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筋
*
「只是作業流程上的例行公事而已,不需要這麼緊張。」
「……我、我沒有,緊張……只是不喜歡,面對面……」
闐暗之間。
伴隨低聲話語,一盞炎晶燃燈被逐漸調整轉明,搖曳的光火佇於房中唯一的桌上舞動著,四散而開的影以桌為中心張牙舞爪躍動。
「妳是杜爾門先生的獨生女沒錯吧?還是有其它的兄弟姐妹?」
「……沒、沒有……」被審問的少女眼神不停飄移,四處張望的模樣不禁讓人覺得她的話語沒有任何可信度,且那忽大忽小的音量著實讓人覺得她是個精神疾患,更加無法採信她的證詞,但這例行性審問卻又是上頭所要求的流程,即使一眼看起來就不怎麼相關的傢伙,只要有一定程度上的嫌疑,便得進行審問紀錄,只因為上層認為這樣能夠從蛛絲馬跡中探求出真相,並能展現維安機關的絕對權力與威嚴。
然而此次接手的案件看來沒什麼需再調查的部分,純粹就是死者倉促逃亡時偶然的抽筋落馬,運氣極差的被驚嚇到的馬狠踢又猛撞上硬物而死。
而眼前這名這名少女──瑪琳,與此案微乎其微的關連性呢,不過就是其父親杜爾門乃是一名奴隸主,周旋於各個商會、商人、煉金術士、魔法師之間,負責引介金流與追回債款,而最終超過期限仍未能付清債款的人,便由奴隸主這邊先代為賠償部分債款,然後抄光對方的財產,將欠債人打入奴隸階級,榨取那人最後一絲價值,去償還他剩餘的債務。
以凡赫斯特這國家來說,奴隸主並不犯法,奴隸想要逃跑因而於逃亡途中死亡,也沒什麼奇怪的。
眼前的這名少女年紀輕輕便也或多或少地分擔一些她父親的事業雜務,進行奴隸的管理巡視,與此案的死者有過幾次接觸而已。
僅僅如此。
繼續既定流程式的就這麼進行著無所意義的問答,卻只越發感覺這名少女沒能受到正常教育,不論談吐語氣還是應對的態度神色,都展現出過分怕生的自閉傾向,想來是根本沒有多少與正常人社交的機會。
『真是個可憐的女孩,搞不好她爸關心自己麾下財產與奴隸們付出的心血都比這女孩還多。』審問官不禁如此想著。
終於百無聊賴的完成了這個無趣的流程,維安官翻閱幾次方才以鵝毛筆記錄下來的資訊,無聊地打了個呵欠。
「好了,妳可以離開了,看吧?的確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吧?」維安官和緩地試圖令眼前這過度神經兮兮的女孩對維安機關的印象好些。
但那女孩卻絲毫不領情。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維安官的臉龐,接著戰戰兢兢地直盯著門口,爾後垂下了頭,掃視著從她那位置抵往門口的地面路徑,然後迅速地起身,也不應答維安官的話語,就這麼徑直的快步離去。
或許是依然太過緊張,一個不慎便絆到了自己的腳,猝不及防地摔倒在維安官的椅後。
才正想起身去攙扶那女孩,她卻搶先呼喝止卻維安官的行動。
「我、我自己會站起來!」莫名歇斯底里的失聲提高音量,仿若在恫嚇著維安官拒絕肢體的接觸。
瑪琳就這麼慌張地衝了出去。
「果然是個古怪的小丫頭哪,唉,算了,反正也不是會成案的傢伙,隨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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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了,拿到了,咕咕,咕呼嗚,可以進行新的測試了。」
自信的笑容。
不多時前那個怯儒古怪的瑪琳,此刻卻嶄露出無比輝耀的光采。
獨自在自己的房中開心地眉飛色舞,拿著自己靠著笨拙慘跌而到手的頭髮。
來自維安官落在地上的一根殘髮。
取過利刀將之一分為二,接著迫不及待從自己床底下暗處夾層拿出了一本怪譎的書本。
厚重的巨大書本外層有著一道道縫線,定睛細瞧便會發現原來書的封面乃是經過防腐處理後枯黃人皮所拼湊,一層又一層的疊覆而成型。
瑪琳呵呵地笑著,仿若慈愛的母親在擁著自己的骨肉般輕柔。
那是如此脆弱無能的她能夠再度感受到一絲快樂的至寶。
能夠與這本人皮之書邂逅,肯定是冥冥之中有著光明神以外的神祇賜予她的恩惠吧?
瑪琳是杜爾門先生的女兒。
瑪琳亦是某位奴隸的女兒。
閱人無數的杜爾門,卻也從未料到自己會有墜入情網的一日,一次收債的行動中,有幸能夠將一名容貌與身姿甚至乃至氣質都令人驚艷的沒落貴族千金收為奴隸。
癡迷於對方的杜爾門於式徹底的占有了對方,但長久以來的奴隸販子身分卻令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正常的與人共度生活。
那名千金利用了杜爾門對她古怪又不正常的溺愛。在產下了瑪琳後千方百計的逃離,甚至沒有帶上瑪琳這個令她只會憶起痛苦的累贅。
既失望又憤怒的杜爾門,望著這被遺下的骨肉,用著冷淡的如同對待自己商團手下的態度對待著瑪琳,卻又偶爾似是憶起過往其妻的愛意而以自己古怪的方式,硬是塞給了瑪琳這個年紀來說用之不盡的錢財。
僅有著可以揮霍的錢財卻得不到愛。
既無法像個農村姑娘一樣學習任何可以養活自己居於安逸的技能,亦沒有自由能夠出外磨練生存的知識與自立的手段。
不被真正的重視、亦不被允許放手翱翔。
囚籠之鳥,僅只是被延續著生命。
如若僅此而已,或許也不至於自卑自嘆,就這麼成日自學埋首於因討還債款而抵押搜括走的書籍之中。
但卻被指派了分擔一些父親的工作,與陌生的人們接觸著實令瑪琳感到害怕,卻又那麼新奇。
這多少給她一成不變的生活帶來了有趣的變化。
但在被他人知曉自己的父親就是杜爾門之後
卻開始受到了無數的嘲笑──
嘲笑自己的容貌、嘲笑自己的舉止、嘲笑自己的所有一切。
這才令瑪琳意識到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如此不堪。
沒能有一副漂亮的臉蛋、沒能有一副婀娜的身姿、沒能有聰明的腦袋、沒能有優雅的氣質。
什麼都沒有,甚至連那群失去自由的奴隸們都訕著這樣的自己。
與渴求自由的其中一位奴隸作了交易,而取得了這本人皮魔書。
擁有了能夠直接操控他人,這股仿若踩踏於他人頭上,矗於安逸之處玩弄他人的能耐。
墜馬而亡者,即是瑪琳透過這本魔書所為。
而瑪琳於維安官審問離開之時跌的那一跤,則是為取得他落在地面上的殘髮。
將目標的血肉或毛皮餵食予人皮魔書,即能夠完全不著痕跡地一定程度上操弄對方的肌肉與臟器。
無能如己。
卻能夠擁有這般妖邪之物,享受著這種高人一等的滋味。
那名為自卑的獸遍體鱗傷,然而一但捉住了反咬的機會──
則是最為窮凶惡極的獸。
艾里斯塔的心扉
艾里斯塔的心扉(創設機關人,規劃間諜課程得以大量訓練課
程的始祖--艾里斯塔,他曾說過自己的心就像一道門,真正打
開他之後,門兩側的人都是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