仍然對那些像蠱毒般的食料敬謝不敏，或許我還是看著鍋裡頭漂浮的蜈蚣、蛇肉蛤蟆乾什麼的眉頭深鎖。
但……若她能夠因此稍稍的展露出那樣滿足如孩子般的笑容的話。
可能，真的是可能……
我認為這樣子，或許也不壞。
創作內容
蝶緣 第七段落
劍靈 (短文) (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