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老怪物
藍道絕望的坐在火堆邊，等死。
下一箭就不會錯過了，他猜想。
眼尾緊張的看著箭射來的方向，一團矮樹叢。
沒想那個獸人，從樹叢的陰影走了出來，走到陽光下。
那個弓箭手頭上有著褐色斑白的長髮，臉上滿佈的皺紋，下顎長出的長獠牙已經有點泛黃。
藍道想起夜襲城寨時，殺掉的老衛兵。
老怪物的行頭很簡單，只有一副配著裙甲的胸甲，以及顏色怪異的披風。
皺巴巴的身體大部分是赤裸的。
背上的披風滿是樹葉的花紋，似乎拼成某種葉子的圖形。
他連鞋子都沒穿。
他手上舉著長弓，腰際掛著箭袋與短石斧，跟大多數獸人弓箭手沒兩樣。
老怪物的箭尖，指著藍道，慢慢的往前進。
好。
好。
近一點。
再近一點。
藍道希望牠能近到可以讓他賭一睹運氣。
但那個該死的老怪物卻在巧妙的距離停下來。
一個他抽劍揮劍，絕對會被貫穿腦袋的距離。
這狡猾的怪物，邪惡的雙眼不停在藍道與母獸人身上游移觀察。
母獸人身上染滿鮮血的長袍，已變成一種乾枯褐色，頭髮被血黏住，糾結一團。
牠身側還有一道可怕的傷口，大量失血讓牠臉上發出一種瀕死的蒼白感。
自己的模樣在這老怪物眼中，大概很不尋常。
明明是獸人，身上卻穿著人類的鎖子甲。
雙腳穿著破鞋子，綠色的腳趾還露了出來。
鎖子甲上也跟雌獸人一樣滿是乾涸的血跡，右肩上穿出鎖骨的的箭矢沒有拔除。
唔，腰際還掛著一個人類的腦袋。
聖神啊。
藍道這時才想起來，安圖的頭還掛在腰上。
藍道不知道自己在這獸人眼裡，看起來像是什麼。
一個滿身都是血，升火堆找死的白痴？
算了，那不重要了。
追兵的目的似乎是要殺雌獸人.....
好吧，你殺吧。
藍道心裡衡量著，如果這傢伙對雌獸人放箭，在牠搭上另一箭之前，有沒有機會跳向牠把他腦袋給砍下來。
不，先砍斷牠的弓，對，牠的弓。
希望雌獸人挨了這一箭，還能活到營地.....唉.....
眼角一瞄，去死，老怪物的弓居然是盯著他！？
好吧。
你最好瞄準一點，最好射穿要害。
我要是沒有當場死亡，那麼，該死的就是你了。
藍道身體蓄勢待發，準備拋下手上的魚去抓身旁的龍牙。
他突然又想到，躲藏的弓箭手只有牠嗎？
如果還有第二個.....
不，肯定。
雖然沒看到，他卻有被盯著的感覺。只是感覺。
藍道用眼睛餘光看著周圍在陽光下閃耀翠綠的森林，衡量不出這美麗景象下隱藏的殺機。
他感覺到一道汗水慢慢從臉頰滑下。
「祖靈沒有告訴你嗎？還是你已經餓瘋了？」
老獸人突然開口了。
藍道嚇一跳。他沒想到對方會開口。
老獸人的口音很怪........藍道其實也不懂，沒學過獸人語言的自己，為什麼會覺得他口音怪？
藍道不動聲色，盯著老怪物看。
但注意力全都在眼尾，搜索著周圍的陰影。
老獸人保持著距離，身體探向前，看了看受傷的母獸人。
牠似乎注意到了什麼，皺起眉頭。
距離不錯。
起腳踢出火堆，或許可以讓老獸人嚇一跳，讓自己有機會砍他。
藍道微微浮起臀部，準備出手。
「........蠻岩........他們殺了........都........殺了........。」
母獸人忽然爆出囈語。
藍道身體抽動一下，直覺老獸人的注意力又回到自己身上。
該死，失了先機。
藍道眼睛看著老獸人皺緊的眉頭，他放下烤魚，把已經抬高的屁股，往旁邊的母獸人慢慢移動。
藍道挪到母獸人身邊，撫摸著她綁著辮子的頭髮，輕聲說
「別怕........我們逃走了........別怕........」
安撫似乎有效果，牠又再次沉入夢鄉。
低身的時候，藍道的手貼近插在靴子裡的匕首。
唉，我的飛刀投擲實在不太準。
不過至少可以讓我有時間，把龍牙從母獸人身上抽出來。
老怪物，來吧。
試試看，你的箭只要一離弓，你就死定了。
一手丟匕首，一手忍痛去抽龍牙。距離有機會。
蘭道改變身體重心，手已經準備去握住龍牙。
出乎藍道意料之外，老獸人居然放下了弓。
「呼啦啦！你們真的是芭芭拉塔來的吧？先祖啊........。你幹麻穿著白血惡魔的鐵甲，戰利品嗎？」
老怪物走了過來，把放在一旁的魚丟進火堆，還把插在地上的魚也踢進火堆。
藍道眼睜睜看著大餐成了灰燼。
「你們城市人離祖先的靈魂有這麼遙遠嗎？呼啦啦....沒聽到祖靈的訓示嗎？
懶魚是有毒的，你不知道嗎？
懶魚是很好吃，但不小心死掉的機會太大了。
為了吃懶魚而死去，會被嘲笑的，呼嚕。」
老獸人走近，讓藍道一陣緊張。
更近了，該動手嗎？
藍道緊張的轉動眼睛看著四週，想找出這個老獸人可能的同夥，但徒勞無功。
老獸人看著母獸人身上的大傷口皺著眉。
「你是祭衛氏族的孩子對吧？你的祭司傷口惡化了，如果你打算就這麼帶她回芭芭拉塔，呼啦啦，祖靈庇祐，她死定了。」
牠看著傷口上的藥粉搖頭。
「這是聖都的藥粉嗎？你們太依賴這種東西，她失血太多，奔波會使她虛弱。」
這老怪物在說甚麼？
牠放下武器，是在引誘我攻擊嗎？
「而且，你們走錯方向了。往這走，離聖城越來越遠。你應該爬樹去找斷斧崖在哪，呼啦啦，爬到樹頂就看見啦，你一定是第一次來『誓血森林』吧？沒人告訴你怎麼找方向嗎？」
老怪物自顧自的唸個不停。
為什麼這理該兇殘野蠻的怪物，會囉嗦成這樣？
「如果你不介意，孩子，老達歐可以帶你去達歐的火堆休息，直到她復原。」
老怪物露出了牙齒，疵牙裂嘴的笑了。
雖然可怕，卻只是想表達善意。
為什麼我會知道他是想表現「善意」？
我如果是人類，看到牠這樣露出牙齒，一定一劍把牠的腦袋砍下來。
牠到底有沒有同伙埋伏？
如果不去，這老怪物會不會起疑？
會不會一拒絕，就在這裡被亂箭射死？
唉。
好吧，橫豎是死，到對方村子，起碼延後了死亡的時間。
藍道點了點頭，埋掉火堆，抱起著母獸人，心裡七上八下的跟著老獸人往牠村子出發。
老獸人在前面領路，藍道則緊張的用眼尾餘光四處張望。
他還是有被盯著的感覺。
其他獸人躲在哪？到底躲在哪？
只有這個老怪物一個嗎？
老獸人雖然有不少白髮，但是在森林間跳躍攀走卻有如小鹿一般敏捷。
牠還不時四處張望，似乎在警戒什麼。
老獸人帶的路徑很奇怪，似乎在某些地方一直繞圈。
藍道發現自己已經經過某棵樹兩三次了。
還是長得很像的樹？
這老怪物在幹嘛？
刻意消耗他的體力？
他確實開始全身發軟了。
不行，在體力耗盡前一定要先想辦法。
還是先殺掉他吧。
就在藍道皺起眉頭打算趁他不注意，抽劍出手時，老人停了下來。
他站在一個突起的樹根糾成的坡地，指著坡地上的矮樹叢。
「呼啦啦....到了。」
來到了一個小小的山坡。山坡下，一個部落在靜靜的座落在幽密森林的包圍中。
「呼啦啦....這裡是哈魯瓦地，祖靈庇祐。這裡可是附近最美的村子，你很幸運。」
老人低頭默禱後低語著。
幸運？
是啊，藍道心想，我以為這次死定了，卻又活下來了。
真他聖神的幸運。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幸運讓藍道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走進矮樹叢，穿過山坡的稜線，還是森林。
往下走了幾步，眼前才豁然開朗。
跨過森林密結的山坡後，是一個小山坳，底下有十幾個繪上圖騰的皮帳棚以及田地。
皮帳一個群一個群的聚集，每群帳篷外都有一圈田種植作物。
真是個隱密的村子。
幾棵巨大的老樹巧妙的圍成一個面，讓靠近這裡的人根本看不到樹後的帳棚與農田。
萬一大軍來錯過我怎麼辦？
算了，反正我這樣在戰場上也幫不上忙。
聖法師應該不會隨隊出征吧？
在他們穿過老樹的時候，藍道忽然發現他們背後尾隨著一頭座狼，嚇了一大跳！
難道，我感覺到的視線就是這頭狼？
這頭狼在他們背後尾隨多久了？藍道心想，難道我剛剛感覺到的背監視的感覺不是其他弓箭手，而是這頭狼？
座狼的體型幾乎跟一匹小馬一樣大，但是牠駝著身體動作緩慢，讓人可以輕易感覺到牠的老邁。
獸人加上座狼。他聖神的。
我該高興我沒出手嗎？藍道心想。
座狼下垂的雙眼中，一雙銀色瞳孔死盯著藍道看，讓藍道感覺很不舒服。
座狼潮濕的鼻子嗅了嗅，看向老獸人哈達，似乎對這兩個陌生人沒有好感。
「孩子，身上那件白血惡魔的鐵甲是很有趣，但是上面滿是白血惡魔的味道，碎骨很不喜歡。碎骨對那些地獄來的傢伙沒啥好感。呼啦啦，要不要考慮脫了？」
地獄來的傢伙？藍道冷漠的看著牠心想，到底誰來自地獄啊。
「唉，那些早該毀滅卻沒毀滅，要命的遺跡，呼啦啦。
如果不是有惡靈的力量，這些東西怎麼能渡過如此漫長的歲月？對不對？
不過我想.....芭芭拉塔女神祭司們雖然........呼啦啦，我沒去過芭芭拉塔，
只是聽說的，你知道大家都這麼說，
但是我也相信你們依然受先祖的庇護，能指引我們，呼啦啦，
大家都這麼說，大家都這麼說，哈哈........」
這老獸人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牠在說甚麼？
完全聽不懂。
這個母獸人似乎來自芭芭拉塔？
這倒是好消息。
除了幫我去除詛咒，還可以打聽些情報。
太好了。
老怪物帶著蘭道走近某些樹下時，一邊舉起兩隻手指揮舞發出鳥叫聲，樹上立刻傳來鳥叫。
穿過樹下後，藍道才看見躲在樹上的弓箭手。
那些弓箭手也都是頭髮花白的老獸人，牠們三三兩兩的蹲倨在樹上後，在藍道經過時，用狐疑的表情看著他，他肩上的箭，他抱著的母獸人，還有是他手上的龍牙。
每個都皺著眉頭。
他們還沒走下山坡時，山坳底下好幾個皮帳篷掀開皮簾探出頭。
全都是頭髮花白的老獸人。
這裡是老怪物村？
還是年輕的怪物不在？
去作戰了？
有的老獸人抱著胸，有的嘴上咬著一根長桿子，還有的獸人還抱著小獸人。
藍道他們，被帶進一個看起來有點陳舊的空帳篷裡，請他在裡面稍待。
「達歐得去跟頭目說說話，喔，你不用擔心，哈魯瓦地一向歡迎女神的信徒，雖然現在有點.....呼啦啦，至少讓你休息一晚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你的女神祭司很需要休息。」
牠自顧自的邊說邊走出棚外。
對方這種自以為是的態度，對藍道來說是好事。
他很怕自己做錯了什麼，被發現自己根本不是牠以為的甚麼祭衛獸人，看穿他其實是人類。
人類....唉，他現在這個樣子，誰會懷疑他是人類？
創作內容
「我的騎士哪有這麼獸人」十三，老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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