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段落:無路可退的貓
所謂的危機是什麼呢?
當你還有餘裕去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就意味著你還沒有真正陷入危機。
毫無疑問的,我們現在正陷於危機之中。
這樣的景象我曾經在哪見過,不,我是不可能忘記的,在主人的手臂被鮮血染上紅色的那刻,我就該把那一次的事件當作是自己絕對無法忘卻的過去。
事情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我無法花太多時間做詳細的解釋。
意外總是在瞬間發生,教人不知所措,我們只能在有限的範圍裡做出補救。但即使意識到自己陷入危機,身體卻沒有辦法跟上自己的思緒。
陷入狂暴的怪物、已經亂掉的陣型,還有幾乎不存在的戰鬥節奏。
一切的一切都已經亂成一團,僅僅只是瞬間的閃神都會造成致命的傷害,我們現在所面對的危機,就是這麼嚴重的事情。
「畏縮!」
我將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讓全身的外皮產生硬化並吸引敵人攻勢的注意力,雖然只能短暫很撐住一段時間,但我認為主人的判斷相當正確。
實際上,應該做到這件事情的人,現在卻沒有留在這裡。
我不會責怪那個人,因為現在的我們連怨恨的時間都沒有。不管最後想要表現出的情緒為何,如果沒有辦法活下去的話,那就毫無意義。
「降魔陣!」
光芒在腳底建構起一層防禦的結界。
在慌亂之中,兩人還是只考慮到對方的事情。
如果所有人都只顧自己的安危,或許事情就會變得相當簡單。當我們把所有人的生死都置之度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拖給掌管一切的神明,說著:「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然後憑著自己的運氣去決定自己命運,不知道會有多容易。
但是,如果人就這樣完全將自己委身於命運之時,就失去了和神明談判的最後籌碼,就連自己想要牢牢抓住的事情,都沒有辦法靠自己把握。
拋下自己最重要的人,掉頭就跑?
主人絕對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
而我也絕不會將這種凡事只為自己思考的人視為應當拼命保護的對象。
就算硬是將身體的堅韌程度強化,打在身體上的攻擊就如同暴雨的衝擊般,震盪著全身的內臟。太誇張了,那力道跟過去所承受過的攻擊完全不同。
但即使全身的內臟都震裂了,只要身體還能夠動,就沒有放棄的理由。
我算準「畏縮」的結束時間,在下一次攻擊來臨前先縮起身體向側邊跳開。
時間點不能有半點誤差,要在為主人她們爭取最大時間的同時,避免受到最大的傷害。如果在「畏縮」的時候都會受到那麼大的損傷,直接吃上一發攻擊的話,大概會粉身碎骨吧。
我們全部都繃緊神經。
後退的道路,並不如想像中來得樂觀。
如果有任何一個人轉過頭,剩下的人就會成為被留下來的犧牲者。
那是她們絕對不會做出的事情,我知道的。
可是再繼續下去的話,又能夠支持多久呢?
最糟糕的情況是什麼,我想她們心中都有著同樣的答案。可是就因為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她們才不斷嘗試著,有什麼方法可以避開眼前最糟的結果。
只要一瞬間的猶豫就完蛋了。
現在的她們,並沒有時間餘裕去思考這個問題。
可是……如果是以本心來說的話,我知道她們絕對不會在這方面退讓。就算知道她們的決定最後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還有自己最後會怎麼樣,她們也不會想看到對方為了自己做出那樣的決定。
想必在她們心中,或多或少想像了代替自己受到攻擊的對方是什麼樣子。
面對已經進入狂暴的敵人,我們這邊只能採取被動。
「結界!」
「藤蔓之手!」
限制行動的技能,同時困住了敵人的動作。
若是在平常的時候,這樣的配合並沒有任何問題,甚至可以說她們之間的默契簡直到了天衣無縫的境界。
可是當看見那巨大的身軀揮舞著雙臂,因為重心不穩的關係擊中周圍牆壁時,我就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了。石塊碎裂的聲音、空氣在整個迴廊不安地震盪,隨著牆面被破壞揚起的粉塵,我們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儘管那些事物僅僅只在一瞬間在我們的視線中浮現。
就算可以承受敵人的攻勢,但我不可能連無意識的石塊和暴風都吸引住。
連驚呼的時間都沒有,我們一齊飛了出去。
在無可阻止的暴風之中,就連存活的希望都變得渺茫。
還有什麼可以做?自己還有什麼還沒做?
儘管沒有意義,就算我只是一隻召喚獸,即使沒辦法改變她們的命運,我依然思考。
我知道,如果這時候放棄思考的話,會發生什麼事情。
就和到現在為止仍然沒有放棄的她們一樣,我也不願意看到那個結局。肯定還有什麼希望的,就算只是一點小小的希望也好、就算只是我的任性也好,我也不願意讓我現在心中想像的畫面化為現實。
肯定有什麼方法、肯定還有轉圜的餘地,快想!快!
可是……現實卻比想像的更殘酷。
思緒,在那一刻停止了。
我看到了,在暴風停歇的時候,主人不得不用手摀住自己因為被石塊擊中而腫起的右腳,咬緊牙關,表情顯得非常痛苦。
才嘗試著穩住身體,主人又再度因為痛楚跪了下去。
現在的情況很糟糕,非常糟糕,糟糕到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如果在團隊中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其他人會怎麼做呢?對現在的我們來說,什麼是對這個團隊最好的選擇呢?
答案,很明確,但我絕對不願意承認。
主人才不可能會因為這種事情被擊倒,她雖然總是因為挫折不斷跌倒、偶爾也會一個人躲在角落像個愛哭鬼般偷偷流淚,常常表現得一副靠不住的模樣,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在每一次跌倒的地方再度站起來。
只不過是這種程度的傷口,主人肯定這次也能……
肯定也能……
所以啊,主人為什麼你要露出那樣的表情呢?為什麼要一副已經釋懷的模樣呢?為什麼……要擺出什麼都已經結束的樣子呢?
為什麼我,會想要流淚呢?
即使已經遍體鱗傷,就算每喘一口氣都感到痛苦,主人還是拄著杖站起來。
可是我知道,那不是因為她想到了能安然離開的方法。
『……每次到關鍵的時候,姐姐又會變得很可靠。』
不知為何,我的腦中閃過了那句話。
而我確實理解到,那是屬於主人的堅強。
在過去,那樣的面容曾經帶給我們熟悉和安心的感覺;可是在此時,它將成為我最害怕看到的表情。
主人看著我,在她妹妹面前,勾起一抹平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