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我們怎麼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除了你們以外還有誰在用這個通道，說啊！」
大會議室裡瀰漫著火爆氣氛，秦金總所長坐在主持人位置上，馬蹄形會議桌的兩邊則分站著兩群人。正面的大型顯示屏幕上亮著報表，滿滿的全都是紅色的標記，照得原本白色的天花板跟牆壁都隱隱泛出紅色的反光。
「六號跟你們用的是同一個渠道，所以我們不找你們六組還要找誰！」
秦金左手邊是一個長臉的、年約四十的男人，頭髮剪得很短，穿的不是白色的實驗袍而是藍色的工作服。跟他坐在同一邊的人也都作類似打扮，棣也在其中，他戴著無邊的圓眼鏡，眉毛高聳、雙手抱胸，對坐在會議桌對面的六組成員怒目而視。
「之前六號三天兩頭就用這個渠道連線出去，我們的防火牆多少次收到不夜城市警官隊資訊保防組的程式探測，你們究竟曉不曉得啊！」棣的上司罵得正激動，唾沫飛過空中：「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六組成員個個面面相覷。數個小時前防護組氣沖沖找上門來的時候，他們個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報表卻不會騙人，面對展開在顯示屏幕上根本算不出來有多少筆的異常發送紀錄，除了啞口無言還是啞口無言。有幾個人心想六號那個小鬼闖出如此大的禍自己還不知道，等等非把他抓來好好教訓一番不可，但誰也沒敢說出口。
秦金的聲音蓋過了防護組的怒吼：「防護組，在責備六組之前，先告訴他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
棣站起身：「本組所設計的自動通報系統在一百零六分鐘之前攔截到異常發送訊息，發信源是本基地，透過一般通訊帳號傳送訊息，收件者也是一般通訊帳號。經過確認，訊息傳送的渠道為六組平常對外聯絡所使用的渠道，訊息傳輸的時間總長度是二分五秒，訊息總數為七萬二千筆。」
抽氣聲在大會議室中此起彼落。大會議室的顯示屏幕即使面積有整面牆那麼大，也只能顯示出堪堪二、三百筆資料，誰也想不到異常發送紀錄的筆數會這麼高。
「而且，」棣的聲音裡夾著惡意，似乎在嘲笑六組的愚蠢：「這七萬二千筆訊息都是純文字訊息，但本組已徹底掃描過，每一封訊息除了文字訊息外都有附帶惡意程式的指令碼，毫無例外。」
六組每個人的臉色都白了。
「六號在什麼地方？」秦金的聲音安安靜靜地降落在六組頭頂上，七八個研究員，每個都在聽到總所長的聲音時露出被電到的表情。「他的定例觀測時間還沒到吧？」
「快到了，他正在準備出門。」有人在桌面上調出基地的平面圖，追蹤個人識別碼訊號：「目前他人在《定錨》所用的研究室。」
六號出門一定會帶《定錨》，是基本常識。
「《定錨》禁止外出。」秦金簡潔地扔下一句命令。「防護組，立刻重新設定居住區域及研究區域警示系統，拒絕《定錨》通行。」
儘管《定錨》禁止外出令早在他住進不夜城基地第一天就存在，但之前包括總所長在內的所有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實際動用到警示系統去限制他的行動，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暗暗猜測稍早《定錨》被總所長召見是不是原因，也有人在想總所長下這個命令跟眼前那七萬二千筆異常發送訊息是否有關，但誰也沒敢講話。
六組利用展開在桌面上的通訊介面呼叫六號，傳回來的反應是非常的心不甘情不願。
『叫我到大會議室？幹什麼？』
『還敢問，你又闖禍了！』
秦金打個手勢，六組把通訊介面轉移到他面前。
「六號，到大會議室來。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少年停止了抗議，只多提了一個要求：『可不可以帶《定錨》去？』
「不行。因為你拖著他亂跑的關係，五組跟七組的進度已經落後很多，我要禁止他外出。」
六號哼了一聲，秦金不再讓他多說，順手切掉通訊。六組繼續追蹤他的個人識別碼，三分鐘後，少年進了大會議室，他確實是一副準備好要出門的模樣，穿著灰色的連帽T恤、藍色牛仔褲跟球鞋，外頭罩上茶色夾克。PDA插在後口袋，一隻耳朵上掛著分離式耳機麥克風。鏡面牆上無數的紅色痕跡把他整個人照得紅通通的。
「這是在幹什麼？說我又闖禍了？」
六組跟防護組不約而同地板起臉，但先發言的還是秦金。
「六號。防護組抓到六組用的渠道出現七萬二千筆的異常訊息發送紀錄，而且每一筆都寫了惡意程式。你身為《潛流》，基地資料庫裡所有的變動你應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你能告訴我們這是誰做的嗎？」
任誰都看得出少年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我只知道一件事。《定錨》偷偷的跟一號連絡，這個應該是他們的連絡手段。」
防護組發出一陣騷動，六組有一瞬間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也有幾個人想著原來不是六號做的，這下子要換七組倒楣了，但秦金舉起一隻手，騷動立刻平靜下去。
「也就是說，這邊兩個帳號，其中一個是《定錨》，一個是《潛流》一號？」
六號用赤色的大眼睛瞪視著全場的大人，對秦金尤其瞪得久，但最後還是點點頭。秦金立刻轉向防護組：「追查《潛流》一號的通訊帳號，從收信地點追蹤，應該可以找出現在他在哪裡。我猜他還在不夜城市區內，通知外部工作人員立刻準備進行回收。」
棣旁邊的同事即刻起身離開大會議室，六號咬著下唇，雙手十指屈張成爪，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好了嗎？我可以走了嗎？」
「還不行。」
秦金向棣打個手勢，要求他將異常發送紀錄報表拉到第一筆，叫出發送時間。
「我有個疑問。《定錨》的帳號從這個基地裡發出訊息，這點我相信你，可是這裡面還有沒辦法解釋的地方──你記得你們從第二轉運站回來，剛踏進大門我就叫你們來見我。這筆訊息發出的時候，《定錨》本人應該在我的研究室才對，當時我正在跟他談《潛流》一號的事情。所以這不是他發的，我們不應該冤枉他。六號，我再問你一次，你知道這是誰發出去的嗎？」
現場所有大人的眼睛，十多雙眼睛都集中在少年的身上。
被大型顯示屏幕上無數紅色的標記染紅的白髮底下，少年原本紅潤的面頰變得更紅，幾乎就像是個吹了氣的紅色氣球。赤色的眼睛越來越亮，跟火球一樣。
總所長毫無困難地接下少年的怒火，有如太過年長的父親面對一個正值叛逆期的小孩。
「這是要栽贓給我？反正只要出事，就說是我六號搞出來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不會是《定錨》做的，而我們不知道是誰做的，所以才找你來，因為，你一定看得到它的發送過程。」
「憑什麼？」
「憑你是《潛流》。」秦金的聲音還是沒有情緒起伏：「這對一號是輕而易舉，你一定也可以。」
總所長的語音剛落，尚未進入變聲期的、尖而高的少年聲音立刻響徹整間大會議室。
「一號、一號、一號、什麼都是一號！《定錨》也是！你也是！為什麼每個人都這樣！滿腦子都是一號！」
六號的怒火把大會議室裡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沒有人敢吭聲。少年也不去管這些，他小小的拳頭一把捶在鏡面牆上，發出重重的「砰」一聲。
「想知道這是誰搞的？那我就跟你們說，沒錯！就是我！是我做的！」
單隻赤色眼睛筆直地釘在秦金臉上，少年的嘴大大咧開，竟是一個笑容，小孩子跟人打架打贏了的時候那種勝利的笑容。在滿室紅光的映照下，看來令人不寒而慄。
「想要把一號帶回來用？我看應該是放棄比較快。我看過紀錄，《潛流》二號不過中了一隻再平常不過的電腦病毒就發瘋死掉，之前我丟過四十隻給一號，他連理都不理我，所以呢，我就給他七萬兩千隻！我倒想看看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少年說著說著，放聲大笑。
「也許我應該自己去看看？對了，今天的定例觀測，就去看看大家的心肝寶貝如何？看看他發瘋的時候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者把照片拍回來傳閱？等著吧，等著吧……」
那笑聲是真正覺得開心的、響亮的哈哈大笑。六組有幾個人站起來，裝模作樣地罵道「六號！」，卻迎面撞上少年那爆發出嫌惡與憎恨的赤色大眼睛，被嚇得動彈不得。
「誰敢動我！你們每一個人在做什麼，我全部都知道！」
室內一片鴉雀無聲。少年就在沒有任何人阻攔的情形下轉身開了門走出去，留下高而尖銳的笑聲迴盪在空氣當中。
創作內容
遊戲思維 (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