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曲：失去笑容的女孩
十年前，約翰十五歲，但在殺手的業界，已經是頗具知名度的刺客，雖然手法沒有香水師和占卜師高明，但謹慎又不曾失手，商業信譽良好，雖然接單的對象，多半只是商業上的競爭對手或家族爭權的小貴族，上不了檯面。
「暗殺皇帝？」某天，約翰接到他人生最大的任務。
約翰看著買兇者，歐特琳德，在當時的約翰眼中，那個穿著常服，看起來和藹可親的大姊姊，壓根不是會買這種單的人。
「小姐妳有把握嗎？我們是刺客，不是死士，我們不會冒著有去無回的風險殺人。」約翰不帶任何情感的問，自從擔任殺手之後，約翰接單從不考慮生還率以外的任何事項。
買兇者和目標的關係，動機，道德，殺了之後的影響，全都不在約翰的考慮範圍，他徹底貫徹師傅教導他的事情，將自己當作工具，工具不會思考。
歐特琳德拿出自己的勳章，對約翰說：「皇宮最近要舉辦宴會，我是聖杯騎士團的副團長，負責當天宴會的保安，你需要的布置或安排，我都可以滿足，當然也包括得手之後，避免被人懷疑的方法，我也都有方案，我要的很簡單，在特定的時機讓皇帝死於毒殺，做得到嗎？」
「當天工作人員的名單和守衛配置圖，能給我嗎？」約翰問。
「需要到我辦公室，不過那邊只有我一個人，我能立刻安排。」
「那就走吧。」約翰乾脆的回答，「只要我確定能殺，殺了之後能平安離開，死的人是誰跟我沒有關係。」
「專業。」歐特琳德讚嘆的說。
歐特琳德馬上將約翰帶到團所的辦公室內，約翰看著宴會當天的資料，不只是工作人員和守衛配置，連皇宮的設計圖，宴會當天的流程，保安措施的注意事項，歐特琳德都毫不保留的透漏給約翰，簡直就把約翰當成自己人。
「所有的食物和飲料在推到宴會廳之前，都會先讓試毒官驗過，如果要讓皇帝死於毒殺，而且不波及參加宴會的人，只剩三種方法，第一，給我一個在皇帝十公尺內，可以躲藏的地方，用毒箭暗殺。第二，讓皇帝的手沾到毒藥。第三，在皇帝專用的食器或酒杯中下毒。」
約翰看完資料，分析的說。
「第一個方案不可能，環境安檢有其他騎士協助，不是我一人負責。第二個方案，皇帝很注重乾淨，就算有機會塗上毒藥，很有可能在他吃下去之前就擦掉了。」歐特琳德否定掉約翰的前兩個方案。
「看來只剩第三種了。」
歐特琳德拿出一張圖紙，那是個外金內銀，鑲著寶石的高腳杯。
約翰好奇地看著圖紙，歐特琳德解釋到：「這個杯子是皇帝非常喜愛的酒杯，從他登基之前就在用了，是專門請工匠設計，全世界僅有一支的酒杯，每次重大聚會，他都會對別人炫耀這個杯子，而且幾乎只用這支杯子喝酒，但問題在於，這個杯子內側是純銀的。」
「不是所有毒藥都會對銀產生作用。」約翰淡然的說，「杯子平常放在哪裡？」
「皇帝臥房的小金庫內，只有皇帝隨身攜帶的鑰匙能打開，不過杯子本身有一定的重量，隨身攜帶很麻煩，皇帝通常是取出來之後，請人用推車推到現場的。」
約翰明白歐特琳德的意思，「看來需要將我換成推車的侍者，我就能趁酒杯被推到現場的路上下毒了。」
歐特琳德滿意的點頭，但約翰卻又接著澆她冷水。
「不過在皇帝死後，他生前碰過的東西肯定都會被檢查，到時候酒杯被下毒這件事就會曝光，曾經對人員名單動過手腳的妳，馬上又會被發現了。」
「我會在調查之前將酒杯偷走，只要當作是有人趁皇帝死的時候，手腳不乾淨偷走皇帝的金杯，就不會有人把金杯和毒藥連想起來，而且我會在當場安排替死鬼，讓這件事情快速的結案。」
「看樣子我們已經有共識了。」約翰對歐特琳德伸出手，「合作愉快。」
歐特琳德和約翰握手：「合作愉快。」
宴會當天，一切的安排都無比順利，約翰在歐特琳德的安排下，成功混進皇宮中，沒人注意到他，不引人注目就是他一直以來的優勢，也是師傅收養他的原因。
「那個誰，陛下叫你過去幫他搬金杯，要小心喔，冒犯到陛下都無所謂，那個金杯要是出現一點瑕疵，陛下會跟你拼命的。」領班半開玩笑的說。
約翰遵從命令，朝陛下的寢室而去，就在這時，他聽到熟悉的聲音。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一隻小狗對著約翰狂吠，小狗的主人，穿著昂貴禮服的貴婦，抱起小狗，面帶歉意的對約翰說，「真是抱歉，我家的狗平常明明很乖的，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激動。」
約翰看著貴婦懷中的小狗，他內心深處最不想回憶的記憶，浮上水面。
「軍士……」約翰的內心，兩股聲音在爭吵著。
這不是我的錯……
但軍士是被你殺死的。
是師傅要我這麼做的。
他本來可以平安的逃離，師傅要殺的是你！
沒有，這是考驗。
他是想要殺你，因為你沒有用處，你是為了證明自己有用，才把軍士殺掉的，你為了自己活命，殺掉了唯一的朋友。
不是我殺的。
刀子是你刺進去的，他的鮮血殘留在你的身上，直到死前都在求你放過他，你聽得懂，看得懂他想表達的意思，但你卻無視這一切。
我只是個工具。
這是你逃避現實的藉口，沒有人對你下令，沒有人使用你這個工具，你在殺掉軍士之前，甚至連賽維爾的歪理都沒聽過，你是基於自由意志殺掉他的。
約翰混亂的看著小狗，拼命的搖頭。
貴婦看著失態的約翰，害怕的離開，走廊上只剩約翰一人。
肩膀上不明的沉重感，將他壓坐在地上，在他的眼前，出現他熟悉的身影，軍士……血淋淋的，肚子被刀劃開，腸子有一半跑到外面的軍士，他那雙無辜的眼睛看著約翰，彷彿在問約翰為什麼要殺他。
忽然間，軍士消失了，一個紅頭髮的女孩，蹲在約翰面前，臉上燦爛的笑容，讓約翰印象深刻。
「還好嗎？」女孩稚嫩的聲音問著約翰。
「問我嗎？」約翰魂不守舍的反問。
「嗯嗯嗯。」女孩點頭回答約翰，然後伸出手，拍著約翰的頭，「大哥哥感覺很不舒服，工作壓力太大了嗎？我爸爸說我的笑容可以給人祝福，希望大哥哥能恢復精神。」
聽到女孩的話，約翰露出苦笑，他居然淪落到需要一個十歲大的小女孩安慰自己，但在笑完之後，約翰認真看著小女孩的笑臉，很神奇的，身上那不明的沉重感消失了。
「有恢復精神嗎？」小女孩好奇的問。
「有，我恢復的很好。」約翰寬慰的對小女孩擠出笑容回應對方。
小女孩知道自己幫上忙後，開心的手舞足蹈，「嗯哼哼哼──人家很厲害吧，就像魔法師一樣。」
「是啊。」約翰整理了一下衣服，看著沒有人的走廊，「妳的家人呢？妳迷路了嗎？」
「奧菲希亞──」就在這時，一個少婦呼喚著小女孩的名字，在看見小女孩對她揮手後，急忙的走到約翰面前，「真是的，不要亂跑，沒有給別人帶來麻煩吧？」
「沒有，我可是在幫助大哥哥喔。」奧菲希亞自信的說。
「抱歉，小女打擾到你了。」少婦面帶歉意的說。
約翰沒有回答，工作的時候，不和人有過多的接觸是他的原則，他擺了擺手，要對方別在意後，朝皇帝寢室的方向走去。
如果那個女孩知道自己鼓勵的是一個殺手，不知道會露出什麼表情。
不過沒有這個可能，約翰打算把這件事當成祕密，將它帶到墳墓中。
約翰走到皇帝的房間，按照皇帝的安排，將金杯放到推車上，並趁皇帝不注意的時候，將毒藥塗在杯上。
一切大功告成，只需迎來結局，約翰心情輕鬆的將金杯推到宴會廳中，他欣賞著皇帝和寵臣的對話，此時的皇帝作夢也沒想到，再過幾秒，他的生命就會迎來終結。
「不錯……好酒……」皇帝滿意的品嘗寵臣獻給他的酒，但很快的，他的表情痛苦的扭曲，跌倒在地，抽搐著身體，獻酒的寵臣，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成為約翰的替死鬼。
歐特琳德那充滿正義感的演出，讓約翰差點鼓掌，他欣賞著寵臣冤枉無辜的倒在地上，又一次完美的完成任務，約翰的臉上甚至出現了充滿成就感的笑容。
直到他看見從人群中衝出來的，抱著寵臣哭泣的奧菲希亞。
那個女孩口中的爸爸，就是歐特琳德為約翰準備的替死鬼。
她的臉上，不再出現能讓約翰恢復精神的笑容，她的哭聲，連聽得人都覺得痛徹心扉，自認內心早就麻木的約翰，像是被人用木樁貫穿胸口般劇痛。
我們只是工具，這句師傅安慰他的謊言，就像紙糊的可笑。
什麼工具？什麼貫徹使用者的意志，根本是胡說八道！約翰此刻才又一次認知到自己的行為，他是在殺人，他在用別人的死亡滿足自己，就像他殺了軍士讓自己活著。
狗叫聲再度出現在約翰的耳邊，軍士的身影出現在男人的屍體旁，責難的看著約翰。
從今以後，軍士再也不會消失了。
後記：第一部到此完結了，當初為了投稿角川趕工出來的作品，我對次還是頗為滿意的。
第二部的大綱已經確定了，故事圍繞「家人」這個主題。
從伊莉安娜以及她的家人們開始，同時約翰在十人會時期的「家人」也會登場，在五角院引發一陣腥風血雨。敬請期待。
創作內容
短篇小說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