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說《神鵰俠侶》這本書,那就不得不提主角—楊過,和最重要的配角—郭芙。因為此二人正是本書前身《射鵰英雄傳》四位男女主角的後代。金庸筆下所刻畫的楊過,是一個性格灑脫,放蕩不羈的浪子;郭芙,則是人如其名,雖真出落的如芙蓉一般,卻也和其母一樣的任性浮躁,和其父同樣的遲鈍愚拙。
在金庸上一部著作中,郭靖自小生於極北大漠,艱苦難熬,也因此養成吃苦耐勞的個性,最後終得名列華山五絕之一。而楊過之父,楊康,從小就在金國王府中成長,享盡榮華,卻廣交匪人,最後落得慘死於嘉興鐵槍廟中。但此二人之後代卻是恰恰相反,郭芙自小嬌生慣養,眾人哄捧,自然任性至極。至於楊過,卻好像是他父親生前把楊家所有可享的榮華富貴給享完了一般,父親慘死,母親早逝,流落於嘉興的一處小窯洞中,處處受人白眼,遭人歧視。
但是,和郭靖歷程相同的是,楊過雖受了千辛萬苦,經歷生死離別,但是還是成了一位受人景仰的武林宗師,苦盡甘來。反觀郭芙,雖然不至萬惡不赦,但是四處闖禍,其最可悲之處在於她直到三十多歲,心智才真正的成熟,才真正的了解自己。
郭靖遲鈍愚笨,那麼楊過便是聰明機警;郭靖謹守教道,則楊過特立獨行;郭靖專一執著,楊過狡猾多變…以上種種,套用至兩書之中,皆可得到證實。以用情的專一來說,郭靖始終只有黃蓉一個心上人;反觀楊過,雖然他遇上程英陸無雙等美貌少女,乃至於後來的郭襄,他明知不當,深愛的也只有小龍女。
但以善惡之辨而言,楊過對郭靖的殺父心結來看,他確實是將郭靖當成殺父仇人,滿腔懷恨,可是事到臨頭卻又都下不了手,雖然可以說是他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但最重要的是他內心的矛盾,他始終沒辦法證明郭靖明明白白的就是他的殺父仇人,更在他見識到郭靖為國為民的舉動時,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信念和行為依據,進而拋棄懷疑郭靖是否殺了他的父親的疑問。
楊過本是個正邪之間的人物,他不但處處要挑戰禮法,更是要與世俗所接受的事物背道而馳,可是每每郭家遇難時,他又奮不顧身的挺身而出,當武氏父子將喪生於李莫愁之手時,他自己也沒顧自身性命,跑去救人。但往往招致誤解,引禍上身。
至於郭芙,倒是金庸筆下人物中最妙的一個。首先,作者沒有按照傳統思維來創造郭芙的性格,而是依照她的生活習慣,處境,以及旁人對她的態度來塑造她的形象。她生來便繼承了她母親的美貌,和她父親的濃眉大眼,讓她外表看起來十分的美艷。但是,這不過是她的外表而已。她的內在,卻是遺傳了黃蓉的任性妄為,郭靖的愚蠢魯鈍。郭黃兩人其實有這麼個女兒,對於他們實在是種無比的諷刺。郭芙的性格在書中會如此討人厭惡,除了先天的基因遺傳外,另外還有家庭教養因素。書中有提到,黃蓉打她一出生時便是百般呵護,溺愛無度,即使郭靖想要加以管教,卻往往為黃蓉所阻撓,因而每次都只是虎頭蛇尾,空有雷聲,讓郭芙更是橫行無忌。
至於郭芙的感情世界,卻也受到了上述種種因素所限。一開始,郭芙和武氏兄弟在桃花島上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對兩人的示好難以選擇;到了中期,大小武二人因被楊過所激,忿然立誓,終生不再見郭芙一面;末時,耶律齊等出現,三人很快的都移情別戀,和原本三人之間的癡繞苦纏大不相同,回首往事,更如一場幻夢。但是,光是如此,並不足以稱上一個「妙」字,最妙之處在於郭芙在戰場上時,跪求楊過去救耶律齊的那段敘述:其實過往楊過曾數次救她性命,但郭芙對他終存嫌隙,明知他待自己有恩,可是厭惡之心總是難去,常覺他自恃武功了得,有意示惠逞能,對己未必安著什麼好心。直到此番救了他丈夫,郭芙才真正感激,悟到自己以往之非。
郭芙一呆,兒時的種種往事,霎時之間如電光石火般在心頭一閃而過:「我難道討厭他麼?武氏兄弟一直拚命向討我的喜歡,可是他卻從來不理我。只要他稍為順著我一點兒,我便為他死了,也所甘願。我為什麼老是這般沒來由的恨他?只因我暗暗想著他,念著他,但他竟沒半點將我放在心上?」
二十年來,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事,每一念及楊過,總是將他當作了對頭,實則內心深處,對他的眷念關注,固非言語所能形容。可是不但楊過絲毫沒明白她的心事,連她自己也不明白。
作者到了最後才揭露,郭芙心底的那個人,其實就是那位一直與她過不去,合不來,一見面就吵架的冤家楊過!
總而言之,楊過和郭芙兩人都有一個「浮」字,但一個是輕浮暴躁,頤指氣使,另一個則是熱烈衝動,流動不拘,難以定型,可是兩人的結果卻是截然不同。楊過在接受了郭靖的「俠之大者,則為國為民」九字箴言後,方始心堅不移,為了大宋,和普天之下的黎民而努力,終成一代大俠,變成受萬民景仰的傳奇人物。反觀郭芙,她到了三十多歲,在戰場上生死交關之際時,才真正的了解自己的內心,心智才真正的長成大人。
綜觀整本神鵰俠侶,我們可以發現,在射鵰英雄傳中的兩位男主角的後代,他們的命運是反轉過來的,楊過,字改之,郭靖本來的用意是要他有過就改,誰知道他當真是「功過是非」一大堆,而且還「本性難移」,這當然也是造成了他一生悲苦的重要原因。郭芙,猶如出水芙蓉一般,卻華而不實,沒有內涵,空有外表,內在卻是一團草包,不只有她母親的刁蠻脾氣,更像他父親一樣,腦袋不好使,可是她卻在桃花島上當上了「地頭蛇」,過著如公主一般的生活。但總算這次作者仁慈了點,主角楊過雖然斷了一臂,但也終能和小龍女廝守一生,而那位處處被讀者討厭的郭芙,到最後居然被作者刻畫成了一位可憐的人物,自己三十餘年來的所作所為到底是為了什麼,自己竟是茫然無解,也算是作者給她的一種悲劇結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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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小小發個牢騷,純欣賞文學者可一概不視
其實我寫到最後幾句,一直想和三劍的編劇說:[大哥阿,人家金庸也寫悲劇,可並不是全然生離死別,也可以此方式表現,你們到底在想什麼...]
嗚呼三劍,悲哉三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