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睡啊?」
她沒有發出聲音回應,而是一臉好奇地在看我讀什麼書。我只好重新坐正,把背對著她,調整成可以讓她看到內容的姿勢。當然,我是不認為她看得懂的,不過為了避免阿黛勒回家後對來我家這一趟有不好的印象而說出任何有關誘拐的字眼,我只能盡力招待她。
這時,我突然想起烏鴉說過的話。
如果灰色空間的產生原因不在我身上,那麼,或許因素是在阿黛勒身上也說不定。我是不是應該試著問她看看才對呢?
我想著有什麼方式可以用來對話。至今為止成功過的有:圖畫紙溝通法、肢體語言;以及烏鴉的英語。
……最後那個先不論。
如果要把前因後果說個清楚,用畫圖紙可能沒辦法。肢體語言最直接想到的是手語,可是不說我沒有相關知識,要阿黛勒看的懂,她也要懂手語才行啊。
如果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我們兩個“一看就知道想說什麼”的話……對了,就像因為咖哩粉生氣時候那樣,從氣氛就可以分辨對方在表達什麼,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有什麼樣的共通知識可以使用呢?這個問題讓我陷入了巨大的思考環之中,擺出苦惱的表情。阿黛勒似乎擔心我的樣子,有點辛苦地從床上伸手過來,想要摸我的腰。
「啊、啊!我沒問題啦,沒事沒事,不是這裡在痛。」
結果這樣回答反而讓阿黛勒陷入了混亂,好像很擔心是不是我在生氣而拒絕她的按摩。
一道靈感突然閃過我的腦袋。
我媽曾經買過一本養身按摩書丟到這邊來,但是我根本就沒想去仔細鑽研。不過,這本書把按摩寫得非常的神,下從血液循環改善、中至精神疾病;說是連ED都可以治療。
這本書被我從書櫃上拿出來,我再靠回原先的位置,查詢相關的穴道與對應狀態。
很快的,我從目錄找到了治療“精神疾病”的穴道……可能是人只要放鬆就不會有壓力吧。我這樣自我催眠以便解釋這神奇的療法。看著上面說太陽穴可以藉由指壓來達到舒緩精神壓力的部份,正在尋找著有那些可以跟這個灰色空間的關係連接上。
我是這麼想的。假如有某種魔物存在於世界上,然後讓阿黛勒這一年半所累積的痛苦變成了異象,那麼就說的通了。如果我跟著書上寫的來幫阿黛勒按摩,有“感到一臉疑惑”以外的反應,那麼她有可能就直到現在都還保有著這種思考。
「舒壓跟煩惱是太陽穴……?」
我延著書上寫的慢慢念出來,從黑暗之中伸出了一雙手,突然壓住我頭的兩邊。
「……阿黛勒,我不是頭痛。」
雖然我這麼說,阿黛勒仍然笑嘻嘻地幫我按壓。我緩緩呼出充滿奇妙感覺的氣。不用說也知道,阿黛勒是看了我一臉困擾才這麼做。可能以為我拿書來,是要她幫我按摩這個部份吧。
阿黛勒笑的很開心,實在無法聯想現在的她會有這麼灰暗的想法。
我把圖畫紙拿來擺在書上,決定整理一下狀況。用想的還不如寫在紙上來的清楚。
首先灰色空間是這一切現象的果。究竟是什麼因素,讓我跟阿黛勒被捲入這個空間之中?
我在上頭畫了一個自己,箭頭指向灰色空間,打上了一個叉叉。我不曉得自己有什麼理由被捲入空間之中。唯一跟我有過直接關係的是Visceral,因為我的恐懼而誕生。但這份恐懼的因素,假如阿黛勒沒有在睡覺,說不定就換成她的恐懼。依照烏鴉的說法,它只不過是一種反映恐懼而誕生的怪物,並不算是“我去構成灰色空間”。
而後的Brainhew,什麼都沒有做就出現了。更明顯指出我的意識沒有辦法決定灰色空間的誕生。也就是說,理論上灰色空間“構成因素”是我無法控制的,當某種要件到達時,它就會啟動,而我則受其影響。所以,我跟灰色空間是沒有因果關係的。
那麼阿黛勒呢?跟我一起被捲入的阿黛勒,理論上也是一個普通人。硬要扯上的話,可能跟她這些日子所受到的痛苦有關。但也沒有證據能夠證明有關係。而且,我們兩個是一起被捲入的,所以絕對會是“我們共通”的關係。
……也難怪烏鴉會這麼困擾。如果說是A對B的關係,那或許很簡單。但我跟阿黛勒完全沒有特殊因緣在,而且必須是我們兩者所造成現象,才能知道灰色空間的真面目。
我在紙上畫出越來越多的線條,阿黛勒指向灰色空間、把我們兩個圈起來指向灰色空間,但不管哪一個都被打上叉叉作結,因為根本就不可能有這條關係線存在。
限於困擾之中,阿黛勒還是在幫我壓太陽穴,所以我覺得很舒服。但對思考好像還是沒有幫助,我隨意地在線上畫出了一個問號,然後穿過我們直達灰色空間。
「……咦?」
仔細想想。
我們原本是個體。
如果說不是因為這個事件,我跟阿黛勒不可能會有像現在這樣的關係。即便之前我曾經幫過她,也沒有見得我們關係像現在如此親近。
「對了……應該是這樣子的。」
我把線路完全逆轉過來思考。
是灰色空間把我們結合在一起,所以我們才會想要去幫助對方。並不是我們造成灰色空間,而是在這更遠的某種東西,把我們兩個的關係利用灰色空間給接上!
「沒錯!就是這樣!」
我一瞬間巴不得馬上把烏鴉搖醒,整個人猛得起身。在這飛快的動作之中,我的天靈蓋一下子跟阿黛勒的下巴撞在一起,阿黛勒整個人眼冒金星,像飛出去似的往床後仰倒下。
「啊!抱歉!」
發生如此的意外我也叫了出來,趕忙爬到床上,看看阿黛勒有沒有大礙。因為燈光昏暗,我也看不清楚阿黛勒的臉。但是應該沒有紅腫,阿黛勒暈了一下下,微微張開眼睛,我很擔心她要開始用德語臭罵我,她卻沒有這麼做。
──而是直直地盯著我看。
從她的角度思考時,我不禁愣了一下。
現在的我就跨坐在阿黛勒身體上,我的臉跟她不到二十公分遠,是個如果有警察破門而入,那我一定會被當場逮捕的姿勢。我的眼睛盯著阿黛勒的臉,才想到──為什麼女孩子的臉這麼乾淨呢?她青藍色的眼睛筆直跟我對望,臉頰微微發紅,但卻沒有把我推開。
心跳的聲音聽的一清二楚。
阿黛勒的臉越來越接近我,我連她的呼吸聲都聽到了,她的臉頰越來越紅,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嗎?
腦袋裡浮現的完全是一堆怪東西。
應該可以吧?應該不是犯罪吧?阿黛勒不願意的話,她馬上就可以推開我。所以我這應該不算犯罪吧?跟女孩子接吻應該還在我們的憲法保障裡面吧?我不會再做什麼更進一步的事,所以應該──可以吧?
等到我發現並不是阿黛勒在接近,而是我自己慢慢靠過去時,已經是隨著本能反應的動作。我越來越接近她小巧的嘴唇,除了感覺到後方傳來一陣嗶嗶聲,再也聽不到阿黛勒的呼吸聲。她稟住氣息,等待我──
「……咦。」
我的臉硬生生停在半空中,跟阿黛勒的臉不到三公分的地方。
……那是什麼鬼聲音?
我轉頭過去。
拿著攝影機的黑髮男子正用“上呀!”的勝利姿勢,蹲坐在地板上。
「……」
我的臉慢慢遠離阿黛勒。
接著雙手施力,讓自己從阿黛勒身上起來。走到床舖旁邊切下按鈕,一瞬間房間全亮了。這裡有三個人,一個是滿臉害羞到動都不動的阿黛勒、不是害羞而是僵住的烏鴉;最後就是拿著“健康按摩大全”緩緩移動過去的我。
烏鴉看到我這麼做,一副傻笑地打算隨意說點什麼蒙混過去。
「唉呀──被發現啦?」
「你──這──傢──伙──!」
於是,今晚根本沒有任何休息可言。我在自己的房間內,跟烏鴉展開一場殺人魔追逐獵物的生死決鬥──
Destiny‧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