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視覺~
從有記憶開始，我和福爾摩斯君就在一起了。
「爸爸！你現在要出去哪裡嗎？」年幼的我拉住了福爾摩斯君的衣袖，撐出了燦爛的笑容。
別人都說，好孩子要對著父母笑。
否則，會給父母添麻煩的。
儘管我沒有母親，但是，我還有父親啊。
「愛麗絲，」福爾摩斯君就這樣半跪在我面前，流露出溫柔又俏皮的笑容，「警察找我，叫我去破案啦，麻煩妳要替我看家了。」
「交給愛麗絲吧！」我這樣對福爾摩斯君燦爛地笑。
「嗯，那就辛苦妳了。」福爾摩斯君這樣對我再笑一下，然後就離開了，剩下我一個人，待在頗大的房間裡。
我的笑容，也慢慢地褪下來。
辛苦的，一直都不是愛麗絲，只是福爾摩斯君而已。
每一次對我總是露出溫柔又跳脫的笑容，但每個晚上，當我偷偷走出房間，探頭到客廳的時候，總能見到福爾摩斯君坐在自己的座椅上，拿著煙斗，似是在想甚麼往事。
那時候，他的眼神既深邃，又好像有點受傷。
「哎呀！」
「嘭！」
樓下突然出現了巨響，我立刻衝出家門，只見福爾摩斯君就這樣摔倒在門口。
「爸爸！！」我嚇得立刻跑下樓梯，「你、你沒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明樣子看著摔得挺狼狽，福爾摩斯君就這樣跳起來，一臉精神翼翼的伸出拳頭揮舞，「當然沒事啊，愛麗絲，我這個大名鼎鼎的名偵探，又怎可能會被一道樓梯撃敗！」
「…..名偵探和樓梯根本毫無關係吧…..」我無奈地道。
這個人，
雖然別人都說他是曠世天才，世上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在我面前，他除了溫柔外，就差不多跟傻瓜沒分別了。
「哎？」福爾摩斯君愣住，然後看上去突然低落起來，「是、是這樣嗎？」
「好了，爸爸，不要花無謂的時間在難過，快點走吧。」我揮了揮手，「再不走就遲到了吧？」
比起我，福爾摩斯君更像一個小孩子，會因為微不足道的事情，像小孩子那樣難過起來，也會像小孩子那樣發脾氣。
「哎呀，福爾摩斯先生，這是你的女兒啊？真是一個長得標緻的女孩子呢。」突然鄰居路過，笑著注視我們兩人。
我心裡有點期待福爾摩斯君說是，但他只是淡淡地笑著道，「她名字是愛麗絲，以後還請你們多多關照她呢！」
我怔住了，直到福爾摩斯君走了之後，我還一直呆站在大街。
「愛麗絲小姐？愛麗絲小姐？」鄰居一臉擔心地看向我，「妳沒事吧？」
「沒、沒事….」我對鄰居撐出一絲笑容，「姨姨，我是不是很久以前已經在這裡了？」
「嗯，是啊，就是某一天在福爾摩斯先生的家裡，抱了一個嬰兒出來，我們都嚇了一跳呢！」
「那母親呢？有人見過我的母親嗎？」
「……這樣一說…..我們都沒有見過呢。也沒有甚麼女性會來福爾摩斯先生的家，沒有怎見過福爾摩斯和哪位異性過從甚密，所以突然有一個孩子的時候，大家都很驚訝。」
「從嬰兒的時候，我和福爾摩斯君….兩個人…..就一直在一起了….是吧？」我喃喃地問。
「是啊，愛麗絲小姐，妳還好嗎？」鄰居不解地問。
「不、沒甚麼。」我連忙笑著搖頭，「我要回家了，打擾了妳不好意思。」
「不麻煩！愛麗絲小姐比任何同年齡的孩子都要懂事呢。」姨姨讚歎了一聲，「如果我家的孩子也能像愛麗絲小姐那樣就好了！」
「謝謝誇獎….」我只是有禮貌地回應了一下，然後就失神回家。
為甚麼福爾摩斯君總不能在別人面前，承認我是他的女兒呢？
其實我是知道的，
他給了我很多的溫柔，對我比很多父親對女兒都要好上不少。
可是….
可是……..
我也是清楚的。
他從來沒有自稱過自己是爸爸。
他從來也沒有承認過我是他的女兒。
或許這都不重要，
畢竟他對我是何等溫柔，
這些我都知道。
但是….為甚麼我心裡的底層，又覺得如此落寞呢？
剩下我一個人的房間，我就只是坐著、怔著。
至今以來，福爾摩斯君到底隱瞞了我多少東西呢？
確實，我只是一個小孩子，或許福爾摩斯君不是想隱瞞我些甚麼，而是不希望我因而背負些甚麼。
可是、我還是想知道啊。
我不想當一個一直被照顧、被顧慮的孩子。
我想站在你的身邊…….。
如果非得要戰鬥的話，明明我也可以一起戰鬥的。
突然，一直被藏在底部，一直被福爾摩斯叮囑不要打開的箱子落入我的眼前。
只要在福爾摩斯君回來之前，偷偷放回原位，假裝自己甚麼都沒見過就可以吧…？
我內心突然出現這種想法。
我就像偷嚐禁果的孩子般，第一次做出像調皮孩子才會做的事情。
我偷偷地打開了那個聲稱不能打開的箱子。
然後……
我認知裡的世界，都被顛覆了。
…….
…………….
…………………………
「愛麗絲？愛麗絲！」回神過來，福爾摩斯君一臉擔心的樣子注視著我。
「福爾摩斯君…..你回來了嗎？」我努力撐出一個笑容。
「是啊、回來了。妳怎麼了？臉色很蒼白，要不要現在去看醫生…..」福爾摩斯君的表情看著很慌亂，很害怕我會生了甚麼病般。
………明明他………。
「我沒事的。」我對他露出微笑，雖然或許看著有點勉強。
「真的嗎？」福爾摩斯君眼眸裡的擔憂沒減少半分，只是他輕輕摸了摸我的頭，「妳今天好好休息吧，晚飯由我來弄就好了。」
說完，他轉身想要走去廚房。
「…….那個。」明明應該裝著甚麼都看不到才對的，為甚麼，我又會伸出了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福爾摩斯的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他轉過身，對我笑著說，「怎麼了？愛麗絲。」
「對不起，我今天翻開了那個箱看了。」已經有了他會生氣得把我趕出家門的覺悟，我決定跟他坦白。
因為，我需要他進一步的解釋。
關於我的事。
關於他的事。
儘管我覺得這樣已經非常幸福了。
可是……如果這幸福要靠著謊言去擁有的話，
我並不希望擁有這樣的幸福。
剎那間，他的瞳孔收縮，我從來沒見過他浮露這樣的表情。
先是有些驚愕、接著一絲害怕、恐懼、逃避的思緒湧出來一般，他的身體不自覺的向後倒退了一步。
「對、對不起…..」我驚愕地注視著他。
我以為他會生氣，生氣得或許會動手打我，或者把我扔出家門。
但我卻沒想到，我的一個舉動，對他的打撃竟然如此巨大。
我一直以為他很強大。
但其實，他有他的軟弱。
「…….是啊。」他卻彷彿沒聽見我的道歉，思緒似是帶到甚麼久遠的回憶中，我從沒見過他眼眸的深處如此痛苦、如此悲傷，最後，他自嘲般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爸……….」想要喊他爸爸，我卻頓住了。
這個人，真的是我的爸爸嗎？
還是…..
「我就知道，妳早晚會打開那個箱子，該來的總會來。」他的聲音夾雜著一絲認命、一絲無力，還有顫抖，「總要面對的。無論是妳，還是我…….」
於是，他告訴了我。
他並不是我的父親。
我真正的父親是一個名為「約翰．華生」的人。
而母親，則在我出生後不久，就去世了。
父親在離開倫敦之前，一直都是福爾摩斯君的搭檔。
箱子裡，全都是父親為福爾摩斯君寫下的破案紀錄。
福爾摩斯君說，父親曾經是這個世上最好的搭檔。
然而他離開了，離開了福爾摩斯君，也離開了愛麗絲。
為甚麼、為甚麼……？
因為愛麗絲嗎？
「愛麗絲，不論在任何事情上，錯的人也絕對不是妳。」福爾摩斯君扣緊了我的肩膀，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
「福爾摩斯君……..」我顫聲問，「你討厭我嗎？」
「…………….」福爾摩斯君怔怔地看向我，似是沒曾預料到我會問這樣的話。
「你恨我嗎？」我再一次問他，「如果不是因為我，母親或許不會死，而父親也不會離開，你也不會失去了你最重要的人吧？」
「……………愛麗絲，那妳討厭我嗎？」福爾摩斯低下了頭，他的帽子遮掩了他的表情。
「…..為甚麼？」
「我沒有挽留你的父親，讓他離開了。我無論想要怎樣替代妳的父親，給妳溫暖，我想也要沒有用的。別人都說我是個天才，但是在這種事情面前我就只能表現得像一個傻瓜。沒能照顧好妳，迫妳不得不成熟起來，失去了一個孩子該有的童年與天真。妳不會怪我嗎？」
「怎麼可能！」我忍不住喊出來，「在父母都不在的時候，就只有你對我不離不棄啊！一直、一直，由我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待在一起了…..我怎可能會怪你？」
沒有了你…..
就沒有我啊。
「愛麗絲………」福爾摩斯的眼睛睜得很大，怔了幾秒後，他半跪著把我擁進懷裡，「…..我也是啊。」
「……！」
「…..妳已經是我唯一的家人了。」福爾摩斯君低聲道，「我除了妳，甚麼….都沒有了。」
這語調的悲涼，不禁讓我悲從中來。
我從沒見過自己的父母。
但也正因如此，除了「想見一面」的心情外，我對他們並沒有太多的感情。
自小開始，福爾摩斯君就一直陪伴著我，說寂寞，其實並不是如此寂寞。
但是……
對於福爾摩斯君，唯一的搭擋捨棄了和他的回憶，選擇離他而去……
那到底又是多煎熬的痛？
「沒事的……福爾摩斯君。」我也回抱住福爾摩斯君，他的身體好像愣了一下，沒有預料我也會抱住他，「一定，還會有新的家人。」
「會有嗎…..？」福爾摩斯君就像一個脆弱的孩子般看著我，像是期盼被母親哄一般……
……哪怕是騙人也好。
「嗯。」我柔聲說，「他肯定……在未來等待著和我們相遇的。」
「真的….嗎….」福爾摩斯君陷入了迷惘。
「那當然，愛麗絲有騙過你嗎？」
「沒有…..！」福爾摩斯君突然就笑了起來，「對啊！一定就在未來等著我們的！我們必須振作起來啊！咦不對，現在已經那麼晚了，我必須去準備晚飯…」
「還是由我來吧。」我站了起來。
「愛麗絲還是休息一下較好…」
「然後等你弄出像泥一般難吃的晚餐嗎？」我瞪了福爾摩斯君一眼，他老實地低下了頭。
「…..那就麻煩妳了，愛麗絲。」福爾摩斯一臉受挫的模樣。
「交給我吧！」我燦爛地笑了笑，然後走向廚房。
比誰都要聰明的福爾摩斯君。
卻比誰都要脆弱、寂寞的福爾摩斯君。
無論是天才，或是傻瓜，都不重要。
總有一天，
一定會出現那麼一個，
無論是天才或是傻瓜，都會接納你的人。
那個時候……..。
創作內容
夢100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