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想要保護什麼。」聽聞普魯士的問題之後,黑髮的東方青年先是微笑,然後靜靜地喝了一口茶,才緩緩說。
「保護?」
「是的,拜爾什米特先生,日和民族體內根深蒂固的『什麼』,有被保護的必要。不然,日和民族本身,就會從內部慢慢的將自己遺忘掉也說不定。」
普魯士思考著日本的回答,然後用非疑問的語調又問了一次:「所以,必須連最後的理性都犧牲掉?」
「戰爭是絕對必須的。」日本肯定的說。
「因為是中/國嗎?」普魯士隨即反問,日本微笑起來。
「所以這是其他人普遍的看法囉?我為了針對那位的某種目的,不惜發動這場戰爭?」日本向後靠上扶手椅,雖然不向普魯士剛才那般囂張的翹起腳,不過他並沒有維持剛才純粹恭敬謙遜的樣子,在普魯士眼中,日本的眼神從他說出「中/國」二字後,就已截然不同。
「這不僅僅是一場侵略,拜爾什米特先生。我將亞洲的和平摧毀,我打破了太平洋上長久的平衡,這才是我在做的事。為了解決那個體內的問題。」
「不惜要將整個世界拖下水,也必須鞏固起來的,國家體現內部的問題嗎?」
「是的,是國家體現裡面的問題。……拜爾什米特先生,歷史對於我們的影響,你應該是再清楚不過了吧?人民會死去,社稷會消失,傾權一時的王者,終究會化作塵埃,他們總是會不請自來,最後頭也不回的離開;然後,將歷史留給我們。那些都是永遠停留在那裏的傷口,慢慢的在我們體內不知何處流血。如果不仔細找出傷口,好好治療的話,總有一天,我們會因為那些過去,淹死在自己的血液裡面。」日本沉默一會,墨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緒與溫度,那是這個國家體現本身的樣子嗎?普魯士忍不住如此想道。
接著日本又繼續說:「我沒有辦法清楚向你說明,所謂大和民族內部,需要保護的具體形象是什麼,因為如果可以用語言說清楚,並且揚言守護,就不需要戰爭了。但那是自從我開始接受西方思想,鎖國的大門被強行打開之後,就漸漸失衡、丟失的東西。如果他全部消失了,全都被遺忘了,那麼「日本」這個國家就會變成空殼。」日本放在扶手上的雙手在不知不覺中緊緊握成拳頭,雖然他的臉上表情根本沒有改變。
「這不是單純針對那位的個人情感宣洩,拜爾什米特先生。我和德意志先生、義大利先生一起發動戰爭的理由,就和你對德意志先生的擔憂,是基於一樣的理由。希望我這樣說,你就可以理解了。如果硬要說有什麼理由與那位有關,或許就是我個人,將戰爭必須發動的原點,歸咎在他身上。」日本言及此,伸手拿起茶杯,注意到它其實已經空了之後,又放了下來,普魯士動手幫他到了一點茶,可是日本卻沒有再去動那茶杯。
「不好意思,但我不了解東方國家體現的關係。」普魯士揚眉說:「你想說明嗎?」
「都是上千年的往事了,不需要明講追究。一眼望去只有壓抑千年的平和,我和那位曾經有過的情誼到底是不是真實的,連我們自己都已經無法記憶。」日本虛弱的微笑,「如果有一天可以在那錯綜的歷史脈絡中,找到可以將未來與現況永遠切割的那個分歧點,我想我和那位都沒有辦法承受。因為這一切無法避免,我和那位寧願如此相信。」
「以兄弟關係來說,聽起來不是很……健康?」
「拜爾什米特先生對待自己弟弟的態度真是溫柔,」日本笑著說,言語中透露出淡淡的諷刺,卻依然很真誠,「還有費里南德斯先生,或者是羅馬諾先生也是,和我這邊那位完全不一樣。而且,早就不是兄弟了,請不要使用那個詞;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是。」
日本的最後一句話使普魯士一時語塞,日本似乎也沒有要再開口的樣子。過了一會普魯士舔了一下嘴唇,試著找回自己的聲音。
「那個,…..我說,本田先生,所謂國家體現之間,正常的『兄弟』本來就是那個樣子的。總要經過刀劍相向,血流成河,甚至恩斷義絕的分裂,才有機會在意識底下形成:什麼啊!所以我們本質上還是兄弟嘛!這種完全放下尊嚴的認知,接著了解對方不可或缺的存在,珍貴的完整性。羅維諾和小菲力不管怎麼說都是分裂了三百年之久,英國和美國這兩個混蛋就更不用說了。硬要歸類的話,我和威斯特才是不正常……」普魯士打住,然後收回在說話時因為專注所以直盯著日本瞧,想要捕捉他反映的視線,有點尷尬地轉頭看向窗外,一直都很耀眼的乾淨陽光質借在他有點蒼白的臉上,連白色睫毛所造成的細微陰影都很明顯地映在眼窩周圍。
「那才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破裂的關係。」普魯士喃喃自語的說。
「在這邊或許是這樣,但是在東方……」
「本田先生日那種在嘗試之前,就先認定不可能的國家嗎?」普魯士打斷日本,兩人同時認真打量對方的表情。
「人的思想,必定重於前世、現世或來世的某一方,無法從站在歷史時點的『自己的思想』的領域超脫出來。」日本打破了短暫的沉默,「但是我們是歷史,所以得以超脫自我的借鏡只有彼此。對於拜爾什米特先生剛才說的,我會仔細想想。」
普魯士點點頭,然後突然誇張的深了一下懶腰,然後從以上急站起來。
「真是認真沉重的談話啊,雖然是本大爺先開始的,但說真的我實在不習慣。日本,今天這拋棄身分的對話就此打住吧。」
「普魯士先生需要繼續在這間房間裡面……處理私人情緒嗎?因為我和德意志先生的會議時間也接近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先離開。」日本一邊笑著點頭,一邊恢復了一慣的敬語,然後開始著手整理桌上的茶具。
「啊,不用,我陪你一起下樓吧!本大爺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