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宇天朝每年的龍神祭典是一大盛事,不僅皇宮裡的神宮舉行盛大儀典,為天朝及百姓祈福,在天朝境內各地同步也會舉行各式的歡慶活動,是僅次於新年的年度大事。
去年,龍神祭典儀典上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意外,因事發突然,且是發生在皇族專屬的天之殿,當時僅有皇室成員在場,這件意外完全被封鎖。
祭典結束三天後,先皇頒旨宣布退位,由年僅十七的麟舞公主繼位,並且直接親政。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事前毫無徵兆,嚇壞朝堂一干大臣。公主雖於十六歲那年開始學習政事,但先皇並未罹病或有任何不適帝位之舉,為何會有此巨變,在朝堂上掀起一陣議論,群而上書請先皇推遲退位一事,或是暫且攝政輔佐新帝。
無奈,先皇頒詔後,旋即遷出帝居,並且拒見任何外人,天朝不可一日無君,麟舞公主親參政事,並在一個月後,由神宮擇定的吉日登基為女帝。
雖然女帝繼位後,全心投入政事,但當年的事太過突然,朝臣之間充滿太多的揣測與疑慮,在看似穩定的局面下,暗伏著許多的不確定。
神宮對此般不調和深感憂心,因此對新帝即位後首次舉行的龍神祭典寄予厚望,希望可以一掃君臣之間的疑慮。這也是新任大神官初次主辦的祭典,宮中與神宮都戒慎緊張的籌辦,深怕一個疏忽搞砸祭典就糟糕了。
「大神官,這是祭典的清冊,請過目。」
由宮中所派協辦的內官恭敬呈上文簿,一旁的女官檀洮接過清冊的同時仔細端詳了他,認真的眼神不禁讓他一愣,反思自己是否哪裡做錯了?
突地,明白了自己失言之處,內官當下一跪,伏在地上認錯。
「大神官恕罪,小的失言了。」
「無妨,快快起身。」
新任大神官凰云公主,是麟舞女帝的攣生姊姊,自小目不能視,而他這小小內官竟然請公主「過目」清冊。
「岩內官上個月已經告老還鄉,這位是新到任的泉內官。」檀洮輕聲稟告。
凰云公主溫和的笑了笑,「泉內官,本宮眉眼不便,未來的日子有勞你多費心了。」
「這是小的份內該為、份內該為。」
泉內官緊張得話都說不清楚,早聽聞凰云公主貌美如天仙,如今實際一見才知天仙之辭猶不足以形容,公主的外貌是麗而不豔、柔而不媚,雖目不能視,然雙眸不但不空泛,反而明亮透澈彷彿直視入心。
檀洮見狀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這時心裡還真該慶幸公主目不能視,人若是太完美是會遭天妒的,幸好,幸好呀!
示意小宮女將內官帶出宮殿,才將手上的清冊翻開,擇重點向公主簡報。
凰云公主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公主雖然視力不佳,但記性極好,檀洮報告過的內容,她都記得相當清楚。
「聽起來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不過還是請母后大神官審視過比較踏實。」
「是,檀洮馬上準備。」
龍宇天朝的帝后分治源於神官制,開朝皇后因受龍神神諭指示,助先皇登帝位,此後,天朝皇帝為掌御天下之天子,皇后便是聆聽神諭的大神官。
也因皇后代傳神諭亦可代詢天意,受封后位掌神官一職的責任遠大於帝妻之份,可謂先臣而後妻,故歷代遴選皇后首重智德,畢竟進宮後皆需以大神官之姿輔佐皇帝,若心術不正智德有失,將有損天朝國運。
雖然神諭未明言唯女性可任神官,但凡男性接掌神官一職,試圖求取神諭時全遭逢失敗,無論先帝或女帝中宮皆然,此後神官一職便由皇后或公主擔任,再無例外。
一年前,年輕的麟舞女帝接掌皇位,思及凰云公主眉眼不便,曾請求原任大神官的朝曦太后留在神宮,朝曦太后幾番深思之後,還是決意將大神官之位傳予凰云公主,自己則追隨太上皇遷居寧康宮。
朝曦太后於皇后期間身兼后位與大神官一職,掌理後宮與神宮方面皆有所成,頗受臣民愛戴,與麟舞女帝和凰云公主的感情亦相當深厚,因此雖然已遠離朝政,女帝和公主仍是定期問安,遇有重大決策,也會前往寧康宮相商。
寧康宮,在天朝皇苑西北方,雖然仍屬內苑,但與正殿相離甚遠,乘坐步輦要約莫半個時辰才能抵達,當初麟舞女帝屬意離帝居與神宮較近的華瑤宮,可朝曦太后正是看中寧康宮的清幽僻靜,在朝曦太后的堅持下,麟舞女帝不願拂逆母意,惟有下旨加強對寧康宮的服侍,一切比照帝后儀制,不得輕怠。
雖是如此,個性穩重的朝曦太后在掌理神宮期間便起居簡約,不喜笙歌熱鬧,遷居寧康宮後更是深居簡出,所以寧康宮總是安安靜靜的。
而女帝前來請安時總是來去匆匆,惟有凰云公主前來探視的時候,會讓寧康宮增添一點生氣,驅趕不少宮裡清冷的氣息,所以寧康宮上下都相當喜愛公主的到訪。
當凰云公主乘坐專屬的步輦,帶著儀冊來到寧康宮,已然接獲通報的女官們早在宮門外等候,依照宮規,步輦在宮門便需止步,可宮門與內殿尚有一段距離,且內殿尚有數級台階,思及公主的狀況,特許步輦進至內殿門口,免去公主拾級而上的不便。
在檀洮攙扶下,凰云公主緩步進入內殿,朝曦太后早已在殿內等候。
依禮拜見太后之後,檀洮呈上祭典的儀冊,由太后的貼身女官接過再轉呈太后。
「母后,這是今年祭典的儀冊,兒臣怕有疏漏,特來請母后指點。」
朝曦太后接過儀冊,細細察看,一時間整座宮殿只聽得到儀冊翻頁的紙張聲響,細細地、輕輕地響著。
看完了整本儀冊,朝曦太后點頭露出滿意的微笑,但凰云公主看不見,一口氣還是憋在心頭,直到聽見朝曦太后開口。
「很好,做得很好。」
呼。
朝曦太后見狀不禁笑了起來,第一次見到凰云如此緊張的模樣,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堂堂的本朝大神官,怎可如此膽怯?」
「母后折煞兒臣了,兒臣接掌神官之位不足一年,諸多事務都尚在學習中。而且今年的祭典對神宮來說別具意義,兒臣很怕辜負了宮裡的期待。」
「是嗎?」朝曦太后抿了一口遞上前來的月牙尖,這是天朝特有的茗茶,茶樹只生長在天朝第一高峰「擎天峰」山腰,每年春天採摘初發嫩葉,茶心彎細如月牙,故得「月牙尖」美名。因數量有限,製成茶葉之後幾乎都是直接送進宮中,可說是比黃金還值錢的極品茶。
頂級月牙尖泡出來的茶,茶色清透翠綠,入喉唇齒留香,正因香氣幽而不膩,多年來始終是朝曦太后的最愛。
「神官們可不是這麼說的,她們都說大神官表現得很稱職呢。」
「真的嗎?」
凰云公主聽了喜不自禁,卻猶有豫色。
「神官們都是好心腸,對兒臣真是太寬容了。」
「大神官此言,本宮豈不是要對檀洮治罪了?」
朝曦太后瞥了檀洮一眼,檀洮旋即在原地跪下。
「奴婢辦事不力,請太后恕罪!」
凰云公主一下子慌了手腳,連忙將手伸往檀洮所在位置,想把她扶起。
「別!不怪檀洮,不是檀洮的錯!」
「大神官不是說了嗎?因為自覺表現不佳,有愧大神官之位,檀洮是大神官的貼身女官,自是她輔佐不力之責了。」
朝曦太后語氣有著過往少見的嚴厲,話鋒一轉,甚至怪起神官們。
「嗯,不對,想想應該將神官們治罪才是,刻意包庇神宮職有未逮,還謊報大神官表現卓越,這根本是欺君之罪了。」
凰云公主急切的起身,因為心急還險些被地毯絆倒,但是朝曦太后無聲的抬手制止,公主在無人攙扶的狀況下向著朝曦太后跪下請罪。
「兒臣失言了,請母后恕罪。」
「大神官現在明白了嗎?」
朝曦太后從玉座起身,輕移數步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凰云公主。
「雖然公主是神宮唯一的大神官,但神宮並非僅靠大神官一人撐持著,方才之言,豈不是抹殺了神官們對妳的協助與努力?更別說一直在妳身邊的檀洮,若妳真的表現不佳,那麼作為妳眉眼的檀洮當負最大責任。」
「兒臣明白了。」
「檀洮也起來吧。」
「謝太后。」
檀洮將凰云公主扶回原位落座,寧康宮的女官已經悄悄撤下涼掉的冷茶,重新為公主換上新的月牙尖。
朝曦太后看著啜茶壓驚的女兒,心中不禁感慨。
當年皇室喜迎孿生公主,天朝歷來男女平權,因此公主的誕生與王子同喜,更因為是五百年來第一對孿生,且公主誕生當夜,天際閃現祥瑞吉兆,普天下皆相信這對孿生公主會為天朝帶來福澤。
可是在公主滿周歲時,朝曦皇后才察覺長公主凰云的視力有礙,宮中太醫診治無果,也召募天下名醫入宮醫治,可惜最後還是無法改變事實。
於是朝曦皇后決心要助女兒一臂之力,如果女兒天生眼殘,那她就幫女兒再找一對眉眼來替代。
天朝女官自開朝以來便是頗受重視的職業,能在宮中任職者被視為天大的榮幸,古分為世襲與遴選兩制。
世襲制乃是皇族身邊表現優異的女官,可優先推舉一名家族女童入宮參學,歷經學識教育以及禮儀訓練,經考核後成績拔尖者,有機會安排到皇族身邊當差,多年後表現良好便有機會再推舉家族女童入宮。
雖名為世襲,其實並不保證任用,因為宮學的學程十分嚴格,女童不一定熬得過艱苦的訓練,因此不乏中途被遣退的。再者宮中不一定有職缺,不必然能在皇族身邊當差,若不欲留在宮中,學成可自請出宮。
民間素知宮學之嚴謹,學成出宮者更顯炙手可熱,官家或富商無不爭相高薪聘請,若官宦或富商千金能有宮學學生擔任女侍,那麼小姐的身價與地位可是相對提升許多。
而這也代表留在宮中的世襲女官非佼佼者不得為之,女帝身邊的桓湘便是世襲女官。聰穎慧黠的桓湘不僅在宮學表現拔尖,且個性爽朗人緣佳,動靜皆宜的她遂被指派到性格直率的麟舞身邊,更成為當今女帝重要的左右手。
可惜朝曦皇后在當時的女官人選當中,挑不到適合凰云公主的女官人選,遂把目標改到遴選女官。
與世襲制相對的遴選制,顧名思義便是經由遴選方式入宮,天朝每三年舉行一次遴選,必須出身家世清白,清白意指五代前未有罪歷並得官府證明者。
同時,為免族眷在宮中結黨營私,若親族有世襲女官者,男丁則不得進仕為官以示公平。饒是如此,天朝女子仍視女官為崇高的職業,每逢女官遴選期,競爭的激烈局面比起考狀元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能通過遴選嚴格考核的女官,資質不輸世襲女官,然而公主的狀況特殊,朝曦皇后不願意輕易妥協,因此除了一般遴選制進宮的女官之外,更奏請皇帝同意後,用獨特的方式破格追加遴選。
朝曦皇后暗中調查朝中大臣家中的適齡女童,並且以擔任公主玩伴為由,逐批招待女童進宮玩樂,從中挑選數名候選人進宮,與遴選進來的女童們一同訓練,並不定期的讓所有訓練中的女童和公主相處,歷經年餘的反覆的觀察與測試,終於選中了一名足以左右公主的女官,此女便是檀洮。
檀洮出身書香世家,祖上歷代都是天朝司書院學士,司書院乃天朝的圖書管理機構,收藏及管理天朝古今書籍,制定修改童蒙及學堂用書,並不定期編纂各類專業百科全書,堪稱是天朝相當重要的智識庫。
而檀洮深受家風浸滌,從小便有一股嫻雅的聰慧,與公主相處時顯得不卑不亢從容自在,同時不著痕跡的細心協助,頗得年幼的凰云公主喜愛。
在宮學的群體中,也是不躁進不妄動,面對女童間的爭執與衝突,都以平常心面對化解,穩重的態度讓朝曦皇后特別滿意,並在通過重重測試之後,雀屏中選。
可是檀洮一旦入宮擔任女官,父祖便不得再任司書院學士,不僅失去官職,以他們的專業才華而言,對司書院更是一大損失。
想不到,檀洮的祖父與父親在得知檀洮被選中擔任凰云公主的女官之後,主動請辭司書院學士一職,免去朝曦皇后的為難。
為了不讓司書院痛失人材,朝曦皇后費盡心思,最後決議檀洮女官一職不得轉世襲制,其次,當檀洮在宮中任職期間,祖父與父親改任司書院客座學士,領客座薪俸,但不得入官冊,家中男眷皆比照辦理,直至檀洮卸下女官一職為止。
因此檀洮的兄弟雖具備入司書院擔任學士的條件,目前卻僅是擔任客座學士,而非正式官職。
若說朝曦皇后心中無愧是假,檀洮於家人卻不以為意,他們以檀洮為榮,也對客座學士一職自得其樂,因為他們在乎的不是官職或俸祿,而是只要能在司書院經手智識典籍,他們就心滿意足了,正是如此清雅的門風讓人尊敬,無形中也堵了反對人士的悠悠之口。
因此看著眼前默契渾然天成的主僕二人,朝曦太后心中不禁深感欣慰,自己真的沒有做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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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故事的架構擬妥許久,實際鋪寫卻總是卡在細節上,所以每一個章節都會有難產的狀況,章回的字數更是控制不佳,真是讓人傷腦筋,果真是能力不足呀。
加上只有在正職閒暇才能動筆,導致進度更是嚴重落後,當初是打算定期連載的,沒想到離前一回竟足足超過半年!?這時倒慶幸關注的人不多,不然這糗出得可大了。~_~"
目前都還只是在人物介紹的階段,接下來繼續努力,讓這些角色真正動起來才好,Figh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