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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裂鋼

作者:月君│2013-12-25 23:05:16│巴幣:14│人氣:381
本篇的劇情接續牡丹,寬劍還是在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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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全身癱軟,無力地坐在地上。第一次,我明白原來怒火可以如此稍縱即逝。我對眼前的人不再生氣,生氣能得到什麼,就算我的怒火再熾烈,也不可能改變過去。是了,一把插在屍體上的劍,挽回不了生命。人說萬物必然要還清他們的所作所為,但殺了一個人,並不能救回另一個人的生命。只是一具屍身,變成兩具罷了。

  「你要做什麼,是來殺死我的嗎?快動手吧!我不會反抗。」我說。就算死亡不能換得什麼。但至少,這能讓我的心有些快慰。我的罪惡無法償還,有如山嶽般重重壓迫著我。若亡界不再有回憶,那這份壓力,就能得到快慰了吧!眼前的人呀,你金色的髮與血紅的眼,美麗地不似人間的生命。莫非你是死神,帶走我的生命吧!

  亡界的幽靈,哀訴聲聲。
  聲聲哀訴,初衷不知何處。

  死亡的甘美,使人不再歸回。
  既使是偉大的雅威,與摩洛,

  亦干涉不了,靈魂的墜落。
  不再困惑,永遠地,蕭索……

  我不自覺地吟誦《查子哀歌》的句子,這是本好書。點染我的悲愴,傾訴我的痛苦。查子一定到過死亡的世界,不然,他怎麼那麼清楚亡魂的狀態。哎呀,其實我也弄不明查子所言,是真是假。但只要我去了亡界,想必就能明白了吧!

  「很好,你既然這麼想死,就去死吧!」那個英俊的金髮男孩衝向我,不介意我渾身的臭味,硬生生將我撞倒在地。我的肋骨受到巨大的衝擊,很痛,但我想片刻就要死了,又何必在乎這微不足道的痛楚呢?我躺在他的懷裡,正確地說,他把我擒在懷裡,我透過他的衣服,能感受他結實的肌理。胸肌很厚重,那是很美的觸感。他一拳一拳打在我的頭上,我發現他的拳頭是鋼鐵所鑄,也很美,比我的左臂更輝煌明亮。

  我彷彿可以看見我放鬆的笑容。一條鮮血從我受傷的頭皮流下,流經了眼,同時我也掉了一滴淚。啊!太好了,終於可以和父親見面了。短暫的分離算不得什麼,這會我就要捨棄形體,奔向亡界,和老爸聚首了。就算亡魂不記得彼此,但只要再一起,就好,就好了。

  他將我扛起,摔到地上。就我的感覺,他並不是很熟練。落地的我本該無處不痛,我卻在剎那間體驗到靈魂與血肉的分離。分離吧!分離,再也不要合一。我就能見到父親,我所鍾愛的,父親啊!

  我感到這個人很憤怒,他一直踢我,踹我,不過都沒攻擊要害。似乎是想折磨我,讓我飽受皮肉之苦。他究竟要不要殺我呢?說不定等等他就要動手了,我的感受已然麻痺,我沒有痛苦,我是一縷沒有感情的輕煙。

  他扯住我的頭髮,拿我的額頭撞碎了窗戶的玻璃,又一把將我甩在地上。我的幾根頭髮應該被扯掉了,但我不在意。我覺得我全身沾滿了血,被他重擊的部分也發腫了起來。

  我看他不再打我,但兀自鬼吼鬼叫起來,雙手一下碰著頭,一下胡亂揮舞。好像這個身體裡有些情感,而無從發揮。這樣的背影,真是迷人。他的髮絲亂舞,如狂風掃過原野,如海波騰上天際。白色外袍也凌亂地畫上我的血跡,狂亂地,美麗地,如此兇猛的一個人。

  「我最厭惡你這種人,幹嘛為了一個根本不在乎你感受的人要死要活的。」他是說誰?我感到一絲慍怒。「你父親要死還砍斷你一條手臂,代價都付出了,何必再難過呢?我說,光是奪走手臂,你就有足夠的理由殺死你父親了。」

  一股熱血衝上我的腦際。那不像是我的行為,我如豹子般敏捷地跳起來,一拳叩在他的頸後,接著左臂勾住他的脖子,右臂抵在頸子後頭,右手手掌緊緊抓住左臂,而左手的手掌則緊抓右臂。鋼鐵與血肉一前一後夾殺著他,同時我的膝蓋也頂著他的腳窩,逼他失去平衡。我讓他半跪在地上,失神地緊緊擒住他。這一切都是父親教過我的招式,我的臂彎越趨死硬,憤怒亦使我停止了呼吸。我非常生氣,非常非常生氣,非常非常,非常生氣。

  然後我鬆開了,因為我需要空氣。那男孩這時早已失神倒地,這是他應得的。我抓住他的頭髮,對他的臉喊道。「我父親不是那樣的人!我父親不是那樣的人!」

  我父親不是那樣的人!不是那樣的人!一直重複,重複著。直到我再也無力言語,只說著:「不是,不是……」

  而他始終沒有回應,他早就昏厥過去了。

  這個人,叫作裂鋼。這是我們的初次相遇……這個念頭忽地暴亂,開始不停重複,又開始重疊。頓時我腦中一片話語聲,我的聲音亦不斷變化。正當我亂神之際,倏地一聲,這個世界被結束了。


  我披著斗篷,獨行在這一條被雨淋濕的小路上。天空灰濛濛的一片,太陽的輪廓模糊著,沁冷的空氣透入我的骨髓。我把斗篷拉緊了些,雖然感冒與否對我來說似乎意義不大。

  我想到一個故事,關於死亡之城的故事。從前有一個灰髮的男孩,只要被他思想過的人都會橫遇禍災。我想我就是這樣的人吧!父親和我在一起十幾年了,而他死了。十幾天前,那個叫裂鋼的人因為不明原因攻擊我,也差點被我弄死。我聽說那個引渡我到組織中的人最近也不知去向,可能是出了意外。

  現在,我在雨中散步。每一步都要濺散些水,聽說,太初的圓在流衍世界之時,最先流衍出善與惡,善神與惡神交錯運轉時,圓又化出了四大元素,而至大的善聚合成善神雅威,至大的惡匯集成惡神摩洛。四元素中,水元素蘊含原初的生命,現在的眾生,就是經過其他三元素與善惡不斷洗禮的原初生命。至今,水仍飽含著原初生命,我想我粗重的腳步與身子,怕是讓這些原初生命都死了吧!畢竟他們是那麼地微小。據說有些魔法師會騰空漂浮,因為他們怕傷著了原初生命。

  唉,我真是顆不幸的災星。現在我又踢到一顆石子,它遠遠地飛了出去。我小時候曾在家中的園子打開一塊石頭,底下都是蟑螂。我是不是毀了蟑螂的棲身之地呢?希望有一個地洞,它非常深邃,深邃地直通亡界,我就住在那邊。那麼,我就再也傷不到任何人了。

  父親的死亡,帶給我的哀傷。我想就算是蟑螂,也會有牠們的母親。少了棲身之處的蟑螂,會不會受寒凍死呢?牠們的母親會很傷心吧!我自己體會過哀傷也就罷了,我不希望別人也有一樣的痛楚。但願我是世上最後一個悲傷的人。自我之後,每一個人都歡騰無比。就像聖望的司祭預言的新世界那樣,至善不惡,永生不死,只有快樂,沒有痛苦。

  希望我有生之年,能見到新世界降臨。但我並不是很虔誠的人,善神與惡神,我也只當他們存在,但我不覺得他們對生命有什麼重大影響。在人群之中,人的力量比神明顯得多。至於自然界,我讀過一些魔法師和煉金術師的著作,自然界中的現象,大多能用四元素解釋。而聽說聖望的司祭和聖騎士擁有神的力量,可我沒有親眼見過。

  也許善神不會眷顧人類,惡神也不會為禍世間。一切都是圓的力量,圓的流衍就是時間。時間造成了四元素的自然變動,最明顯的證明就是四季的變化。說來,如果一切的運轉都是圓的流衍,那圓產生的雅威與摩洛,甚至是我們這些人類。是不是完全沒有自由呢?是否,一切都已經被流衍決定好了,我們看似自由,也以為自由,但其實不過是流衍的過程?

  聽起來很合理。不過我沒有看過任何煉金術師或魔法師的書籍這樣寫過,聖望人士書寫的作品也沒有提出過這樣的見解。或許我應該找時間寫下來,去請教組織的煉金大師,那替我接上手臂的巨人。不過,我和他並不熟識,我和組織裡的人沒一個熟識的,或許我是個孤僻的人。

  想到組織發生的事,就感到有些懊惱。後來布朗姆大師來到我的房前,因為有人聽到我這乒乒碰碰的。他來的時候,只看到我一個人癡瞪著昏倒的裂鋼。他後來把裂鋼抱走,我想不到他看起來年紀很大了,但是力氣不小。他告訴我要注意,以裂鋼的個性被我打敗後不會罷休,他是個好戰的人。

  我當時只是點了點頭。但事後一想,那根本就不算決鬥。我惹到這個煞星,也算是倒楣了。啊!他後來還給了我一杯酒,黑色的,味道很怪。他說這是忘憂草酒和萱草酒調配而成的東西,能使我一百日不憂愁,過了時間要再找他拿這種藥酒喝。我覺得現在呆呆笨笨的,但確實沒有再為父親的事情而情緒激動。他還叮囑我要好好執行任務,千萬要學會殺人,並說這就是我的命運和義務,要我接受。我想我還需要時間。

  鐘聲咚、咚,擾亂我的聽覺……我突然緊張起來,因雨四周無人,只有成排相對的破舊大房子,裂鋼會不會從某條窄巷中衝出來報仇?我不想打鬥,我認為世界上不該有任何暴力。暴力什麼也不能解決,多看書就知道前人因為暴力產生的悲劇了。

  我現在處在國都的舊城區,目標很明確。我要去殺一個人,就在這幾棟房子中的某一間。這是被廢棄的城市,大部分的房屋是貴族遺棄的產業,所以規模都不小。只有教堂和少數幾棟有住人,我的任務是要殺一個人,組織給的紙條上很不明確,但布朗姆大師好心告訴我該往哪走,還說目標是一個貴族的庶子,嫡子為了怕財產爭奪,所以要置他於死地。

  坦白說,我很不願意下手。這個人並沒有做過什麼事,就算他有,死亡也不是一個辦法。除非他很愧疚,只有死亡才能彌補他心中的罪惡感。除非他罪大惡極,害了一個人還要去害另外一個。

  而我的目標,不過是一個庶子。庶子是與生俱來的身分,他不能改變,這也不是他的過錯。我竟然要殺一個沒有過錯的人。相較之下,我該死得多。我殺了自己的父親。

  老爸,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如果你在就好了,如果你沒有我這個兒子就好了。你就會活著,現在還能開懷地笑。而且,你對我很失望吧!你要我繼承你的身分,但我的性格又如此軟弱,我無法鐵著心殺人。我能戰勝你,我的劍能刺穿你,都是在你的引導之下才完成的。

  但這無法改變我罪惡的事實。如果流衍決定了一切,人們殺人也許本不是出於他們的意志,流衍控制了所有生命,乃至於四元素,善神與惡神的行為。只有流衍存在意志,殺人者沒有意志存在……這個想法,讓我覺得就算是禍害群眾的人,也不應該殺了。他們只是傀儡,被流衍擺弄著。但,這個想法一點也不能減輕我對自己的苛責,反而加深了。我懷疑自己產生這樣的想法,是不是要為殺害父親的罪行開脫。我絕不是這樣想,我永遠不會忘記自己鑄下的過錯,直到我的靈魂漂流在亡界為止。

  不,就算在亡界我已丟失了所有的回憶。我也要哭訴著我的罪愆,我是,不可饒恕的。而未來,我將犯下更多的罪行。畢竟,我不想當一個殺手,但,但這個身分是父親要我繼承的。他以死亡把身份交接給我,我不能辜負他。這也是我和老爸唯一的聯繫了。


  這是棟充滿灰塵的屋子,由於木造的關係,加以歲月的摧殘,發出了陣陣霉味。雨水正從天花板上的大洞與無數的小洞滲透進來,地板上還有個不知道通往哪裡的大洞,也許那就是我夢想中通往亡界的地洞。

  我走過不算寬敞的大廳,看到幾幅歪歪斜斜的畫,髒污使人看不清畫中人的倩影。我踏上樓梯,吱吱嘎嘎的,生怕我掉下去。這樓梯扶手都是缺口,看起來快爛光了。

  一陣碎裂聲。我踩爛了一塊,差點掉下去。幸而我及時抓住看起來不怎麼牢靠的舊扶手,才沒摔下去。那破裂的洞口底下,也是一個不知道往哪的洞,吞噬樓梯的碎片,半點聲響都沒有。我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抓住扶手,我不是嚮往這樣的洞嗎?

  等走完了這一程。我才覺得自己的聲響太大了,縱然門沒鎖我直接打開,但生鏽的絞鍊聲音可不下,我的腳步又那麼笨重,上樓梯也沒小聲過。一個殺手,不是應該要靜悄悄的嗎?老爸教過我安靜躲入陰影的方法,我竟然完全沒想到。

  但屋主也不會想到有人要來殺他吧!他沒有什麼好死的理由。不過我更在意的是,這棟快崩塌的房子竟然會住人,若不是布朗姆大師沒道理騙我,我不可能相信這種地方有人居住。我想,是那個不負責任的貴族把他可憐的孩子藏在這吧!

  布朗姆當是怕我第一次任務不適應,和我說得很詳細。我來到二樓的迴廊,往右走,進入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走廊。然後走到盡頭,看見一個被塵埃與蛛網層層覆蓋,以至於只能透進一點點如星星般的光線的窗戶。我的左邊有一道門,門看起來很新,是木頭做的,我聞得出來嶄新的香味。

  這就是我的目標。我剛剛進房子後,刻意不去想殺人這件事。我現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彷彿受寒了一樣——也許我可以偽裝成因雨受寒的旅客。我想著父親,勉強讓自己穩定些。然後,握住了門把。

  過了很久、很久,漫長的一瞬間。

  猛一吐氣,我把它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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