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周妤不喜歡不告而別,這是一種不尊重對方也不尊重自己的選擇,但是當現況發展至如此,她忽然發現不告而別也是一種痛苦,割捨自己對他人有的關愛強迫自己離去……
整夜周妤難眠,她一潛入夢鄉便夢到小夜的那簡陋小房間,總覺得自己的手還被銬著,她因此驚醒許多次摸自己的手腕,感覺不到冰冷鐵銬讓她安下不少心,卻又緊張接著該面對的事實,她不可能永遠躲在這,周妤也知道自己不該給上司帶來困擾。
她試圖要自己先別想太多、好好睡覺,但惡夢像不願意放過自己又讓她驚醒……喘氣,她小聲輕拍自己跳動激烈的心臟——這裡很安全。可是卻無法說服自己的大腦,不安又隨之而上。
她該離開了。周妤疲倦揉眼,看著睡在一旁的小老大產生愧疚感,她稍稍彎下身子在他的臉頰上輕輕一吻,小心下了床離開房間。
收回了陽台上的衣物,基本上還是濕的,也因為冷風關係而比實際上還冰冷許多。周妤並不喜歡這種冷冰冰貼在皮膚上的觸感,但她不穿難道要把小老大母親的衣服穿出去?這怎麼想都是不可能,就算老大肯、他們都肯,但她可不肯。
衣服對女人來說不只是件衣服、也是含蘊著回憶之布料。看著一件件衣服,只要女人投入了感情在其中,衣服就像代替了記憶、在看見它時想起自己過去穿它的日子,甚至還會想起自己不管怎樣都回想不來的記憶……
「妳打算脫下它?」老大先是輕敲牆壁兩聲告知自己在後方這才說話,周妤轉頭看去,對方的眼神如一夜未眠——他坐在沙發上望著周妤、疲憊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打算離開了,是嗎?」
「是……」周妤打從一開始就沒要否認:「抱歉帶給你困擾,現在又要突然離開了。」
「不會。」老大翹起二郎腿的瞬間周妤有些驚訝還是掃興?對方貌似也沒要留她的意思,老大開口:「我慶幸的不是妳要離開,而是妳至少再次要離開前有先跟我來打招呼,根據妳先前告訴我的,妳的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而妳卻選擇相信我。」
他推了眼鏡、頭往後靠:「這對我來說是種信任,我很高興,但我還是想聽聽妳離開的原因,能嗎?」
「我怕……會帶來困擾。」周妤其實說不太出來,難眠了一整夜所想到的只有要離開,如果要她解釋還真的說不出來。
「是嗎?」老大托著自己下巴沉思:「那妳打算接著去哪?去做什麼?看妳的眼神就是沒有計畫只想求先離開。」他一語命中周妤的心裡想法,老大表情不太願意讓她出去:「與其隨機應變我比較希望妳準備好才走,妳是我一名優秀的助手,我不希望妳的一時魯莽而害自己陷入更深的窘境。」
「謝謝。」周妤聽了有些無奈:「我想離開之後我可能會去找她吧……她在依紓那裡,雖然我還不太知道自己該怎麼靠近,對依紓而言我又是怎樣的存在也不曉得,搞不好不像小夜說的。」
「或許,但機率都一半一半妳確定嗎?」老大嘆氣:「周妤,我關心是因為認識妳的關係,不認識的人我不會付出什麼,但我認識妳也共事好幾年,如今妳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根本無法坐視不管。」
「但是真的不用。」周妤立刻推卸、將手上一直抱著的衣服放在桌上:「我想接著還是去賭賭吧,在還不知道確定答案之前,我們不該抱持已定局的心態去確認一件事情,不是嗎?」
周妤勾起了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穿著那身未換下來的服裝,老大看的有些癡迷恍神但也只有短短幾秒,他很快轉開視線嘆氣,可能是太累了……一整晚他在想公司的事現在又加上周妤的。
「妳要離開可以。」他說著、剛拉高的語氣很快低下,深怕吵醒自己的兒子:「但,至少該偽裝一下吧?我不管妳願不願意,等等我翻另一套衣服給妳,我記得家裡也有假髮……明明她根本就不會帶的。」
老大說著嘴上扯出苦澀的微笑,周妤聞言嗯了聲坐下,摸撫著大腿上自己原先穿的濕淋淋衣物等待,等的有些坐不住周妤來到櫥窗前,透過鏡子鏡面反看自己的脖子下方、用手指勾著衣領往下拉看著那明顯傷口,就只有這點她沒有跟他老實交待,周妤往後退步卻突然起了點玩心,她無意識轉圈令裙子優雅轉動像朵花綻放。
老大回來時恰巧撞見她在跳舞,雖然此處的配景不適合舞蹈,但周妤的肢體動作像勾了魂的仙女讓他驚嘆,真看不出來周妤很會跳舞——搖擺的裙尾與她的手勢及步伐,即使無法理解舞蹈的他也被深深吸引住目光,總有下一步周妤踩過的地方會冒出小花或突然憑空飄櫻花瓣都是正常不過的事。
老大拍自己的腦袋、咳了聲將周妤喚回神,她有些不好意思愣住:「抱歉,突然想跳舞就跳了。」「不會,而且妳的跳很棒。」他打從心裡讚美,周妤羞恥的遮住自己臉孔不讓他看。
「我可沒說謊。」老大突然想欺負她一下:「還好妳不會在辦公室跳舞,不然劉坅芳小朋友可能會拍手安可叫好,每天都要妳跳舞給她看了。」
「別逗我了。」周妤真不知道自己幹嘛突然跳舞,那舉動實在有些蠢。
「是真的。」老大看著她的雙眼:「妳跳得很好看……曾經學過吧?」他轉開視線,有那麼一秒突然感覺到自己許久沒體驗過的悸動。
「有。」她過去曾經參加過國小的舞蹈比賽,當時老師們說她跳舞就像是朵小花、太含蓄也放不開,但周妤認為只是老師們的觀點,而參加那場全國兒童的舞蹈大賽時她的歡呼聲獲得雖多,最後卻連前五名都沒進去——這使她沮喪很久甚至不再跳舞了。
老大替她將客廳的窗簾拉上,自己先去走廊那背對她的方向。等周妤換好衣服他才轉回去,一看周妤深深被吸引住,周妤本來就很長的漂亮,他偶爾經過她身旁時也會不自覺多看一眼,但現在此時此刻,當他看著她穿上自己妻子生前的衣物時,他無法避開視線……
周妤的身材跟他妻子一樣曲線苗條,而背對光的她看不見臉孔……真的很像很像,他那深愛但已離開的女人,那頭長髮與散發出來的氣質——天知道他有多想她?心裡總有股想過去抱她的衝動,但老大強忍下覺得喉嚨苦澀。
「很適合妳。」他說出來的話很僵硬,表情也是。
「謝謝,但……你還好嗎?」雖然現在光線微弱但雙眼已經習慣,而老大又是面對著她屬於面對光的方向,他的表情周妤都看在眼裡,總覺得在痛苦掙扎什麼。
「我、我還是將衣服換下來吧。」這件說不定是他妻子生前最愛的一套?周妤正要將穿著的外套脫下老大立刻抓住她的肩膀,兩人距離一下子拉很近她嚇著了,看著他沉默不說話的臉孔近在前方,周妤眨眼不自覺把頭往後仰,但他卻直直看著自己……
他的手摸上她的臉頰、他的氣息更顯微靠近、他的眼神更顯得迷人、他的溫暖透過自己溫暖的大手傳遞給手下冰冷的瘦弱女子。周妤迷茫望著他……這是在做什麼?而她也隨著時間推移不懂拒絕,兩人直視著彼此。
「妳很適合……」他沙啞的聲音僵硬,周妤看見那雙瞳映出的貌似不是自己,那是誰?是不是老大所在思念的那個人的影子?
她感覺自己的雙腳被定在地上,老大的手輕撫著她的臉,最後雙手抓著她的手臂、頭靠在肩膀上——周妤聽見小聲的抽泣聲,他呼喊著那人的名、他此時像是無法再承受壓力而低下頭的獅子沮喪流淚哭喊愛妻。
她也很想哭,這情況跟她當時失去江卉生有何不同?他們兩人都明白失去的感覺,所以他才更細心呵護被留下的孩子,很怕轉眼間孩子也突然離去;所以她才會在意方胤岑,深怕人突然一轉眼就再也見不到……
周妤提起手抱住他,她強忍哭意、拍著他的後背。
陳許意別哭了……這樣很難看啊!但如果你想哭就哭吧……我不在乎……
突然想起的那句話像催淚彈,常被稱為老大的男人是因為他在別人眼裡是如巨山的存在,高大、可靠,很得同事的信任辦事效率也好,保持冷臉在同事面前不曾脆弱過的他卻在一個公司同事的懷裡哭了,好像回到以前他還不是什麼老大,就只是個陳許意,那被上間公司吃死死壓榨的可憐員工。
當時他與妻子深入認識時也在她懷裡大哭一場。
好像回到那場雨下、好像回到那段無奈痛苦難熬的日子——懷裡的女人已經不再是她,陳許意很清楚可是他捨不得鬆手,像一放手那道影子也會跟著失散。
「我還來不及告訴妳,我有多愛妳啊……」他低沉的啞音說給已經聽不到的她聽,周妤感覺得出來這悲慟是有多大的力量,她開不了口安慰這男人,恐怕就只有思念的那影子可以讓他平靜。
最後周妤讓陳許意躺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累了、疲倦的雙目閉著,周妤則緩慢摸著他的頭髮看著時間移動……在不知不覺之間,她也不清楚自己何時睡覺,睜開眼時老大還睡著,而小老大不知何時跑出來也擠到另一邊靠著她睡覺。
方胤岑感覺自己快掛了,依紓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帶她回來時很平靜,可是才方回房沒多久就把她吃了……每次完只有空虛,她總覺得不安很對不起周妤,卻也無法否認從依紓那得到的快感令她暫時忘卻不開心的事。
起來一大早依紓已經不在,這很正常但今天的時間貌似更早消失。方胤岑洗了澡看時間,她已經不用去學校在家自習準備學測就好,翻了桌上的課本與習題,現在這些東西至少也能讓她暫時忘卻之前的事。
傳了訊息給櫻雪表示自己想安靜讀書,她知道之後在午餐前櫻雪都不會出現,方胤岑吃著羊乳片看科目,曾經讓她頭痛的這些此時居然這麼貼切,只有一個問題一個答案,遠比這世上任何的事情還要乾脆可愛。
跟世界相比,考試卷的答案簡單多了,即使是複選題也有一定極限,而問答題也只要寫出規定的標準答案就好,是或不是,A或B、C、D其它數字——多可愛?不會明明是A卻在公佈答案時說是考卷上沒有的E,這跳痛的邏輯就只有現實貼切存在,讓人嘔血。
方胤岑沉思在歷史題腦補一堆奇怪劇情時手機響了。
很難得在告知要唸書時櫻雪會打來,她很好奇接起:「哈囉?」
「抱歉打擾妳唸書。」櫻雪先是道歉:「方方我問妳,現在照顧妳的夫妻是不是賴氏夫婦?」「賴……賴……」方胤岑想了想在腦中尋找答案,想起之前幫她簽東西時名字的確是賴:「嗯,怎麼了嗎?」
「我不曉得他們怎麼知道妳在這裡。」櫻雪的一句話讓她愣住,而櫻雪繼續說下去:「或許是依紓擅自告知的也說不定,不然妳被她抓到這這麼久,我想妳跟妳監護人之間應該還是偶爾會保持聯絡,要是斷太久他們會擔心而主動來找妳……」
「到底怎麼了?」方胤岑有些緊張,想到目前照顧自己的伯父伯母就在這。
「抱歉,後面那一長串只是我想抱怨。他們現在在會客室。」櫻雪老實回答:「依紓在跟他們聊天,而他們一開始來也表明有件事情必須要當面告知妳,所以妳能下來嗎?」
「好,我立刻下去!」
方胤岑掛斷電話立刻抓起鑰匙與卡就衝出去,她急急忙忙跑到自己不熟的公司區域,這裡都是身穿西裝、打領帶的成年人,不管是男是女,他們對突然出現在這看起來像學生的女孩有些吃驚,甚至猜她可以進來是不是依家的哪個孩子?
保全瞥眼看到格外醒目的她立刻認出來,倒是貼心靠過去先裝作不認識詢問在找誰,便帶她到會客室去。
「方兒……」
「伯父、伯母!」當親眼看到他們在這還是有些驚訝,伯父伯母勉強一笑,坐在正前方的依紓則翹二郎腿……她這下知道兩位中年人為何狂冒冷汗了,就是因為對面坐著一個超霸氣冰山,如果依紓沒有在這只丟他們兩人或許氣氛會比較好。
「怎麼了?」方胤岑握住伯母的手,伯母面有難色看著她……
「我們希望妳能有個心裡準備。」伯父拍拍自己妻子的肩膀要她不要勉強自己說,然後放柔眼神看著方胤岑:「可以嗎?我們認為妳必須得知這件事情,但很怕妳會承受不住。」
「到底、怎麼了?」她慌亂看向依紓,依紓看她一眼:「不干我的事。」
「就……唉。」伯父才剛開口便遲疑了,他嘆氣拍方胤岑的肩膀,力氣有些大:「我們早上接獲消息,妳的親生母親……唉,她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