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霉臭味……好濃的一股霉臭味。
好不舒服。
皺起了眉頭,眼珠子在眼皮裡轉動,左右來回地晃動著。好像……快不能呼吸了,這種難聞的氣味,是從未聞過的。
誰來捏住我的鼻子?
天啊!
倏然起身,一個身影,佇立在這陰暗的空間中。
是一個女孩。
一個或許已經被世界遺忘的女孩……
芮妮。
這裡是地獄嗎?自己……還活著嗎?芮妮想要伸出手,感受自己是否還存在著心跳,才發現自己手臂根本完全無力,別說舉起手,她連動都不能動。
經過幾秒的掙扎,她顯然放棄了。
瞧了瞧她身處的這個黑暗角落。
很明顯是一間屋子,屋裡除了一支已經融化了將近三分之二的白心蠟燭外,沒有其他燈光來源;底下坐著的,應該是一張床沒錯,而身上蓋著一件摸起來有些粗糙的布料。
就當芮妮還在觀察身邊景物的時候,在黑暗的另一處角落,出現了一種不知名的聲響。
啪搭、啪搭──
像是拍擊翅膀的聲音。
忽然間,一個巴掌,往芮妮臉上打了下來,身體整個往床上癱倒。
一個熟悉且令人戰慄的身影,出現在這燭火照映的微弱光源之下。
是那個男人, 熟悉的冷漠臉龐、讀不出任何情緒的表情……
「誰說妳可以死的?」那個男人用一種低沉且好聽的聲音斥責著芮妮。
手依舊使不上力的芮妮,臉上因為剛那一巴掌,發出了微微紅暈。身體癱軟在床上,開始感受到微微的麻痺感。只是下一秒、眼淚緩緩的從芮妮眼角落了下來。
「誰說妳可以哭?」看見這樣的芮妮,男子依舊用那種命令式的口氣,說著。
「錢我不要了,你殺我好了……」靜靜的,芮妮用虛弱的聲音說著。眼角的淚,持續的迸出眼眶。
「這女人真煩──」口氣中透露出不耐煩。那名男子隨即轉身,又消失在燭光下。
屋裡,又剩下芮妮一人,啜泣聲也漸漸大了起來,在這屋裡迴盪著。
不知不覺,芮妮睡著了,直到陽光從窗外灑了進來。與其說是陽光,不如說是比那黑暗再明顯一點的光源罷了。因為屋內完全沒有任何明亮的感覺,反而有一種老舊的陰沉感,而那股霉味,依然存在著。
張開眼睛,芮妮爬了起來,手臂好像稍為能夠出力了。不知道是哭了太多?感覺眼睛好腫,都快要看不清楚身邊的東西了。
眼神,望向了窗戶外頭,除了被一堆煙塵蓋住的大樓之外,似乎沒有可以稱得上是景色的東西。
眼神恍惚著。
掀開了身上的粗糙布料,仔細一看才發現身上蓋著的,其實是一套窗簾,鐵灰色的窗簾,連掛勾都還勾在窗簾上面,再看看旁邊窗上的鐵架搖搖欲墜,看樣子應該是從上面扯下來的。
下了床,芮妮的腳踩在地板上,好像有一種不真實感、就好像很久沒有走路的感覺?踩著不穩的步伐,在屋內走來晃去,隨處的摸摸屋內的東西。
搖晃的桌子、老舊的吧檯,上面佈著厚厚的灰塵;吧檯旁有一面小小的鏡子,就懸掛在那牆面上,但上面依舊是佈滿灰塵。
隨手擦去鏡面上的灰塵,而映照在鏡後的容顏,似乎……有些些令人詫異?
慘白毫無血色的肌膚,一頭恤亂的黑髮,浮腫的雙眼,還有那凹陷的雙頰。這跟之前那個甜美可愛的芮妮,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是………自己嗎?芮妮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蛋,這副模樣,的確就跟掉進地獄裡受過酷刑沒兩樣?又髒又亂………怎麼會?短短的時間、自己怎麼變成這副德性?
看了看吧檯上的舊曆,已經泛黃的不像話,時間是停留在十年前的二十一號。
所以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芮妮眼神渙散著,她踏出了這個大屋,屋外竟然比屋內還要晦暗。
她看了看頭頂上的招牌,只剩下酒吧兩個字了。往外走,一路上盡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有些人看上去眼神渙散,而有些人會對著芮妮叫囂,但卻也僅止於叫囂。
難道,這就是墮落城市?大概吧?還有哪個地方會比這邊可怕的?
但再怎麼可怕,也比不過一個沒有心的人可怕吧?
所以,她並不害怕,只是一直走著。
身上穿的,是她那天抱著必死決心跳海的衣服。原本是一件樸實的連身白色洋裝,現在又舊又髒,還有一些黑黴附著在上頭,身上也散發出一種難聞的氣味。不曉得走了多久?沒有穿鞋的小腳已經磨到破皮流血了。
她從沒一處明亮的墮落城市,走到了一處最熟悉,也最傷心的地方。
維多利亞港口。不知不覺的,當她回過神來,她又站在「帕尼尼」前面了。「我怎麼……走來這了?」好像有點慌張,芮妮不解自己那反射意識竟然讓她再次來到這塊傷心地。
正當她準備轉身逃跑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將她整身扛起。像扛瓦斯一樣,芮妮嬌小的身子,蜷在那高大身影的肩上,晃動著。
是他。
那個無情冷血的男人。
「就憑妳這個髒樣還想報仇?」那聲音毫不留情批著。
「你──你想幹嘛──」想掙開男子的芮妮,一直在搖晃著,但男人的力氣,怎麼是芮妮一個女孩子可以掙脫的了的。
任憑芮妮大聲喊著、那男子,也不顧路上行人的目光、快速的離開了這店門口。
碰! 啊!
一聲碰撞,一聲尖叫。
「噢……」芮妮被男子從肩上丟了下來,身體整個撞上那木質板的地上。芮妮倒坐在地板上,看見左右各一排約十幾人,穿著整齊,齊聲附和這名男子。
「大人。」站在最前端一個穿著和服的女子,恭敬的對那男人行了個禮。
「照我吩咐去做,兩個小時後我再來。」簡潔的,那男人交待完,一個轉身離開了這大廳前。
「小姐,先隨我來吧。」那個穿著和服的女人扶起了芮妮。完全摸不著頭緒的芮妮,揉了揉因為剛被丟下,撞到地板的手。
一臉充滿疑惑。「請…請問…是要幹嘛?」
「幫小姐您打理乾淨。」打理……乾淨?芮妮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原本應該白淨無暇的手臂,上面除了汙垢滿布,還有一些海鹽結晶,可能是那天在港口受海風吹襲所致。身上還散發出濃烈臭味,像是有點發霉般的味道。
心生尷尬的芮妮,擠出了一絲尷尬的笑容。
「來吧大夥,時間有限!」芮妮就這樣,在十幾個僕縱的擁護下,進了浴堂。
約莫兩個時辰過去,準時的,那房子的木式拉門大力的被拉開,那個一臉冷酷的男人,站在房子的大廳。
一米八的高挑身形,身上一襲黑色西裝,與他那小麥色的肌膚成為一種相襯的對比。今天的他似乎跟平常的穿著不太一樣,好像特地盛裝打扮了一番。
但不變的,還是那種命令式的語氣。「不是說兩個小時嗎?」微微皺起眉頭,深邃的眼神藏不住那難以抵擋的魅力。
「小姐她就要出來了。」那位穿著和服的女人,恭敬的對男子回報。
此刻,走道右側的木門被拉開,一個身影走了出來。
只見那總是一臉冷酷的男人,總是深皺的眉頭,似乎稍稍放鬆,而總是那附肅殺的表情,瞬間消失不見了。
站在男人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芮妮。但這個芮妮,跟兩個小時前那個骯髒、面黃肌瘦、看上去像是從垃圾堆爬起來的噁臭女人不同。
經過一番洗淨,還原了那原本白皙潔淨的肌膚;臉上的紅潤也因為澡堂的熱氣燻騰顯得紅潤;那本就靈巧的美麗雙眼,上了淡妝,更加凸顯那精緻的五官。一身淡粉色的絲綢上衣,佐純白色雷絲滾邊,拋拋的公主荷葉袖,還有那即膝的蛋糕短裙,以及一雙漆皮的的高跟鞋,上頭還鑲著三顆小珠寶。
這一身裝扮,讓原本看似平凡無奇的芮妮,也抵擋不住自己本身那獨特的美麗。
「怎樣……很奇怪嗎?」看著半晌都沒說話的男子,芮妮有點緊張的詢問。只見這時,原本呆傻的男人,回過神,回復原本臉上的肅殺。
「多嘴。」沒頭緒的兇了一句,那男人不留情的牽起芮妮,往拉門外走去。
一點都不溫柔。與其說是牽著芮妮的手,不如是說用著蠻力拉著。
但芮妮也不敢說痛,她知道不管她說什麼,眼前這個一點情面都不留的傢伙才不會搭理。而他抓著芮妮上了一台馬車,那是停在房子外不遠的馬車。
有質感的木質車體,看起來就是貴族的坐車。坐在那軟綿的坐墊上,芮妮有一點做夢的感覺。為什麼不久前自己像個流浪漢?現在卻變成一個千金小姐?
她也不懂,坐在她身旁這個男人在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