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躺在床上,雙眼輕闔,面上如水一般的沉靜,胸口隨著均勻呼吸微微起伏,像是陷入了深層夢境,可是過沒多久,靜謐美好的臉龐卻好似做了惡夢,緊鎖了眉,長而濃密的睫毛略略顫動,雙唇也悄悄抿起。
「沐......」三年多了,橘已經許久沒有在夜裡呢喃過這個名字了,她相信自己成長許多了,至少不再輕易因為想起從前而落下淚,她相信自己堅強多了,但她不明白,怎麼叫出那人名字時,心裡還是這樣痛呢?
忽然間,她睜開眼睛,面對寂靜的黑暗嘆了一口氣,蹙起的眉隨之平復,內心的憂愁卻沒跟著淡出這個夜晚,然後她緩緩舉起了食指,讓指腹輕輕滑過嘴唇,接著又長吁了口氣,她看著虛無,腦海裡卻不停跑著那人眼裡的恐懼、那人口中的承諾、那人面上的淡笑,還有那人殘留在唇間的柔軟感覺。
那個吻輕如點水,卻深深印在她的心裡。
橘雖然在「藍色夜晚」扮演過很多次戀人,卻只跟少數特別熟悉的客人接過吻,與劉筱淇那些親暱曖昧的動作還有情慾地熱吻,也是出自於她們信任彼此不會產生演戲之外的念頭,另外也因為只有劉筱淇的愛慕者特別難纏。
橘還記得從前與顏沐柔的親吻,她們間太過青澀的那些吻,兩人都是呵護珍寶般地溫柔,顫抖地縮短距離,羞紅著臉讓唇與唇輕輕摩娑,明明輕淺卻美好得令她們心神蕩漾,直到緩緩張開眼睛,對視的目光始終炙熱。
一樣溫柔的吻,全然不同的她們。
橘徹底被這個吻打敗了。
她沒有辦法再刻意傷害她,她沒有辦法再看著那對美麗雙眸因她而黯淡,她知道顏沐柔會把她給的悲傷一一吞忍,然後還是用那樣苦澀的淡笑回應她的殘忍。
可是她也不想重蹈覆轍,顏沐柔是她的初戀,是唯一讓她痴狂的存在,但也是第一個讓她愛過也恨過的人。
或許也是因為第一次失去,所以她痛了太久,痛到成了一種習慣,直到現在看見顏沐柔就浮現心頭,感受到了溫柔卻反射地想起傷痛,她直覺地認為有了裂縫的愛情不會持久,這一時的幸福,她不確定會不會又是一次暫定,這次的永遠,她不敢賭。
這個夜晚,橘又一次輾轉難眠。
橘想了一夜的方法,只是和平相處,在沒有愛情也沒有過往的前提下。
她不忽視顏沐柔,卻也不主動開口說話,只是維持著比陌生人再熟悉一點的關係。
「橘,這是若華姐請妳去臨時採買的清單。」顏沐柔從吧檯後方的員工休息室走出來,一手端起吧檯上新推出的小甜點,一手把紙條遞給橘,面上依舊掛著柔和的淡笑。
沒過幾日,顏沐柔好像也清楚了她的想法,現在已經可以簡單地對話。
「好,如果店內有問題再打電話。」橘接過了清單,說完很快地就從後門走出了「藍色夜晚」。
橘有些慶幸這樣的結果,可是也隱隱約約覺得......缺少了甚麼。
「阿等一下!」一個聲音忽然叫住了正準備發動機車的橘。
橘回過頭來,卻看見顏沐柔提著一件小外套,急忙走近她。
「晚上有點涼,妳多穿件外套吧。」顏沐柔看著只穿著薄襯衫的橘微微一笑,眼神卻堅定得讓橘沒辦法拒絕她硬塞在她手上的外套。
「我不......好吧謝謝......」
顏沐柔看橘似乎要推辭馬上黯然地歛下目光,在橘接受後立刻綻開了笑,滿心喜悅地催促著橘穿上。
橘在顏沐柔的注視下勉為其難地套上了外套,道了謝後正準備出發,回過頭卻發現顏沐柔還站在原地傻傻地盯著她的背影,打算目送她離開,橘的目光一沉,用著盡量平板的語氣說道,「妳快進去。」,她輕抿了唇,轉向前方無人的路口,頓了頓才斷斷續續地說,「外面......也冷。」
「咦......?」
「再見。」
顏沐柔愣愣地望著橘騎著機車揚長而去,心口忽然一陣暖意湧上,笑得更加燦爛了。
剛剛那算是被關心了吧?
沒多久橘就結束採買回到酒館,把東西交給在吧檯幫忙的柳若華,之後繼續巡視的工作。
「阿外套......」
橘正想走向顏沐柔,卻被一個留著俏麗短髮的年輕女子挽住手,女子在她的耳邊小聲嘀咕,「橘妳終於回來啦~太好了,幫幫我。」。
橘順著女子的視線瞧見目光顯露慍怒的一名男子,馬上清楚情形,直接環住女子的腰,朝著男子展露出一個雲淡風輕的淺笑,眉頭輕挑,緩言說道,「請問有甚麼事情嗎?」
「妳這婆娘為了一個女人和我分手?不要笑死人了。」男子瞥了橘一眼再狠狠瞪向女子,接著咬牙切齒地撂下許多難聽字眼。
女子被橘護在懷裡,卻仍忍不住對著男子大罵,「女人又怎樣?如果能對我一直溫柔,男人女人我根本不在乎,告訴你,我寧可要女人,也不要會對我使用暴力的禽獸。」
「賤女人,老子沒說妳能走,妳就別想離開。」男子聽了女子的話瞬間火氣上來,面目猙獰,向前一步,粗暴地打算向女子揮拳。
伴隨著女子悽慘的尖叫聲,橘面色如冰地用右手接住了男子的拳,左手則把女子拉到身後,在他忽地一陣驚慌無措時,轉過頭看了眼在吧檯的方正。
方正仍舊面無波濤地擦拭著酒杯,抬眼與橘對視後,只是微微點了個頭,就把酒杯反蓋在桌上了。
橘接收到老闆的允許,原先冷靜的雙眸頓時露出些凶光,在男子朝她揮出第二拳的時候,同樣接住卻曳著男子的手臂順著力道迴旋,讓他原地轉了一圈後沿切線飛出去狼狽地撲在地上,男子甩甩頭想要撐起身體,卻被橘再一腳橫掃過了雙手,又一次重重撞向地面。
柳若華忽然出現,與橘悄聲地囑咐了幾句話,然後就拉著短髮女子趁男子還在迷茫的時候離開酒館。
「先生,店內的攝影機都把您的行為錄下來了,待會警方就會過來釐清案情,請您好自為之。」鄭彥則一邊冷著臉說著,一邊將男子的雙手用繩子捆起來,又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如果你在這裡人間蒸發也沒有人會知道的哦。」
沒多久,一台警車就將鬧事分子接走了,店裡其他人就像甚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因為他們很清楚,在這鬧事的人一下子就會被那個金髮少女丟出店外。
今晚必定又是,和平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