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當原是數十年前名滿江湖的唐家堡門下產業，當年放眼渝州也算赫赫有名的大當舖。只是花無百日紅，現在年輕一輩的已經沒人聽過這當舖，只剩下一些老人還記得。唐家堡那些年裡，幾個兄弟間算計鬥爭、枉費心機，最後只敗光了唐門基業，迅速沒落。現在莫說江湖上，就連要在蜀中一帶找個認識唐門的都不容易，而區區永安當，也像陪葬般傾頹成一幢廢墟。
就算是當年再怎麼風光的大當舖，也經不起數十年風吹雨打、無人維護，一些堅固的棟樑還挺立著，磚瓦泥牆卻都已經斑駁、毀壞。大門上曾經鮮麗的朱漆幾乎脫落殆盡，露出一片滿覆著灰塵與蛛網的陳舊木板，只看一眼就覺得確實是很適合女鬼出沒的地方。
不過仔細想想，這千年女鬼不是出沒在古代墓塚，而是窩在渝州的小小廢墟裡，其實已經很有人味了。龍幽看王蓬絮顫抖著手鼓起勇氣輕敲了兩下門板，覺得她戰戰兢兢的樣子還挺有趣。
南宮煌已經又回室韋去了，龍溟及凌波也依然決定先去雪石路探探，一個越行之術就走得不見人影。這麼一來，這裡唯一能帶龍幽去找龍葵的當然就只剩下王蓬絮，就算再怎麼怕鬼，這個任務還是非她莫屬。讓四歲的凌音獨自看家也不好，就一起把她帶來了。
凌音帶著驅鬼符咒，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很是鎮定，畏首畏尾的王蓬絮算是徹底被小瞧了。龍幽倒覺得王蓬絮或許不是怕鬼，而是單單害怕龍葵也說不定。
門內傳來腳步聲，龍幽兀自懷疑鬼為什麼會有腳步，王蓬絮已經觸電般猛地將敲門的那隻手抽了回來，凌音則是冷靜地挾了兩三張符咒在指間，以應萬變。
在龍幽的預料中，那扇門應該要緩慢而陰森地被打開，然後從門縫間出現一個滿是哀怨、或者陰氣逼人的凌厲女鬼，冷冷嘲笑幾聲他們的愚蠢之後開始作祟才對，但事情卻不是這麼發展。
碰！
「咿呀呀啊啊──！」才聽到一點大的聲響，王蓬絮就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連翅膀都縮在一起。
龍幽先是被王蓬絮的尖叫嚇到，才發現是那門板無預警「轟」地一聲脫離門框往前倒下，拍起地上一整團的陳年積灰，被日光照射得迷亂，龍幽和凌音只瞇起了眼睛，各自用袖子捂住口鼻。
「真是的，絮兒姑娘，太過杯弓蛇影了呦，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龍幽一面徒勞無功地試圖揮開那一團飛起的塵埃，一面等著女鬼走出來。
然而這次他還是失算了，那個粗暴推倒大門的人一走出來，龍幽的驚嚇程度不亞於王蓬絮，渾忘這漫天的灰塵，倒吸了一口氣。當然，引起了一連串形象盡失的劇烈咳嗽。
走出來的果不其然如南宮煌所說，是個身穿紅衣、令人顫慄的可怕人物，而且絕對存在了有千年以上，但卻跟「女鬼」扯不上什麼關係，因為他既非女也非鬼。應該說……他是個男的、魔族。
灰塵還在漫天飛著，不過龍幽確信自己不會看錯。「魔尊大人……您為什麼會在這裡？」
走出來的人竟然是重樓，即使是這破舊的老屋，依舊不損他一身傲氣。重樓盯著龍幽瞧了一會兒，才好不容易像是想起了這個人是誰一樣，看來夜叉皇子在他心目中根本無足輕重。
「與你無關。你不在祭都，又跑來這裡做什麼？」他反問。
重樓的語氣一如既往，像是在對著什麼軟弱又低等的存在說話。這點龍幽早就已經習慣了，因為六界之中，力量堪與這位強大的魔尊一較長短的確實沒幾個，在魔尊重樓的眼裡，他這幽煞皇子還真算不了什麼！
可喜的是，這號絕不能得罪的危險人物其實並不難相處。大概是因為力量強大到近乎無敵，重樓從來不屑任何人所使那些虛偽的小聰明、或是陰謀詭計，所以跟他相處的模式，也只需要真誠、簡單即可。就算是偶爾誤觸逆鱗，重樓大多也不屑理睬。
相對的，要請求這個我行我素的魔尊大人做點事情，同樣難如登天。
「我是來找一個叫做龍葵的……」龍幽話才說到一半，門裡面傳來了凌音的聲音。
「放開我！你這個女鬼，快點放開我！」原來是凌音不知什麼時候跑進了屋內，現在她被一個俏麗卻看來氣勢凌人的紅衣女鬼拎在手上，雙腳離地不斷踢著，卻一下都沒能踢中目標。
不用想也知道這必定就是龍葵，龍葵飄在空中，長長的紅袖看不見雙手，過低的襟口露出小片酥胸，有些惹人遐想。然而她的一舉一動卻又帶著龍幽熟悉的、獨屬帝王家的貴氣。
「看什麼看？臭小子，就是你把這小鬼帶進來的嗎？」龍葵睨視著他，她豔紅衣袖上貼著幾張凌音的驅鬼符，但顯然沒有一點作用。身為千年女鬼的龍葵當然有資格稱龍幽為臭小子，這是無庸置疑的。
「什麼小鬼，你才是女鬼！放開我！」凌音大聲頂嘴。
龍葵飄得更高，以便往門外張望，門外那個粉色衣裙的少女映入她的眼簾，隨即龍葵就開心地如凌音所願把她丟到了地上。
「好痛，你居然摔我！」
「呦，這不是桃子嗎？」她一陣風般飛到王蓬絮面前，像是盯上獵物的鷹。「好久不見啦，怎麼這麼久沒來看我呀？」看王蓬絮畏縮的樣子，龍葵又笑得更開心了。
「其實呢……」龍幽有些無奈。「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是希望龍葵姑娘能為我們驅鬼。」
「驅鬼？」龍葵有些搞不懂，歪了一下頭，勾起一抹自得的笑：「這渝州城裡的鬼，從城東渡口的溺死鬼、到城西竹林裡的冤死鬼、路邊的餓死鬼、到上個月翹辮子的短命鬼，哪個不歸我管？」
「說吧，到底是哪個不長眼兒的，我立刻去給他點顏色瞧瞧！」她一邊說，一邊揮動著鮮麗的紅袖，煞是動人，晦暗的永安當內一些小鬼紛紛從牆壁裡、地板底下冒出頭來。
「是啊，渝州城裡居然有鬼不聽從龍葵大人！」
「要給他好看！」
人多勢眾，鬼也一樣。這滿屋子的陣仗任誰看了都要忌憚。「久聞龍葵姑娘神通廣大，眾鬼都要折服在你裙下，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龍幽順著永安當眾鬼的馬屁也誇了幾聲，對重樓不以為然地一哼置若罔聞，繼續說道：「不過那些鬼不在渝州，姑娘可否跟我到折劍山莊一趟？」
「折劍山莊，那麼遠？」龍葵一聽便不樂意了，她凌空轉了個圈，說道：「那算了，我不幹。」
龍幽奇道：「聽聞鬼魂一日千里，天涯海角，對姑娘來說怎麼會遠呢？」
「呵。」龍葵亦取笑道：「聽聞魔族神威無敵，六界之中所向披靡，你怎麼還得來求我呀？」
龍幽不懂為何龍葵一聽要離開渝州就轉變態度，雖然可以繼續和她辯下去，但他已經知道龍葵伶牙俐齒，不願意做的事情，說再多也是白費口舌。
一個既死的凡人魂魄留戀人世、不願踏入輪迴千年之久，這樣的鬼自有她的執念，非常人所能理解。因此要勸說她，不論是想威逼還是企圖以利誘之，甚至是想跟她搏感情，都是幾乎不可能的。
那麼他到底還能怎麼讓龍葵答應呢？龍幽沉默了。
龍葵原本想龍幽腦袋還挺靈活，期待著可以和他抬槓幾句，畢竟她身邊的鬼個個唯唯喏喏，把她奉若天神，也久不嚐和人鬥嘴的樂趣了。看龍幽的態度，似乎真的是什麼嚴重的事情。
龍葵哼了一聲道：「喂，我說啊，你到底叫什麼名字，還沒說給我聽呢！」
「在下龍幽。」他瞄了一眼王蓬絮，笑著繼續說出了下半句：「如姑娘所說，正是魔族中人。」
王蓬絮以五毒獸讀心之術，早知道了龍幽的底細，她驚訝的只有龍幽這樣爽快就說了出來。就近站在龍幽身旁的凌音，聽到這句話則驚呆了，瞪大了眼睛直盯著龍幽瞧。
「怎麼，小妹妹。」龍葵又飄到了凌音面前，戲謔地笑道：「妖魔鬼怪，這永安當裡全都有啦，你可是唯一的凡人呢！怕的話就快滾回家裡吧！」
凌音生氣地撥開了龍葵的手，怒道：「誰說怕了！我、我才不跟你吵呢，姊姊叫我做的事，就一定有道理，我才不回去！」
「那麼你就別吵。」龍葵強勢的一句話堵住了凌音的嘴，又轉頭對龍幽說道：「本來我是很想湊湊熱鬧的，但是如果要東奔西跑的……還是算了。我在這裡等一個人轉世，無論如何都要等到他，所以我是不會離開的，對不起了。」
「等一個人轉世，是誰？」龍幽明知問了也沒意義，卻很好奇，況且連重樓都在這個破地方，難道說是傳說中重樓傾心的那個女媧後人？
「是我哥哥。」龍葵兩手交疊在胸前，浮空翹起她的二郎腿。
「景老闆？」王蓬絮訝異地大聲道：「他過世了？」
龍葵以飄逸的紅袖捂住了耳朵，道：「不要大吼大叫的，凡人本就難免一死，這有什麼好奇怪。」
重樓也道：「雖是神將轉世，也不過凡俗肉身，這塵世間本就無人能逃過生死無常。」
「神將轉世？你們不會是在說神將飛蓬吧？」拜魔翳從前每天叨念之賜，龍幽只要想起飛蓬重樓這兩個人，就不由得聯想到又開始打架了、哪一區屋頂又被撞壞了……
「凡人就是這樣，我可是在劍裡等了他一千多年啊！」龍葵說道，總是意氣風發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有些哀傷、又像是在懷念。「我等了那麼久，我跟她……都受了那麼多磨難，才終於又見到他，沒想到這麼短暫，他的一生就過完了。」
重樓並不為之煩憂苦惱，神魔天成，比六界眾生都更接近天道本源。對他來說死生無常都只是六界自然而然的一部份，而他也只是單純在等待摯友再度轉世，所以根本無須悲傷。
龍葵卻不同，她是為了再見兄長一面而滯留陽間的女鬼，等待了千年，卻只換得區區數十載。
「他轉世過後就會忘了我，但是我不想忘記他！在渝洲往來酆都很方便，我可以每天去找他、每天去逼問鬼差他會轉世在哪兒，我是不會走的。」
「這……」聽到龍葵的真誠告白，龍幽的確很感動，但他這邊同樣是為了家鄉百姓心急如焚，這當口實在是無法全心全意地體諒祝福人家，他轉而對重樓請託道：「魔尊大人也曾鎮守神魔之井，保衛魔界太平無憂，免於神界進犯，辟護我魔界八族，如今魔界有難，可否再請魔尊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重樓沉默地看著他，好半晌才開口，卻沒有解釋什麼，只冷淡地道：「回去吧，我不會幫你。」
龍幽原本就不抱希望，重樓的個性是那麼直接果決，一但說出口的話，多半就不會出爾反爾。短短的一句話，或許是想表達這些俗事入不了他的眼、或許是因為重樓自有用意，無論何者，魔尊大人的心思都不是龍幽得以揣測的。
永安當之行暫時就此告一段落了。
「不幫？」病臥在床上的夏侯韜驚坐起來，看著龍幽罕見的、有些喪氣的臉，難得地為外甥義憤填膺，但也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重樓心思早已不在魔界，這樣的結果也不算意外。」
他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好生安慰了龍幽幾句，又叮囑他待在渝州靜待消息。龍幽知道夏侯韜需要些時間謀定往後的計畫，答應了之後又寒喧了一些保重身體云云，結束了這次會面。
夏侯韜這個軀體本就體弱多病，旅行了這麼一段時間雖沒有餐風露宿，也足夠讓他憔悴了。他們一行人在駛往苗疆的船上，甲板上的風隨便一吹就讓他著了風寒。
他萬萬沒想到可以這樣意外的冤家路窄，重樓是力量非常強大的魔將，若能得到他的幫助，簡直如虎添翼，不過這也得他願意。依魔翳在從前祭都的經驗，夏侯韜了解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其中最重要的關鍵，就是抓住一個會讓重樓感興趣的點。
夏侯韜開始思考如何能把握住這一點點機會。
小翠一刻不差地準時將湯藥端了進來，夏侯韜身體弱，有病服藥、無病也要調養，她早就已經做慣了這工作。
「二老爺，您的藥已經備好了。」她打開房門，正巧看見夏侯韜拖著病體不休息，又在使用奇怪的法陣和人說話。剛剛的龍幽公子已經不見，現在正在交談的是那個叫做南宮國師的，天天這樣折騰著，病還能轉好嗎？
小翠忍不住嘀咕。二老爺只說她機靈聰明、可以歷練，可她其實什麼也不懂，不會武功、不懂醫藥、不懂五靈仙術、不會慧眼識英雄、也沒有為夏侯世家出謀劃策的本領跟格局。其實小翠能做的一直都只有服侍好自己主子、以及現在偶爾去陪陪趙靈兒。
「二老爺。」小翠又喚了一聲。「過度勞累對養病有害，請暫且休息吧。」
夏侯韜才轉過頭來，手接過瓷碗，對著小翠點了點頭，她才退了出去。
這場面惹得在一旁遠觀的趙靈兒忍不住向夏侯彰詢問道：「怎麼二門主不吃藥也不會被小翠姐姐罵呢？」
夏侯彰理所當然地道：「他再怎麼不識好歹，起碼也是小翠的主子，又不是不想要月俸了。」
「是、是這樣嗎？」趙靈兒恍然大悟。「果然會罵人的小翠姐姐才是她的本性囉？」
趙靈兒又想起前幾天小翠給她端來安胎藥，她喝了幾口就撒嬌喊苦，說不想喝了，小翠毫不猶豫就給她來了一記爆栗，訓道：「連這一點點苦都吃不了，你以後怎麼當你孩兒的娘啊！」
趙靈兒能感覺出她的責罵裡滿滿的都是關心，所以失去了親人的現在反而常常跟她撒嬌。夏侯彰看在眼裡，多少能明白趙靈兒的心裡想些什麼，其實他本是想爽爽快快地回答「你挨罵是自找的，與小翠無關。」
現在夏侯世家在外奔波的所有人中，事情進展的最順利的，當屬現在已經搭船離開揚州城的夏侯彰兄弟二人不可。趙靈兒心地善良又好相處，自那天好好的大哭一場之後，又變回了平常溫柔可人的少女，縱使是只與她交談過一兩句的人，也對這姑娘青睞有佳。
趙靈兒這幾日過的非常舒適，主要都是來自於小翠的操勞與貢獻，現出蛇身那時的憂鬱及悲傷也淡了許多。如果是跟著他們，趙靈兒想，或許即使沒有逍遙哥哥陪在身邊，她也能試著堅強獨立起來。
前幾日她才剛體會過夏侯世家行事作風，那時他們才剛進揚州城。城門口貼了張告示，說是只能進不能出，她有些擔心之後出不了城該怎麼辦，這主僕三人卻視若無睹、大搖大擺走了進去，小翠還回頭催促著要她快點跟上。
「可是……這個告示說……」
「哈，咱們夏侯世家的人，跟那些老百姓怎麼能一樣呢？」夏侯彰朗笑著說道。
「充其量不過是花錢就能買到的官。」夏侯韜溫雅地補充道。
「也不想想他買官的錢還不是……」小翠即時住口，悻悻然乾笑了兩聲。
趙靈兒聽得呆若木雞，她初出仙靈島，沒見過外面的世界，想不到官場比書上寫的更加黑暗。之後夏侯彰到處拜訪了好些江湖門派、夏侯韜在渡口及錢莊兩處來回奔波，忙了幾日打理家業敦促下屬之後，果然視禁令如無物，順順遂遂帶著趙靈兒及小翠，搭上夏侯世家的船出城去也。
趙靈兒才知道仗劍江湖的俠客，有如李逍遙路見不平、仗義助人的，更有如夏侯世家那樣，富甲一方、力折公卿的。
「逍遙哥哥會來找我嗎？」船上趙靈兒靠著欄杆，忍不住又胡思亂想起來。「離開揚州那麼多日了，逍遙哥哥一定……啊，糟了！如果逍遙哥哥被困在揚州城怎麼辦？城裡有女飛賊啊……」
「趙姑娘，怎麼你總說不願意回去見他，卻又這麼念念不忘呢？」夏侯彰搔搔腦袋，纖細的少女情懷實在不好懂。
「依我之見，他會不會被困在揚州城，首先就要看蘇州林家堡的臉色。林堡主若不願意放棄這個女婿，那麼便如夏侯世家能出得了揚州城，林家堡也絕對有手段讓李少俠插翅都飛不走。」
他不是想潑趙靈兒冷水，而是想說接下來這一段話：「所以你如果會擔心的話，現在立刻講一聲咱們讓船掉頭吧？」
說實在夏侯彰對李逍遙沒什麼正面的印象，但這也怪不得他。
打從認識這號人物起，先是林月如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被他綁在蘇州城外柳樹上；再是有了未過門的妻子，還爬上人家比武招親的擂台；趙靈兒現出女媧型態那天，又聽聞他連自己幹過什麼好事都能在幾天內忘得一乾二淨，一個人能到這種地步，簡直已經是天縱奇才。
「我是不懂李少俠好在哪裡，總之你若放不下，咱們現在就掉頭；不在意了，咱們就去苗疆，不是很簡單嗎？老是顧慮這個顧慮那個，也不會有結果啊。」
趙靈兒根本沒聽見夏侯彰在說什麼，她看著船身划過水面的波紋，愣然出神，幽幽低吟：「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須誓言？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是啊，何必不忘呢？
這是當日李逍遙離開仙靈島時，趙靈兒所吟之詩，不想到頭來不是李逍遙拋棄了她，而是她下決心離開李逍遙。反正都是無緣的，不如退出他的生命，逍遙哥哥跟林家堡的千金也可以當一對人人稱羨的俠侶。
她不哀嘆女媧族的宿命，只惋惜幸福的光陰稍縱即逝。
夏侯彰手肘擱在欄杆上，見趙靈兒已經陷入自己的世界，嘆了口氣：「外頭風涼，趙姑娘自己也當心點。還有不要一直盯著水底，傳說水鬼就是這樣迷惑人心的。」
說罷他留趙靈兒獨自沉思，離開了甲板。
另一頭趙靈兒心心念念的逍遙哥哥並沒有被困在揚州城──他被困在了另一個地方。
「都跟你說不需要了為什麼要一直苦苦糾纏！」李逍遙使勁兒將不斷想撲上來的僧人踹開，壓抑不住激動的情緒，又連踹了兩三腳。
「真是佛都發火！」他感覺自己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拔刀砍死這個智修大師了！「我到底是倒了幾輩子的楣才遇到你這種逼人出家的和尚？不過是路過你這裡，問你有沒有看見靈兒妹子而已，非要逼我出家，你還講不講道理了？」
貌似孩童的智修大師頭一次看見這種怒髮衝冠的施主，害怕的同時仍不忘佈道：「這、這位施主息怒，一念起嗔，殃墮無間。須得入我佛門，參悟五蘊虛妄，方能……」
「住口！我都說了我不要出家，你這人怎麼這樣蠻不講理，非要人人都讓你剃了光頭才肯干休？」
「李大哥，算了，咱們不理他就是了，何必如此動怒呢？」林月如扯扯他的衣袖，好言相勸。
「可惡，在跟他糾纏不休的時候，靈兒妹子都已經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要是找不到靈兒，你教我、教我……」李逍遙想著想著，又惱怒地掄起拳頭想揍人幾拳。
「李大哥，你冷靜一點，把這群禿驢都揍過一頓就能找到靈兒妹子嗎？既然他們不知道靈兒妹子在哪，我們就繼續找下去，何必在這裡浪費時間？」林月如曉之以理。
李逍遙聽她這麼一說，確是冷靜多了，他深深呼吸，平息胸中怒火，才道：「月如妹子，你說的對，是我昏頭了。你們這群逼人出家的光頭和尚，今天我沒空整治你們，改日遇到我可不會就這麼算了！」
「李大哥我們走。」
「哼。」
他們離揚州城還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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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魂為情牽，歲歲年年
創作內容
【仙劍奇俠傳】平凡的明州日子（二十三）
仙劍奇俠傳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