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北部,一處不具名的山林中,一名少年孤身屹立於山峰之上。
這個地方是國有地,並不對外開放,也沒有做出供人攀登的步道或者車道,所以,少年足足花了四個小時才完成攻頂,盡管身手不差,此刻也是遍體麟傷。
曾經攀登高山的人都知道,下山要比上山困難太多,少年既然花了四小時上山,那麼下山至少得花上六小時,若是入夜,更得有著在山中露營的覺悟。
但,這位少年非但沒有穿著登山裝備,連個小包包都沒帶。
毫無裝備。
在這種前提之下,就算是登山好手也得抱著相當程度的覺悟與運氣才能安然下山。
不過少年沒有擔心過這種事情。
因為,他沒有想過要活著下山。
「在這種地方死了...應該就不會上新聞,也不會對誰造成影響吧?」俯瞰著生平所見最美麗的自然風光,少年一臉淡然,眼神中沒有惆悵、畏懼或者猶豫。
面對著死亡,少年沒有任何多餘情感。
若沒有覺悟,誰也不會花上四小時的艱辛歷程來尋死。
塵歸塵土歸土,出生時沒帶來甚麼,死的時候當然也不需要造成誰的困擾,化為大地的養分,聊算是對這世界的最後貢獻。
僅此而已。
輕輕吁出一口氣,本來決定要毫不考慮跳下去的少年,腦中依然忍不住跳出許多回憶與畫面。
那並非對死亡的恐懼,僅是,對這世界最後的一點懷念。
【大家好,我叫做鄭毅,鄭板橋的鄭,毅力的毅。】
【轉學生,你的名字真有趣,我們來當朋友吧?】
那是,自己的第一個朋友...
【阿毅,那兩個該死的混混竟然敢玩霸凌?我們一人一個,打完就去唱個歌吧!】
【混蛋...打輸了居然叫人?那些雜碎還有沒有一點人格?我這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混黑道的垃圾!】
所以,兩人約定要成為警察,自己要成為保護人民的警員,他則是要在槍戰中擊斃所有黑道混混,成為史上殺人最多的警官。
一起聊天,看電影,打架跟被打...雖然有很多小地方的摩擦,但是隔天就能夠包容彼此,本來以為這就是所謂的兄弟,本來以為這樣就過一輩子了...
【兄弟...我放棄了,邪不勝正不過就是他媽的放屁,我決定繼承家業,以黑治黑...反正這個世界永遠也不會乾淨,警察的業績,不過就是黑道頭頭們賞賜的一點甜頭,實際效果甚至比不上一個晚上的黑吃黑...反正他們抓一萬會放掉九千,乾脆殺掉還簡單得多。】
【我不指望你明瞭,我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總之,別了。】
本來以為是兄弟的沉淪,自己還妄想著將他「拉回正途」,結果還不到兩天,自己就變成「誤入歧途」的那個人。
冷笑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傳票,那是有關於控訴自己蓄意傷人,謀殺未遂與強暴等案件的傳票,從時間上來看,自己在兩小時前已經成為全國通緝犯。
明明是蓄意下藥的人渣,帶著三個保鑣圍攻自己,結果一打四還輸,被自己押送到警察局。僅憑著一通電話,兩張支票,一切罪名連本帶利地丟了回來。
那個不斷感謝自己的美女,隔天在電話裡哭訴著自己是如何粗暴的凌虐她...
正義?鄭毅?
還以為是父母賜予的生存意義,結果反而成了對自己一生最大的諷刺。
隨手粉碎掉那張毫無意義的傳票,鄭毅的心頭又酸澀了起來。
如果他的人生是一場電影,那麼此刻的他應該要跟隨好友的腳步,投身黑道世家,然後找兩個殺手把那個爛女人先姦後殺,接著用十幾種酷刑零碎掉那個議員兒子,玩完後把亂七八糟的屍體快遞回那個議員家裡去,最後踏上黑道的不歸路,成為江湖中獨領風騷的新人物?
反正他的「好兄弟」是台灣數一數二的黑道世家少主,殺掉個把人完全不在話下。
他對好友太了解了,他們的交情從未有所削減,想幹這種事情甚至不需要搞什麼台詞手續,只要一通電話,隔天新聞就會是那個肥議員的崩潰醜臉。
半生隱閒今終止,一步江湖無盡期。好一個轟轟烈烈、腥風血雨的壯烈人生。
只可惜,那違背了自己的人生原則。他就算再憎恨這個世界,也沒辦法扭曲自己。
「那麼,我就在另一個世界,看看你會怎麼貫徹人生宗旨,創造屬於自己的新時代了...」帶著三分無奈,七分苦澀的笑容,少年慢慢走向懸崖邊緣。
鈴鈴鈴....
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少年幾乎要跳下的身形一頓,眼底透出一股不可置信的神色,默默地從胸前口袋取出他的手機。
一支手機會響,理所當然。
奇怪的是,他明明記得自己早在兩天前就把手機給扔在那個議員兒子的臉上,還給了他一記威力十足的直拳,他的手機早跟那渾蛋的鼻梁一起粉碎了啊?
抬頭仰望,正午的太陽高掛天頂,貨真價實的日正當中。
「...都要死了,還怕什麼靈異事件?」自嘲一句,鄭毅打開手機,卻發現手機螢幕上顯示的並非自己熟悉的任何畫面。
那鈴聲所提示的既不是來電,也不是簡訊,更不是LINE或者其他通訊軟體,只是一個簡單的黑底白字問答題。
「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嗎?想真正的……活著嗎?」
底下則是「YES」與「NO」的簡單選項。
簡單樸素到連多餘的音效、字型跟背景都沒有的問答題,卻狠狠地震撼了鄭毅的內心。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正的活著...但,我希望可以證明我的想法沒有錯。」
好孩子應該有糖吃,王八蛋應該去死...就只是這樣而已。
再讓我證明一次,不計一切代價!
以異常激昂的心情,鄭毅下意識的點擊了「YES」的選項。
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將真正的改變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