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異變成與當初我們所見到的怪物,可是仍保有自己的心智。我竭盡自己所能的安撫他們,並創立了裁決庭,將這些昔日輔佐我的心腹們稱作「裁決者」。
*
殺了夏爾?芸闔上雙眼,繼瑞潘以後,又要……
芸當然清楚,眼前的裁決者自稱夏爾,那個過去軍部的夥伴之名,不難想像怪物會利用這情報來試圖影響自己。但他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就像座山聳立在那一般,他面無表情且氣勢迫人。從外表看來他毫無疑問是裁決者,可夏爾過去只是個水的奇能者,為什麼會變成裁決者?而且那三個瓶子跟自己在佇存罐裡灌注魔力後顯現的顏色一樣,都是粉紅色,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當然會殺你,但我不明白你要燒毀處刑台的用意。」索倫淡淡地說:「那可是你們親手建立起來的恐怖象徵。」
夏爾拾起放在一旁的石斧與瓶子,走下處刑台時哈德威等人不自覺地繃緊神經,但當他踏上石磚地時將那三個瓶子拋給芸後,回望著處刑台,「這是他們建立起來的象徵,我把他們殺了,這個象徵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他們?」哈德威問道。
「我是最近被『製造』出來的裁決者。」夏爾將石斧插入地面,望向眾人,「交給芸的瓶子裡有著『結晶』的粉末,那東西可以讓人成為裁決者……或奎艾特,但我不鼓勵你們喝下這液體,它只能讓芸去使用。」
哈德威跟索倫望著芸捧在手中的瓶子,紛紛露出驚愕的表情。夏爾宛如敘述著某種平凡事般,淡淡地說:「我對於成為裁決者後的記憶相當模糊,而這些情報是從『石碑』上得知,但比翠已將它挪至別處,你們該去王城找找。」
「等等,為什麼是我?」芸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妳曾在裁決者的晶體上汲取過力量,對不對?」夏爾問道。
芸憶起圍城戰時,泰拉被砍斷腳的那天。她憤怒地使用四種奇能瞬間打倒一名裁決者,但同時也覺得四肢無力、感官麻痺,在當下她幾乎只知道下雨了,耳邊有嘈雜的聲音卻不知在說什麼,當時幾乎昏厥過去。但一股暖流卻從腳延伸至胸口,然後疲勞的感覺瞬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滿足與……力量。
我們讓妳害怕,讓妳有了遇見英雄的契機;
我們讓妳傷痛,是因為她的力量尚不完全,需要一個缺口來讓妳看見;
我們讓妳絕望,是為了讓妳接收我們的力量;
我們將力量分予妳,是為了不讓比翠‧艾薩辛將它佔有並流出。
「芸,當時妳因為絕望而使用力量導致自身的魔力被淨空,整個身體宛如空殼般無力。」夏爾指著芸說道:「我們死亡後遺留的晶體藉著這個契機,將力量傳於妳身上,原來的晶體若沒化作碎晶,也不過就是空無一物的水晶。但不論何者,比翠‧艾薩辛都無法從中獲利,這是我們保護這力量的方式──全部傳到妳身上。」
所以,他們讓我狂暴。芸咬牙,「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讓那『力量』來迫使我進行慘無人道的虐殺!」
夏爾嘆口氣,「藉著『粉末』取得部份力量的『奎艾特』或『裁決者』都是不完整的。唯有天生被賦予力量的人才是正統,紋青便是標誌,而天生者則是英雄。」伸出手指著芸,「不完整的人會因為力量的缺陷而渴望力量。裁決者們用殺戮來滿足渴望,但終究只有力量才能滿足我們。也就是同類,或者是天生者。」
哈德威摩娑著下巴,整理方才夏爾告知他們的所有情報。芸是天生的奎艾特,所以她的力量屬於「完整」。但藉著圍城戰中裁決者刻意給她力量,導致她額外多出一份不完整的力量,而這份「不完整」透露出慾望,進而影響到女孩的情緒,使她渴望著力量、渴求完整。所以,當女孩把這「不完整」的拼圖全部湊齊時──
哈德威瞪大雙眼,「夏爾,當女孩湊齊全部的『碎片』以後,她……」
「會一人擁有『兩個奎艾特』的力量,但也要完整。」夏爾指著芸手上的瓶子,「那裡是底下二十名裁決者中所汲取出來的東西,妳每多汲取一份,內心的渴望會跟著舒緩。但每人身上能汲取出來的不多,如果妳直接從晶石去汲取的話會很方便,可要將其製成粉末,必須要選對地方,會花不少時間。」
「選對地方?」索倫問道。
夏爾聳肩,「這解釋起來很複雜,簡單說如果選錯地方,那只會變成『一種力量』,給芸喝反而沒用,且只有一種力量的人反而不會有渴求力量的狀況產生。」
一種力量?一般的奇能者嗎?索倫瞇眼想道。
芸收起那三個玻璃瓶,走到了夏爾身旁。此時她內心感到複雜,眼前的夏爾也許就是軍部所認識的那個人,但他卻記不得成為怪物前的記憶。而現在的他殺害了全部的裁決者,卻央求著死亡。如果──就只是如果,他真的是夏爾,那自己真的該下手嗎?明明下定決心不願再失去,結果卻要自己再一次動手殺害曾經重要的人,為什麼?明明已經對過去的記憶模糊了,為什麼──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芸抬起頭,迎向裁決者灰黑色的雙眸──夏爾的眼睛。
夏爾沒有講話,但沒有迴避芸的目光,就這樣靜靜地望著她。
怪物轉過身,將背後的尖刺對著她。芸心裡明白,夏爾是個怎麼樣的人?比起外向的瑞潘,他較沉默寡言。在自己和大家嬉鬧時,總是在旁邊靜靜的看書、喝咖啡、寫字等,做著較為文靜的事,但女孩在偶然間總是會注意到,夏爾做這些事時,會望著自己。銀黑色的雙眸有著些許的憂慮、悲傷,即使意識到自己發現了卻不逃避──就像剛剛自己望著他一樣。
芸掏出那三罐玻璃瓶,她一個個拔開木塞後喝了下去。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但女孩深切地感受到滿足,胸口被一股熱佔據,但它不像先前的渴望般令人煩躁,而是溫暖,它漸漸地從胸口擴張,延伸到四肢。她覺得渾身充滿力量,而且總是讓自己煩惱的殺戮慾望已然消失──或者說得到一定程度的舒緩。
「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說,靜靜地做著自己的事,夏爾。」芸把玻璃瓶拋開,斗篷下探出了一支結晶匕首,透露著陽光的金色光輝,映照出女孩帶淚的眼角。
「芸。我們跟瑞潘是比翠‧艾薩辛底下的間諜。」夏爾喃喃:「為什麼在軍部中被排擠的妳會忽然有四個人想靠近妳?因為妳的『冰』吸引了他的注意,所以派我們四個去監視妳,也才會在殘殺行動中拋棄了妳。」
芸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瑞潘跟妳說了什麼,黛安跟普林恩現在也在這裡。」夏爾從口袋中拿出一個金色戒指,「這柄斧頭是普林恩的遺物,只是我把它弄得跟裁決者的石斧差不多類似。戒指是黛安的,我不知道為什麼只有我存活,但她們兩個都死了……因為無法適應『力量』,在快暴走的時候被火槍擊殺。」
這就是瑞潘說的處刑,喝下液體。芸閉上眼睛,眼淚滑落。
「芸,我們是被訓練來當作間諜的人,因此從未在台面上露過面。」夏爾淡淡地說:「那四年,也許是演戲,但當我看著妳時,心跳總會加速、內心總會湧現一股不知名的情緒。我只能用書本、看著妳的面容來宣洩它。我不知道黛安和普林恩是怎麼想的,但至少她們倆在喝下液體前曾要我轉告一句話。」
「對不起,芸。」夏爾停頓了下,「我們不是稱職的間諜,在與妳一起生活的日子裡,我被妳真切的心情的給打動,相信黛安、普林恩也是,但瑞潘在比翠‧艾薩辛眼前隱瞞了這件事,他活下來了。」嘆口氣,他坐下身子,「要妳做出這件事,我很抱歉。但……我累了,儘管只有短短數月,我對於成為怪物感到煎熬。這是我的任性。」
芸走向前,離尖刺僅有數呎之遙。
「現在,殺了我。」
一抹白影飛舞著,尖刺就像拿熱刀切奶油一般融掉。芸手中的匕首破碎,從那斷裂的尖刺開始,結晶往外圍擴張,逐漸地瀰漫全身。女孩靜靜地望著這段過程,對於結晶化的過程早已見過無數,但這次……她只想靜靜地看著夏爾死去。他這些話有什麼意義?也許是像瑞潘一樣,打算用言語來呼巄自己。但他的語氣卻無比誠懇,自己該高興嗎?黛安、普林恩、夏爾,至少他們還在乎自己,還願意說聲對不起。
芸輕輕地握著結晶化的尖刺,一股力量沿著手掌綿延至胸口,內心的慾望又減輕了一些。原本是盤坐在地上的夏爾順間化作碎晶,在破碎的晶石中閃著金色的光輝。女孩走向前,撿起了那金色戒指,她端詳著那單調的飾品微笑,這的確是黛安會帶的東西。
將戒指帶在右手小拇指上,芸走到了聳立在那的石斧。她伸出手握著高大的斧柄,一個悶哼,舉起了那高自己數倍的巨大斧頭,雙腳一蹬,朝著眼前巨大的木製處刑台奮力一揮,閃著紅光的斧面沒入了被血漬填滿的木板表面,處刑台頓時一分為二,木屑與灰塵飄盪於空中。
哈德威與索倫靜靜地看著這個過程,他們曾見過芸在殺害瑞潘以後,哭喪著臉、頹廢的樣子。可是當女孩從塵埃中跳出來時,除了臉頰上的兩道深色痕跡,她沒有放聲哭嚎。但他們清楚,女孩在壓抑自己的情緒,這股悲傷會在這場戰爭中肆意傾洩,接下來的殺戮將無關乎裁決者,而是芸本身的意志。
「女孩,走吧。若石碑不在這裡,那我們也只能去王城了。」哈德威將槍扛在肩上淡淡地說。
「嗯。」
芸乘上了索倫的馬,在他們召集所有士兵以後,朝著王城前廣場急奔而去。女孩在最後仍回過頭望著那被自己斬斷的處刑台,普林恩的斧頭卡在上頭,反射出銀白的光輝,照耀著充滿黑色血漬的木板。
*
范恩用銀槌擊倒了一名攔路的士兵。他和史錐的六千本隊,尾隨普泰森的先遣隊,迅速地加入了戰爭。王國軍原本瀰漫整個艾爾蘭達,但照現在的情勢,那些四散的兵力好似正逐漸朝著南方集結。這只是直覺,范恩一個咋舌,儘管在這錯綜複雜的都市裡人數多會顯得礙手礙腳,但也恰巧成了肉盾,在阻止侵攻上有著卓越的功效。
「該死,戰線一直無法推進。」范恩惱怒地大叫。
史錐揮舞著戰斧,將騎著馬的騎兵砍落地面,「我們只能不斷地進攻,直到他們露出破綻為止!」
「可──」
「范恩將軍!」一名傳令兵從前線急馳而來,他腳上插了一柄木箭、滿頭大汗地大吼著:「敵人正在撤退,他們朝著王城撤退中!」
他受傷了,但是……范恩大叫:「說詳細一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是!」士兵忍耐著大腿傳來的劇烈痛楚,「普泰森率領的先遣隊遭遇王國軍本隊的強烈阻撓,但尾隨著我軍本隊的加入,他們原本展現出強大的抗爭意識,但似乎有人先入侵到了『王城前廣場』,已有一半的暗殺者身亡,所以王國軍決定先撤守。」
拍著那名傳令兵的肩,史錐問道:「後半段的情報從何而來?」
「是、是從敵方通訊兵的無線電得知!」他用手擦著汗水說道:「但那無線電隨即被破壞,來不及偷取,萬分抱歉。」
「先到後頭去包紮。」范恩拍了拍他的背說道。
「是,將軍!」
史錐揮舞著戰斧格擋住幾支箭矢,「暗殺者原來全部都在王城前廣場,這樣那小妮子和金髮少年都無法輕易入侵了。」
「不管如何,敵方撤退了,這是推進戰線的好機會。」范恩高舉銀槌對著周圍的士兵嘶吼著:「全員聽令,敵軍正朝著王城撤退!進攻,朝著王城前進!」
「殺啊──!」士兵們紛紛高吼。
可千萬不要有事,芸、馬修師傅!范恩心裡想著,揮舞韁繩朝著前線急馳而去,史錐尾隨在他身後一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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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到這裡也算是解釋出一些東西,
但馬修那邊也還沒打完啊,那裡也會在下一章做個完結。
不曉得各位對於夏爾,以及芸以前在軍部的夥伴們作何感想?
他們最初是不懷好意的前來,但後來卻因為彼此間互相吸引,而成了真正的好友。
那這裡也需要解釋,這邊夏爾說出的處刑是因為「無法適應粉末液體,在暴走前被擊殺」。
但芸在《革命》第二十五回中,認為他們是「頭顱落地」,也就是是被砍頭處死的,其實在那裡只是芸先入為主,以為她們被砍頭,但事實是如夏爾所說,「被強灌液體,但因不適應而被火槍殺死」。
這裡,也算是解釋芸當初的夥伴,瑞潘、夏爾、戴安、普林恩究竟怎麼死的,又從何而來。
感謝各位觀看《奇能者‧王城》第十三回( Φ ω Φ )
革命正逐漸完成,但關鍵之一的「平民」究竟去哪了?
敬請期待哦!_(°ω°」 ∠)
-LKK 2015 . 10 .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