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什麼?
本來是我一手攙扶著像是娃娃一樣癱軟無力的蘇,但現在我感覺我是比較需要來一個人扶住我的人。瓦爾剛剛說了什麼?他說誰?那個人是誰?
瓦爾把銳劍向前伸出,勾住了老人圍著臉的那條厚重面巾,然後向外一甩。
飛舞著的面巾下,扯出了一個我熟悉的臉龐,那是在這段對我來說十分漫長的時光之中,我夜夜祈禱,寄放於心中最後的希望。那頭金色的小短髮已經略為長了一些,本來堅定的藍色雙眼也顯露出了十分的疲態,剛毅的下巴曲線變得有些鬆垮垮的,那張總是喜歡開著玩笑的嘴角正吐出了一抹血泡,但不管他走到那裡,變成什麼樣子,我在茫茫人海中一定可以一眼就認出他來。
我的劍噹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我總是相信著那個人還活著,我一直努力追趕的背影,才沒那麼容易就被打敗,也許我哪天回到了家裡,就會看見他和從前一樣神色自若地一個人霸佔了兩張大木椅,然後在上頭繼續對我開著那些無聊又低級的玩笑。
有一天我會在他故作心不甘情不願的祝賀之下結婚,我會抱著自己的孩子和他一起在玩笑中幫他取一個高貴的名子,然後作為一個獨立的男人獲得他半開玩笑似的首肯,勉勉強強地認同我也從男孩變為足以獨當一面的男人了。
那個臉色蒼白消瘦,掛著厚重的黑眼圈,渾身髒兮兮,失魂落魄得像條落水狗般,背負著盜賊之名,甚至和害死爸媽的那些罪人為伍--這個人叫做戴蒙.史麥森?是我所放在心底頭追趕的那個目標?
「呀!戴門?」蘇抽出了他那被捏得發紅的手,上頭還有著用力過度而生出的瘀青和血痕,她微含著淚,輕輕地揉著她那上頭有著兩條微微血痕,發著疼的小手。
我用力捏著自己的拳頭,關節都咯吱作響了起來,指甲用力的陷進了肉裡,掌心正隱隱作痛著。我生氣嗎?其實不,我甚至感受不到心中有任何的一點波瀾,只剩一顆肉做的心,在那裏撲通撲通的跳著。
大哥無語的苦笑著望了過來,我不是一直期待著想見到大哥嗎?我有好多話,好多事情想和他說呢,但是為什麼我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戴門!你竟然弄傷了蘇!」
「哥!不要這樣。」
什麼啊?誰在那裏大吵大鬧的,真是煩死了。
我往發出喧鬧聲的方向揮了揮手驅趕那些惱人的噪音,他們都是貴族吧?應該懂得什麼叫做安靜才對。
「哥哥!」
怎麼還在吵阿,真是受不了耶,我抱著頭遮起了耳朵,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
怎麼像是蚊子一樣,我最討厭蚊子了,嗡嗡嗡的吵得要命,根本就無法溝通。
好吵阿,這裡的貴族們都喜歡這樣大吵大鬧嗎?
這種煩人的東西還是通通打死最好了,這樣牠們就會永遠安靜下來了吧!
殺光你們。
「戴……咳,戴門」
我抽離的意識倏地一瞬間的鑽回了身體裡一樣,我感覺腳前有什麼東西正捉著我的腳,我重新睜開了眼瞧了一下。
一個黑漆漆的人影無力地倒在地上,伸出了一隻手抓住我的腳,他身子下躺著一片由血染成的紅色地毯,我輕輕地握住他的手,好冷。
「大哥,你知道我差點就死掉了嗎?」
「我……」
「小菲也是跟著陷入這種危險了你知道嗎?」
「對不……」
「你知道爸媽都死了嗎?」
那骯髒焦灰的人影什麼都沒有回應,只是緊緊的抓住我的腳踝。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地去幫助他們?你到底都幹了些什麼事情啊!哥哥!你到底怎麼了啊?」
我用力槌了一下地板,地板的石片整個炸裂了開來,我被自己給嚇了一跳,我轉頭看了看四周,全部人通通都離我們離的遠遠的,蘇在遠處搖著他已經昏迷過去的哥哥,萊恩的左臂整個變為焦黑的一片,左半身的衣服也全都像是被炸裂了一樣,倒在了牆邊的一個窟窿裡。
滋、滋滋……劈啪……
我環視了一下我腳旁的地板,整個毯子都化為一片碎裂的黑灰,石子地板也佈滿了蜘蛛網般的裂痕和零零星星的碎石,以及我剛才打出來的一個大窟窿。
我剛剛幹了些什麼?
「回……去……去吧。」
「是阿!」我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大哥身上,我激動地抓著哥哥的手腕說:「我們一起回去吧!你幹了這麼多糟糕的事情!你一定要回去跟爸媽道歉,被爸知道了你一定會被打屁股的吧?我會考慮幫你求情一下的。」
「那可不行。」
瓦爾俯視著我們,提著劍走了過來,我本來激動的心又冷冷地沉了下去,我斜斜地瞥了這名所謂的『英雄』一眼。
「他是我的犯人,他要在熾天使的看守所內待著,然後等待著符合他罪過的刑責發落下來。」
「瓦爾……」我感受到我的指甲在我手中崩裂的感覺。
「好孩子,把他交給……」
「滾!」
我沒等他說完話,就朝著那自以為可以玩弄一切的可憎男人甩出了手。
我從未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情緒,彷彿全身有什麼東西在蒸騰著一樣,每一塊血肉都在震顫著、怒吼著。空間開始劇烈地顫抖,彷彿被擠壓到了極限,好像每一片空氣都在哀號著一樣,最終在極端的壓力之下,從名為虛無的怪物嘴中,一股挾著磅礡氣勢的雷霆破開了空間,挾著強勁的風壓衝了出去。
一道紫光泛起,薇娜的雷霆之矛咆哮著撞上了麗莎的幻象之盾,元素對上奧術的正面衝擊,激盪出了一股強大到令人站不住腳的氣流波濤,爆炸的白光閃得在場的所有人都瞇起了眼。
這些事情都在一瞬之間就發生了。
待光輝漸漸消退,在那片徐徐冒著煙的石子地上,瓦爾一隻手向前伸著,腳前的地毯和石子碎裂成一道巨大的壕溝,瓦爾在那之上文風不動的站著,我惡狠狠地看著他那雙驕傲自大的雙眼。
「……咳咳,咳……」
我著急地看著被我護在身側,劇烈地咳著嗽的大哥,他的胸前多了一抹腥紅的血色,像是朵朵遍地綻開的罌粟。
「咳咳……快……回家……吧……」
「是阿!」我一把抓起了大哥的手抱在胸前,「我們一起回去啊!走,我帶你回家,我們不要再捲入這種討厭的事情當中了!我們好好地回家吃個飯,然後睡上一覺忘了這些事情吧!我可以請客!你最喜歡吃肉派了對吧!今天我不會跟你搶的,你就好好享受……大哥?」
我拽著大哥的手,試著想要把他拖起來,但大哥他卻抽回了他的手,我怔怔地站在那裡,不解地望著他。
「我不……不能和你回去了,」大哥努力地把自己的身體撐了起來,虛弱地倚在了牆邊,對著我擠出了一個無力的笑容。
「對不起。」
突然,我眼前炸出一團濃霧,帶著嗆辣的味道鑽進了我的鼻腔裡頭,它們就像有自我意識的生物一樣,就連細小的淚腺也要搶著使勁鑽進去;我摀住鼻子和雙眼,使勁的咳著嗽,一邊撥出心神專注於風元素的呼喚,然後用手一揮,捲開了煙霧。
眼前只剩一攤血水,大哥本來躺著的地方只剩一個模糊的血之人型。
「在那!」一個貴族婦人尖叫著指著一個碎掉的玻璃窗。
我瞪大著眼望著那扇窗,就在一念之間,風就成為了我的踏板,我就這樣踏著風衝破了窗戶。
拜風所賜,我並沒有被碎裂的玻璃給劃傷,風通通將那些窗戶碎片給捲了開來,我也不在乎是不是會傷到其他人,反正今天過後,神聖流域就和我沒有關係了,這些人也不會和我有關係了。我落在宅邸的屋簷上,仔細地搜索著任何可疑的動向。
我看到地上有一小條微微的血跡,順著痕跡看上去,在一個街口外,有兩個人影踉蹌地走著。
我直接從屋頂一躍而下,有風托著我,要從這點高度跳下去是沒什麼難度的,我堅信著它,它也沒有讓我失望。我一落地之後,就往著剛才記憶中的巷口狂奔而去。
但等我跑到那裏的時候,地上只剩一小攤變了色的血跡,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可以供我做為參考的東西了。
「啊啊啊!該死!」
我用灌注著懊惱的拳頭槌了一下牆壁,牆壁直接整個崩落了下來,裏頭的一家四口正在吃著飯,但現在他們的家被打破了一個大洞,他們通通發愣地地看著我。
突然,一股奇異的感覺在我身上蔓延開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推著我一樣,卻又像是我的腳不聽命令似地自己動了起來,總之我就是知道應該要往我直覺所想的那個地方去。
我悶哼了一聲,拔腿開始狂奔了起來。
我就像一陣風,刮過了大街,竄進了小巷,只要有個小縫我就能鑽進去,沒有人能阻擋我前進。如果有面牆,我就飛越過去,如果有人擋在面前,我就輕輕地從人群之間鑽入,現在的我就像是有了一雙翅膀一般,任何人都捉不住我,世界就在我腳下飛舞,神聖流域的高牆對我來說也沒什麼。
翅膀?這算是翅膀嗎?
我站在高牆上,向下俯視著整個夏恩摩,這不像神聖流域裡頭,農民們通常都很早就去睡了,再者也頂多只是點著蠟燭待在家中,只有一些旅行的商人會零星的來往著。
我感受著風,雖然這堵有著上百年歷史的牆實在是高得有些誇張,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就應該這麼跳下去。
我握著拳,跨上了牆沿。
如果連自己都不相信,那要怎麼拯救別人呢?
我用力的向外一蹬,跳下了那堵高牆。
以一個基地來說,這裡實在是夠隱密的了。
雖然我一路上並沒有看見任何他們的蹤影,但我相信著我的直覺,相信著風,我後來才回想起這是風元素特有的應用,可以藉著風擾動的特性來尋找你所想找的東西。
我隨著風的引領來到了夏恩摩公墓裡,平時看起來莊嚴肅穆的墓園,在晚上卻帶著一抹陰森詭譎的氣氛。
不過也拜這詭譎的氣氛所賜,本來就不會太多人進出的墓園在晚上也不會有流浪漢想進來過夜什麼的,不用擔心任何意外而導致這本來就很隱蔽的山洞會暴露了。
我站在那個用樹叢隱蔽著的入口,心中盤算著要怎麼進去才好,總不會是敲敲門問有沒有人在裡面吧?還是說有暗號什麼的……
不過當我正在煩惱的時候,那扇門就自己打了開來,一位衣著破舊,圍著紅面巾的男人招了招手,示意我進去。
就這樣進入敵人的大本營嗎?
我苦笑了一下,但還是提起了步伐,往裡頭走去。
我皺了一下眉頭,這通道裡面的空氣並不是很好,既悶熱又潮濕,但進到內部的洞窟以後反而空氣就變得很清新。繞過彎曲的坡道後可以看到營火劈啪的生著,洞頂的正中央開了一個大洞,月光穿過了上頭的樹叢輕輕地灑落下來,洞口的盡頭有個瀑布嘩啦啦的流著,我想這也是這種山洞裏的空氣可以保持如此潔淨的原因吧。
我被慢慢領到了最大的那堆篝火旁,大哥就在那裏,打著赤膊,一位看起來髒兮兮的女人正在幫他包紮著傷口,我想走上前去,卻被幾個一樣圍著紅面巾的魁武男人給擋了著。
「讓開。」我冷冷地說道,周圍的空氣劈啪地作響,那兩個壯漢因此躊躇了起來,這時候一雙手分別拍著他們的肩膀,分開了他們。
「沒事,你們兩個旁邊去吧。」
那兩個壯漢雖然點了點頭退到了兩側,但仍然以敵視的眼神看著我。
我沒有理會那些挑釁的眼神,只是自顧自地走向了臉色發白的大哥。
我突然覺得大哥好像老了好幾十歲一般,完全失去了活力,頭髮黏成一條一條的,鬍子也長得長長捲捲的,黑眼圈也厚厚的掛在臉上,完全就是個十足落魄的人。
我靜靜地在大哥的對面盤著腿坐下,在大哥身旁幫著他包紮的那個女人,只做了最後一點的收尾,把繃帶打了個結以後,就起身退到了一旁去。
篝火裏頭不斷冒出木柴被燃燒的劈啪聲,除此之外,除了瀑布的水流聲,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所有的居民都被這位從未見過的陌生訪客給吸引住了目光。
我沉默地盯著被火燒成橘紅色的泥地,大哥也低著頭不發一語,我想他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吧?
「大哥……」
「戴門……」
整個洞窟唯一由人發出的聲響,我想就是我們兩人的呼吸聲了吧,我實在有好多話想問,但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為什麼……不回來呢?」
大哥他終於笑了開來,不過是一陣苦悶笑。
「一旦踏錯了一步之後,就會身陷泥淖,很難再回頭了……不管你願不願意。」
「你還有我們哪!我和小菲……你至少還有我們……」
「你們不也是這樣嗎?」
我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我只能無語地盯著大哥看,大哥的臉在跳動的火光下,好像靜止了一百年那麼久一樣,像個石雕般,刻劃著滿滿的無奈。
「要是你們當時有乖乖回家,就不會經歷這些事情了。」大哥無奈地微笑著說:「我寫了張字條留給你,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就是了,如果你有乖乖去避難,就不會變成那些人需要排除的目擊者了。你總是這樣喜歡到處亂跑阿,知道後果了吧?大哥沒辦法總是這樣照顧著你阿,我也有力有未逮的時候。」
大哥歎了一口氣:「我已經……盡力幫你們做擔保了,但還是沒能成功說服他們……你們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大哥伸出那隻無力的手來摸了摸我的頭,我靜靜地坐著,聽著柴火燃燒著的聲音。
「我不是在怪你,人生本來就沒辦法提前預知後果,要是我當初知道我們甚至要去幫助我們的敵人來殘殺自己的同胞,我也不可能會為了錢挺而冒這種險的。」
「錢?是……是因為我嗎?」
「一半一半吧,」大哥苦笑著,「我也只是想讓爸媽過著更好的生活,還有讓你把你最喜歡的元素使課程給修完而已,沒想到竟然是兩頭空呢。」
我慚愧地垂下頭來。
我早該想到的,一個熾天使而已,怎麼能負擔那種龐大的開銷呢?從一開始就是,既要讓我們一家吃飽喝足,還要讓我能在物價昂貴的城裏學習著只有貴族才會去修行的元素使課程,根本就不是一個人的薪水可以辦到的事情。最後我還因為單單只是受不了歧視和霸凌而決定半途而廢,我想大哥應該很難過吧。
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每天忍著那些繁重的壓力,和令人窒息的絕望,展露著那好像什麼事情都無所謂的笑臉給我們看,就在我決定放棄的時候,不知道大哥心底是多麼失望呢?他卻還可以裝作這麼若無其事的樣子,消遣著我的癟腳的元素法術,和我那成天握著筆所練就的孱弱身體,耐心地指導我根本就學不會的劍術,整天活力滿滿的樣子,難道人類都喜歡這樣子裝做自己很堅強的樣子?笑著去迎接未來,那未來真的有同樣地笑著來迎接你到它的懷抱裏嗎?
看看我們現在都變成什麼樣子了?
「真的沒辦法再回到過去了嗎?」
大哥無奈地聳了聳肩。
「你在經歷過這麼多了以後,應該也很明白了。」
我當然知道,我當然明白,爸媽都死了,小菲現在人也不知道安不安全,就算我們都平安的活下來了,家裏應該也是不能再繼續住下去了吧,難道我們要成為流浪者嗎?
「快走吧--離開夏恩摩,離開這片土地,走得越遠越好,這是我作為你的大哥,最後的一個要求了。」
我不敢正面去接受大哥熾熱的目光,我在給大哥添加了這麼多的痛苦和絕望之後,還有資格獲得他的關愛與理解嗎?
「我、我知道了。」
大哥欣慰地笑了出來。
「你長大了。」
我噙著淚水,努力地不想讓它落出眼眶,但這實在是太困難了,我只好站起來,透過樹叢仰望著那片星空。
我想起來我看過一個故事,大概是在說一個男人在一場大火中失去了他慈藹的父母、美麗的妻子以及出世沒多久的孩子,於是他登上了席娃山脈的最高峰,因為據說那裏是最靠近真神的地方。他在那裏放聲大哭,直到哭乾了淚,他的淚就化為了天上的眾多繁星,感動了眾神,讓男人回復了一切他所有珍視的東西,條件是他得獻出自己。
姑且不論這個這個街頭藝人賣弄的故事真實性如何,在此時此地此刻,這種美好結局的故事只讓我感到諷刺。
就算我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又能改變什麼事情?憑我那微不足道的生命就能扭轉我所存在的這個時空所發生的事嗎?
大哥他站了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越過了我走向後面在看戲的燒疤男。
「真是感人的家庭重逢秀阿。」
「別廢話了,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燒疤男笑了一聲:「我們又沒什麼東西好帶著走的,要說這條老命的話,早就已經帶上了。」
「他們應該會繼續以這裏作為據點吧?也許會把礦山裏的人給調過來也說不定。」
「畢竟這裡實在是太方便了,作為一個搗亂神聖流域的前線的話。」燒疤男張著手轉了一圈:「你會懷念這裏嗎?」
「稍微有點呢。」大哥微微笑了一下。
「你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不是還鬧了件大事嗎?」燒疤男指了指他自己的臉,「害我變成這副德行。」
「我也不懂我那時候對這裏的反感是怎麼產生的--也許是因為你們的生活態度和在軍隊裏相差太遠吧,我那時還只是個一板一眼,自我意識良好的小毛頭呢。」大哥笑著說。
「走吧,從瀑布那裏出去吧,船應該準備好了吧?」大哥問。
「當然,」那個燒疤男向後一轉,大聲喝道:「小老鼠們!逃難去囉--趁熾天使還沒把我們給抄家滅門之前。」
整個洞窟雖然都騷動了起來,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很有秩序地一一排列好,走向瀑布旁的那個小木橋。
我在一旁徬徨著,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大哥好像看到了我窘迫的樣子,走了過來拍拍我的肩膀。
「抱歉,我不能帶著你走,太危險了,你不能冒著這種風險……」
「那我該去那?」我不死心地問道。
大哥他眼珠子在眼眶中打轉了一下,想了一會後說:「可以的話,去獅子拱門看看吧,那裏是個自由都市,雖然是海盜管理的,但還算亂中有序的樣子,任何人想亂來的話還得看那些船長議會的臉色呢,說不准要比現在的神聖流域更加安全。」大哥笑了一下:「這個世界還很大,我希望你有機會的話可以多去看看。」
「我……」我本來只是想藉此讓大哥打退堂鼓而已,沒想到大哥還真的有考慮過了。
大哥把手放在我的頭上揉了揉。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要各自去流浪了,世界很大的,多看看也不錯,可以長長見識。當然,我們總有一天會見面的,因為我心中有你,你心中也有我,因此我們離再會之時並不會很遙遠,所以我不會和你道別的。」大哥眨了眨眼說:「只是出個遠門而已對吧?一會兒就會再見的。」
我笑了出來,伸出一顆拳頭說:「一會再見。」
「一言為定。」大哥的拳頭也迎了上來。
轟隆!
整座洞窟都在搖晃,洞頂的小石子不斷地落了下來。
是從我們進來的那頭傳出來的聲音,難道大臣和瓦爾他們的行動這麼快速嗎?
我突然想到瓦爾以前曾經在我身上做過標記。
「該死的渾蛋!」我不會去試著破壞那種法陣,因為就算破壞掉也已經為時已晚了。大門已經被打開,熾天使們一擁而上,從門口那頭的斜坡沖了下來。
「女人小孩先跑!男人留下來擋住他們!」大哥咬著牙撿起了一把散落在地上的長劍。
「人數有點懸殊阿。」燒疤男靠了過來。
「和以前一樣吧?」大哥笑了笑。
「一樣就好。」
「我的命也算是你撿回來的,我可不想還沒還你這個人情就又再多欠你一條命了。」
「說什麼?明明你早就欠我兩條命了,」燒疤男指了指他臉上那塊燒傷痕跡,「不准死!別想賴帳!」
「當然。」
他們兩個就這樣並著肩衝了出去。
一個人一口氣隔開了兩把劍之後,另一個人馬上貼近,一刀一命,解決了兩個熾天使,但後面的弓箭手放了一發冷箭,射中了燒疤男的左肩,他吃痛地哼了一聲,轉過身勉強格住了迎面砍來的長劍,大哥趁著這空檔,上去一腳把他踢進了旁邊的木箱堆裡頭,回過頭來撿起了一把匕首,朝著準備偷襲燒疤男的那個熾天使扔了過去。
兩方人馬搏殺著,雖然熾天使在武力方面佔了優勢,但面對有著破釜沉舟決心的這群人,卻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鼠窩方的人數正在嚴重的遞減,不是被箭射傷,就是身中數刀倒在地上,雖然熾天使們也有損失,但有著鎧甲保護下,除了受到致命打擊的人之外,卻都沒有什麼大礙。
慢慢的,熾天使已經把鼠窩的一行人給逼退在牆邊了,畢竟整體的裝備差距和訓練素質都差得太遠了,只帶著覺悟去戰鬥的話只是落得背負有勇無謀之名的下場。
鏘!鏘!
面對這兩位默契絕佳的拍檔,那些熾天使可不敢有任何怠慢,已經有七個同伴死於他們手上了,任何人都看得出來要生擒這兩位劍術好手根本是天方夜譚,縱使他們現在看起來已經是疲憊不堪了,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大意。
因為一大意,就是死亡,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先殺死對方。
「停!拜託!」
我喊叫著跑了過去,剛才因為猶豫和恐懼而只敢在一旁躲著的我,發了瘋似的揮舞著手衝了過去。
「會死的!大哥!投降吧!」
鏘!鏘!
「呃呀啊啊!」人群裡頭再次傳來了有人中劍倒下的哀號。
「快停手啊!拜託!」
「抓起來!」
一位高大的熾天使收起了弓箭走上前來把我給架住,我掙扎著想放出像沒多久之前那樣強力的閃電來擊倒他們,卻發現我一點力量都使不上,沒有元素法術可使的我,就只是個剛成年沒多久的毛頭小鬼而已。
我的手被向後一扭,整個臉被壓在地上,傷口上那層薄薄的保護被這麼一弄就掉了下來,我可以感覺到什麼東西從臉頰裏頭湧出來,整個臉頰遍布著劇痛和黏膩的感覺。
我慌張的在地上掙扎著,但那個熾天使吧我給壓得死死的,甚至還綁住了我的雙手,我連一點距離也前進不了。
「快停嗚--快投降吧!真的會死掉的啊!」
鏘!鏘!
刀劍的聲響依然從那堵人牆之中不斷地傳了出來,伴隨著怒吼、尖叫、哀號,血匯流成一條條的小河,從那之中緩緩的鑽了出來。
「不要……」那個熾天使一腳踩在我的背上頭,我胸口的空氣通通被擠壓了出來,剛到嘴邊的話像風一樣消散在空氣當中。
哥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軟弱不堪了呢?
嘶呤--
「咳咳,咳咳。」
砍殺聲漸漸地平緩了下來,只剩下遍地的哀號,以及濃濃的血腥味,濃得令人倒胃,熾天使圍成的人牆漸漸地散去,只留下了戰敗者的殘肢斷手,歪七扭八的倒在血泊之中。
在那裏頭,幾天以前還是活蹦亂跳的人們,現在變成了一具具無法言語,沒有靈魂的空洞屍體,像無用的肉塊一般橫倒在地上,在失去靈魂之後,唯一使他們擁有意義的,只剩下他們活在倖存之人心中的回憶。
「喂,你不看好那個小盜賊嗎?」
「這……其實我認識他,剛才才認出來的,他也住夏恩摩鎮,之前爸媽在火災中全死光了。」
「呃,這麼慘?但你放著他在那裡……」
「那邊那個是他哥哥……算了我們別談了吧。」
眼前這個有著一頭燦爛金髮的年輕人,泥土和汙水沾黏在了他曬得一身漂亮古銅色的肌膚上頭,那頭漂亮的金髮像個便宜的拖把般,和臉一起浸在血水之中,本來充滿著堅定與自信的藍色雙眼,現在只像個死魚般空洞地睜著。
「為什麼……又要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