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看過影子的打鬥,他是壓倒性的強。
在黑暗中、在人類不可視的玄黑深處……他卻能洞察一切。
唐吉軻德症候群令他深信自己是陰影的同時,也間接將他的身體能力提升了。
超乎常人的夜視能力、聽覺、嗅覺,在黑暗中生存所需要的一切都因此補足。
怪物。並非張牙舞爪的浮誇——其形如鬼魅幽靜、卻又致命駭人;他是僅用一把匕首就斬裂了無數闖入者的咽喉。真要說起來,他甚至可以說是我『絕對不想』對上的黃色感染者之一,我不曾懷疑他在這片國土上的無敵。
但是現在卻……
「……果然凡事沒有絕對嗎?」自嘲的笑語,我回望身後速水的手電筒光點。
我讓她以光束替我開路,因我雙手需隨時準備可能遇上的戰鬥:「等等會很危險哦。」
果然,還是對『帶她來』這個選擇感到不安啊。
「嗚嗯……人、人家相信山崎先生!」帶點撒嬌的口吻,她於黑暗中朝我微笑,但她隨即意識到這樣我並不能看見,索性將光束由下巴向上映,且再次予我笑容。她是必須傻笑,因為她這話等於是死皮賴臉要我保護她了。
火大。
看在那可愛的笑容份上,我才沒有揍死她而是捏了捏她的臉:「皮給我繃緊點啊?」
「嘻嘻……對、對不起!」或許是我力道太輕了,捏揉她臉皮時卻換來更可愛的笑容。
唉……我實在不會應付她。
「抱歉打擾兩位。」才暗自嘆氣便有變故,毫無預警一雙手搭上我們的肩頭。
輕鬆的氛圍因這黑暗中突竄的搭肩而瞬間瓦解,速水差點又失聲驚叫,而那隻手先一步摀住她的嘴;於陰影中,影子高瘦的大衣輪廓逐漸浮現:「是我,山崎君、速水君。」說實話我也被嚇到了,他如無聲無息的鬼魅,正因為如此……
我才訝異他那異常警戒的語氣,我皺眉詢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哈哈……」得到的是一聲苦笑。
滴答,落水聲;聽覺過後才有嗅覺——是腥味。我這才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殘留在我肩頭的暗紅血濁,是從影子受傷的臂膀順流而下最終沾染我身的遺存。不等我追問原由,他沉聲應答:「他們看的見我……」
「們?」他用的是複數,所以我謹慎的再次確認。
「啊啊。」他點點頭,這才鬆開摀著速水口的手:「持槍的一群人類,我大意了。」
「咦咦!所、所以影子先生受槍傷了嗎?」
而她倒是很關心影子的情況,嘴巴才重獲自由就馬上語道擔憂。
但我覺得該擔憂的是接下來的安危,敵人可是能在主場傷害影子的人物啊?
夜視能力、配熱兵器、群。
是同樣擁有夜視能力的感染者嗎?吸血鬼型?不對,他們不持槍械……
以影子的隻言片語逐步推測,我的臉色也就越來越難看。影子雖然是感染者中較能正常交流的存在,但他仍然不明白世界深陷『感染風暴』之中,更不明白感染者與免疫者的差別,對他來說,僅有敵人與朋友之分。
但對我來說,敵人是還能再向下細分的。
細分、再細分,終於來到最令我恐懼的一條支流。
那是……
紅外線光點在我思考時悄悄攀上胸膛,那安靜的死神之鐮已然擱於我脖頸之間。當意識傳遞大腦的瞬間我寒毛猛豎,幾乎是反射性的它給了我指令,便是咬緊牙根!毫不猶豫地將速水與影子壓著撲倒:「趴下!」
砰!
槍聲於隧道中爆擴,伴隨著水泥牆炸裂的碎響,我不甘心的閉眼啐語:「該死。」
在唐吉軻德症候群的末日風暴中,最危險的敵人是什麼?橫衝直撞的感染者?有智慧和特殊能力的感染者?陷阱?天災?啊啊……都不是!正解是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無差別殲滅感染者的軍隊!
「棘手了。」握緊了球棒,我蹲伏於水泥柱後,以此作為掩護。
「剛、剛剛開槍了嗎?」依附於我身旁,速水的聲音伴隨著喘息。
開槍?是啊……如此不由分說的開槍,看來傳聞是沒錯了。
聯合國特別命令第七號——因應唐吉軻德症候群疫情擴散,特此招收各國菁英份子,成立對唐吉軻德症候群處理部隊;其任務內容為搜救各國可能存在的免疫者、並尋求人類的前途。使命重大、光榮顯耀,特予擊潰唐吉軻德之隊名——『風車』。
部隊代號風車,對感染者的處理方針——
唯一死刑,擊斃。
「你對紅外線有反應,是免疫者嗎?」
不帶感情的嗓音從遠處響起,而五束光源同時射出,是出力頗強的照明設備。
有五個人嗎?
該怎麼辦?
我不斷的思索著各種回答的可能性。速水是免疫者,而我與影子不是!他們會相信我是有思考能力的感染者嗎?不,接受的可能性很低!而且就算我真的被接受了,那影子他又該怎麼辦!?
是拋棄影子的時候嗎?我是可以做到的,但是——
但是實在太令人不爽了,為何我必須受人逼迫?
「如果我說是,你們要怎麼應對?」
汗笑回話的同時,我隨手持了個破鋁罐垃圾,往水泥柱外一拋。
噹!
只是剎那,我就聽到一聲金屬撞擊之響,他們二話不說的對鋁罐開出一槍。
是準的嚇人、是無從選擇的可怖,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要是我剛剛舉雙手投降跳出去,大概免不了挨一槍的結果。
他們就算配有夜視鏡,也無法分辨出瞳色的差異,所以決定先打殘對方再檢查嗎?
「……如你所見。」眼看處理方針已經暴露,對方也絲毫不隱瞞的從容。我可以感覺到腳步聲整齊的踏響,他們各自邁開步伐,熟練的分散並包圍過來:「若你現在雙手抱頭站起身,我們可以不開槍。」
去你的,誰信你這傢伙啊。
「畢竟,聽說這附近有『解藥』的綠瞳人存在。」
他補充,就像怕我不相信一般:「是很重要的進展,全球不超過一百名。」
啊?什麼東西?
他的話語沒有使我們安心,反而是讓我與速水訝異的互望。我早就覺得速水的髮色與瞳色很不自然,她看起來也不像會染鮮豔色的女孩;但從她的表情看來,她似乎也對這話題不明所以。好吧,只好試試看:「綠瞳人?我見過那樣的傢伙,是怎麼回事?」
「一直以來,我們都在以血清對抗病毒,但我們錯了。」
他倒也不吝嗇回應我的問題,但我可以感覺到他的聲音更接近了。
一步、兩步,還有多少距離?還有多少距離才會來到此?
「有部分的人罹病後卻克服了病毒,他們的眼睛與髮色變成了綠色,而經過解剖發現,關鍵在於這些人的『腦』。」像是要分散我的注意力一般,那聲音趁我思考時又拉近了些:「只要有夠多的『樣本』來研究的話……」
屏息,我等待他下一次的發聲。
「人類,或許有幸免於難的機會。」已然近在咫尺!
需要夠多的樣本?為何一人不夠多?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前面的樣本都死了!
所謂的研究?不就是把好端端的人送到解剖檯上而已嗎?
「人類果然不管瘋不瘋都一樣差勁啊。」
我苦笑,望向瑟縮不語的速水;她正害怕著,而我也差不多。
看他們的態度,我被抓到的話難免一死,只能逃跑了嗎?
丟下速水,反正她是重要的研材,還是有機會得救的吧?
丟下影子,反正他原本就離不開這條地鐵了!我幫不了他!
怎麼辦!怎麼辦!
「山崎君。」就像知道了我內心的想法般,一直沒有說話的影子開口了,在微弱的手電筒光源中,我模模糊糊的見他搔搔腦袋:「我其實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但是好像很棘手呢,你在想著逃跑吧?」
「呃……」他停頓了一下:「雖然這樣說有違我的風格……」
哈?是要求我留下來幫他擊退這些人嗎?別開玩笑了!
「我是不能離開這片黑暗的,所以……」
唰噹一響,銳利的匕首出鞘聲來自於他的左腕。
「你們走吧,我來應付這些傢伙。」
近乎同時,我與影子極有默契的踏出步伐;他向著泥柱後的風車小隊衝去,而我拉起速水的手往戰場反方向奔。我的腦袋一片空白,耳聞速水輕呼著「等、等一下!影子先生他——」的話語,我茫然轉過腦袋,回望後頭的槍雨。
我不明白……你的選擇!
明明只是道影子,為什麼要挺身站在人前啊?
槍響伴隨著白光,影子在微光中高速的穿梭,他以匕首劃開了其中一名配有夜視鏡的敵人手臂,使之槍口偏移,險些打到其他夥伴。那動作極速,影子一向如此!在耳聞對方低吼『停火,不要用槍。』的同時,我甚至燃起了影子勝利的希望。
「護目。」
然而一聲冷語和隨即散出的激光擊碎了這一切。
在閃光彈的白芒照耀下,我看見影子僵立於其中。
隨即他像是被電擊一般抽蓄,任由無數的子彈穿體而過。
「山崎君,說來我總有著奇怪的記憶。」
曾經,影子立於闖入者的屍體前向我如此說。
「在記憶裡,我是個不突出的人類,跟你一樣是人類,很奇怪吧?」
我那時候沒有回答他,因為我知道他本來就是人類;我不喜歡對感染者潑冷水,所以我只是靜靜聽他繼續說:「人類總是嚮往著光、頂點、榮耀……我永遠都是排在後面的那個,不突出、不優秀,漸漸的就沒有容身之處了。」
「哈哈。」沉默了一下,他開心的笑了。
「好在我只是影子,現在這片黑暗就是我最好的容身處了。」
啪吱!啪吱!
我可以聽到我牙齦緊咬的摩擦碎響。
你到底在幹嘛啊?山崎政宗?
你也是被窮追猛打而沒有容身之處的影子嗎?
你到底在幹嘛啊?山崎政宗!
你為什麼要逃啊!?
「哈……」累了,我已經不明白自己跑了多少距離,但我停下了步伐。被我拉著的速水並沒有多說什麼,就好像她早就猜到我會停下一般,我回首望她,低語:「抱歉啊,速水,我還是不習慣被人追獵呢。」
「唔嗯,人家知道哦。」
「可能會死,妳可能也會被抓去做實驗。」
「……嗚嗯,聽、聽起來好可怕。」她認真地回應我。
「但是,這也是人家思考過後做出的選擇,對吧?」然後,朝我偏頭微笑。
面對這樣的回答,我在呆然片刻後,也不吝嗇的揚起笑容:「我開始喜歡妳了。」
咚。
笑容是有區別的,在對速水投以溫和的笑意後,我的笑容逐漸轉為了冰冷的刀鋒。筆直的刺向身後追來的腳步聲,跟上來的只有一人,那人就豎立於我倆身後的陰暗中:「哈哈哈,不逃了嗎?也好,我不喜歡追獵。」
他輕咳出聲,聽起來像是長跑過後的氣喘:「我喜歡的工作,是殲滅。」
火焰竄起,在火光的照耀下,來人的面容顯現。是一張戴著防毒面具的人臉,背後碩大的裝置連接著手中的火焰放射器,而方才的火光就是從槍口竄出的:「任務代號『防火牆』,我不容許自己放跑任何一人。」
「所以你脫隊了嗎?」瞇起紅眸,我親切的投以關懷,脫隊是很危險的哦。
「是啊,會被隊長罵的。」而他左右鬆了鬆頸子,絲毫不對情況感到畏懼。
我看的出來,他對自己有著極高的自信心,就連他透過火光看到速水的綠眸時,也只是『喔——』了一聲,他不打算通報小隊,而是考慮著將功勞全納入自己手中,這樣很好、這樣剛好!因為我也是這樣的人啊!
壯碩、冷靜、裝備精良,怎麼看都像是難以應付的敵人。
但這樣才有挑戰性、才有肥沃的經驗值,不是嗎?
我笑了,是自信、也是傲慢、更是狂妄。
他注意到我的笑容,發出一聲輕呼:「你似乎也很有自信。」
「因為我從來沒輸過遊戲。」握緊球棒,我咧齒低語。
而他微微扣動了噴火槍的板機,燃起一小抹火光:「是嗎?」
「Let the games begin.」
於惡笑中,我道出了遊戲開始的宣言。
那道惡火毫不猶豫的接受了邀請,提動槍口。
「但願你的自信,能夠防火啊。」
為了拯救世界、為了人類的繁衍,風車小隊就像是故事的主角。
而我與速水,或許就是自私的反派罷了。
山崎政宗
我很喜歡這樣的設定,人類果然就是該自私的活著。
那麼現在各位可以理解了,這是一個反派方的故事!
希望各位會喜歡這樣的設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