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帶有某種陽光的屬性，健氣而充滿自信。
「來吧，緹娜。」
如今他倆對望於一個佈滿沙塵、巨大彷若隕石炸出的窟窿，外圍一片黑暗，那個憶中人的模樣卻深鑿入目。
祈樂沒有說話，縱使再怎麼愚昧她都感覺得出緹娜全身散發的警戒與茫然，她只是靜靜站到緹娜跟前，抽刀與數十公尺外的男子對峙。
那名男子眨著一雙桃花眼，淺黃色的瞳仁泛出光芒，一身銀色輕鎧配戴一把金漆繪製的彎刀，薄唇微勾笑出陽光般的燦爛。
可是祈樂放鬆不下來，無論對方看起來有多良善。
「黎特，好久不見……可以請問你現在是什麼狀況嗎？」緹娜吞下再次相會的滿心激動，壓抑著情緒冷靜地開口，她雙手自然垂放在身體兩側，看似頗為放鬆。
「就是夥伴相會，終於可以離開此地的情況吧。」黎特微笑，一隻手平放在刀鞘上，另一隻手插在口袋裡，目光熾熱的望向緹娜身邊的祈樂，「不過在此之前，有個人的命得留在這，我才能跟著妳走。說來緹娜妳真的很厲害，先前洛茲妲雅交待妳的委託，妳居然有辦法完成。」
緹娜眼神一暗，迅速瞥了一眼臉色很難看的祈樂，「那是什麼意思？我記得之前的委託我沒完成，你是不是搞錯了？」
「啊，我以為洛茲妲雅有跟妳說明清楚呢。」黎特朝她們踏出一步，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她不是讓妳找人嗎？為的就是要代替我留在這裡，我才能離開此地跟妳一起去冒險啊。」
「……你到底，在講什麼？」
「哈哈，看來我得全部講一次。」
他一彈響指，巨大窟窿中無數塵土發出淡淡的金黃光芒，柔光將緹娜與祈樂的視線弄糊，眨眼之間變得有些迷濛。
「看到了嗎？這個空間，充滿著力量──用我的生命換來的力量。」黎特輕聲訴說，那嗓音依然溫和開朗，卻令人不安，「東方沙漠的女皇，自古以來掌握了強大的魔法能力，並同時威震天下。所謂的強大不僅是指女皇自身的能力，整座專屬於女皇的金字塔數年如一日，終日供應源源不絕的能量與她，而這些能量，便來自於人柱的犧牲。」
「人柱？」緹娜茫然道，「所以……你是人柱？」
「好聰明。」黎特點頭，「女皇的能力，來自三個具有魔法能量的人的犧牲以及其本身。一為天柱，即前任女皇的靈魂殘骸；二為人柱，即女皇候選時已逝之人；三為地柱，此即東方沙漠首任女皇的輔佐祭司……。而我身為人柱，於女皇在殿之時不斷供應她力量，現在，該是換人的時候了。」
該是換人的時候了。
話音方落，祈樂終於忍受不了黎特說話的口吻，整張臉皺起來，「欸！你這意思是要我死在這邊嗎！」
「嗯，我以為緹娜帶妳來時，妳就有心理準備了？」
「開什麼玩笑？你這傢伙不是死了嗎？哪還有換人之說？」
「當年我有能力離開此地，只要支持新女皇的人柱一換，我就能再無牽掛的離開。」黎特露出完美的笑容，笑意延伸到眼底，「別說廢話了，看樣子新女皇的誕生需要一點時間……趕緊動手吧，緹娜，人就在妳旁邊啊。」
緹娜雙手一顫，神色冰冷而陰沉。
他當她是誰？
「黎特，我不能這麼做。」她慎重的開口，不意外的，看見對方凝滯幾秒的笑意，「我不會背叛我的同伴，縱使是為了你。」
「緹娜……那我呢？」
「你……」
緹娜啞口無言。
她曾經想過，如果黎特還活著，她就要去找他，無論是多遠的地方她都會盡全力去找；如果黎特已死，她就會親自到墳前緬懷他，無論墳下是全屍還是空無一物。
但她沒有想過，黎特以這樣半生不死的方式活著，現在換得他全身而退的選擇，居然還是祈樂的犧牲。
她知道這不僅是自己的選擇，祈樂絕對不可能答應這種於她絕對不利的要求。
但黎特很聰明，他不問祈樂，而是要她做出選擇。
「那我呢？」黎特保持自信的笑容輕聲詢問，迷濛的橙光看似溫柔，卻暗藏洶湧。
「……沒什麼好問的，祈樂的命與我無關。」緹娜瞇起眼，阻絕迷濛的視線，「黎特，你是我的昔日同伴，當然我也不願意讓你一個人待在這裡……如果人柱的條件是女皇候選時的已逝之人，也就是說，現在的我們正處於這個階段，那麼其他人的死亡也會成立吧？」
「緹娜？」祈樂不解的回過頭，「妳想幹嘛？」
「我的意思是，之前我們還有個同伴，一個叫蘇士的人就死過了。」
「噗，那個不算。」
黎特嗤笑，「蘇士根本沒死，那個小子果然跑出去玩了嗎？」
蘇士沒死？她們可是親眼看到他被切成兩半啊……
緹娜跟祈樂半信半疑的互望，然後看向那個自己樂得很歡的黎特。
「你認識蘇士？」
「蘇士那傢伙……怎麼說呢，是東方沙漠的三柱之一，號稱永遠不死的首任女皇輔佐祭司……喔，那副不正經的模樣是怎麼擔任祭司的連我也不能理解，大概首任女皇識人不清吧。」黎特輕哼著，歪頭，「所以，我無論如何都想離開這裡跟緹娜在一起，既然好心的緹娜做不出選擇，那這位小姐，就讓我們來商量一下如何？」
該來的還是要來的嗎？祈樂握緊刀柄，一副準備開戰的樣子。
「沒什麼好商量，你要是想殺我就來吧！邪不勝正！自私的你會得到代價的！」
「我還打算跟妳講呢──新任女皇估計不是蘇士選的那兩個小女孩，而是另外的治療師或穿得黑漆漆的女人，那兩位都是妳的好同伴吧？留在這裡當人柱支持她們不好嗎？」
「我……」祈樂身體僵直半秒，那是什麼鬼邏輯？她祈樂除了這個選擇就沒有別條路能選嗎？
「何況妳的說法簡直漏洞百出……我在這裡幫助洛茲妲雅鞏固國家大業，妳怎麼能說我是邪惡的？」
眼見祈樂在黎特的逼問下不再說話，緹娜感到有些訝異──她以為祈樂會立刻反唇相譏，難道在這之前，她經歷了什麼嗎？
可是不管怎樣……她都不想遇見誰的死亡。
是黎特還是祈樂──她真的只能這樣選嗎？如果她拉著祈樂離開，恐怕黎特會立刻衝上來與祈樂廝殺，那她又該保護誰？
看著祈樂略微顫抖的雙手，緹娜突然不曉得該怎麼開口才好。
這不是她願不願意，就能決定的事情。
「好了，我的耐性差不多要到極限囉。」黎特那張俊俏的臉陡然失去笑意，在緹娜來不及反應過來黎特的意思之前，迷濛的橙光迅速匯集成無數根綻放亮光的弓箭，流星般急速朝祈樂飛來──
「碰！」
一抹微弱的湛藍在黃色亮光消失之際，穩穩貼著祈樂與緹娜。
速度之快，連緹娜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睜圓雙眼低首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後再看向湛藍之外那抹顯而易見的失落──
「緹娜，妳不要我了。」苦澀，被暴力吞入腹中。
「我、我沒有，那只是──」
「妳明明知道……我們的過去有多美好，為什麼要救她？為什麼是她？她明明沒有陪過妳……她不知道妳的喜好、妳的習慣、妳的調皮歡快，為什麼你選的是她不是我……？」黎特眉間擰出不可忽視的絕望，那眼眸中頓失的光芒與周身淡下來的光澤同步削弱，黯然神傷的眼神如一把匕首插進緹娜的心臟，隨著呼吸隱隱抽痛。
「不……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那是我的本能──」
「緹娜，解除這個東西。」祈樂冷冷開口。
那聲音冷冽恍如冰雪，讓緹娜完全不能適應。她訝然的望向祈樂，在幾近失去光芒的黑暗中，只能隱約辨識對方的剪影。
「妳要做什麼？」緹娜依言解除防護力場，帶著愁容問道。
祈樂向前踏出幾步，從容自窟窿邊緣滑下，與黎特平行而視。雙手緊握的斬馬刀閃爍著冷光，映在祈樂燃燒著不明之火的眼瞳中，筆直與腰桿平行，黑色馬尾隨著她的移動輕輕晃動，而後靜止於肅穆之中。
「你要我的命，是吧？」祈樂咧開嘴，露出獰笑──
「那就來搶啊。」
嗚喔喔其實這章的發展根本全在我意料之外，下筆才發現這劇情發展好清奇。
突然覺得祈樂根本是繼尼祿之後最帥的角色了啊啊啊(?)
這個角色的心路轉變跟先前戰鬥頗有關連，我想下一章應該有機會講吧吧吧吧?
創作內容
小說 - 魔墜未名(停更中)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