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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子上

作者：ChaoX│2023-04-23 20:25:27│巴幣：0│人氣：213

告子上

孟子及其弟子

孟子

　　告子¹曰：「性²猶³杞柳⁴也，義⁵猶桮棬⁶也；以人性為仁義，猶以杞柳為桮棬。」

　　孟子曰：「子⁷能順杞柳之性而以為桮棬乎？將戕賊⁸杞柳而後以為桮棬也？如將戕賊杞柳而以為桮棬，則亦將戕賊人以為仁義與⁹？率¹⁰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必子之言夫¹¹！」

告子：姓告，名不害。戰國時代，約與孟子同時的學者，兼治儒墨之學，主張人之性是無善無不善的，當時自成一家之言。
性：人或物自然具有的本質、本能。這裡指人性。
猶：如同。
杞（ㄑㄧˇ）柳：植物名。楊柳科柳屬，叢生灌木。枝延長，光滑。葉對生或近對生，長橢圓形，全緣或上方具細齒。花雌雄異株，柔荑花序，雄花序卵圓形，雄蕊二枚，合生；雌花序長一至二公分。枝條可用來編織器物。產大陸地區江蘇及河南等省。
義：正道、正理。
桮（ㄅㄟ）棬（ㄑㄩㄢ）：形狀彎曲的木製飲酒器。
子：你。同「爾」、「汝」。
戕（ㄑㄧㄤˊ）賊（ㄗㄜˊ）：殘害。
與（ㄩˊ）：置於句末，表示疑問、反詰的語氣。同「歟」。
率：帶領、領導。
夫：文言文中用於句末，表示感嘆。

　　告子曰：「性猶湍水¹也，決²諸³東方則東流，決諸西方則西流。人性之無分於善不善也，猶水之無分於東西也。」

　　孟子曰：「水信⁴無分於東西，無分於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⁵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今夫⁶水，搏⁷而躍之，可使過顙⁸；激⁹而行之，可使在山¹⁰。是¹¹豈¹²水之性哉？其勢則然也¹³。人之可使為不善，其性亦猶是也。」

湍（ㄊㄨㄢ）水：縈繞的急流。
決：挖開缺口；疏通水道。
諸：之於二字的合音。「之」是代詞，「於」是介詞。
信：確實、的確。
就：趨近、靠近。
夫：文言文中用於句中，無義。
搏（ㄅㄛˊ）：用手拍擊。
顙（ㄙㄤˇ）：額頭、前額。
激：水勢受阻而噴濺。
可使在山：指水勢受阻，可以使水往山上流。
是：這、此。
豈：難道。
其勢則然也：這是外力迫使形勢使然的啊。

　　告子曰：「生之謂性。¹」

　　孟子曰：「生之謂性也，猶白之謂白與？」

　　曰：「然。²」

　　「白羽之白也，猶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猶白玉之白與？」

　　曰：「然。」

　　「然則³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與？」

生之謂性：天生之自然本質，及謂之性；告子蓋指知覺運動等而言。朱熹注「生，指人物之所以知覺運動者而言。」春秋繁露深察名號云「性之名非生與！如其生之自然之質，謂之性。性者質也。」孟子新解「生之謂性，是謂凡有生命的，皆有此性。」
然：唯、是啊、沒錯，表應答。
然則：轉折連詞。表示雖然有前句所敘述的事情，卻亦有以「然則」為開頭的子句所表達的狀況或行為等。

　　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內也，非外也；義，外¹也，非內也。」

　　孟子曰：「何以謂仁內義外也？」

　　曰：「彼長²而我長之³，非有長於我也⁴；猶彼白而我白之⁵，從其白於外也⁶，故謂之外也。⁷」

　　曰：「異於白馬之白也⁸，無以異於白人之白也；不識⁹長馬之長¹⁰也，無以異於長人之長¹¹與¹²？且謂長者義乎？長之者義乎？¹³」

　　曰：「吾弟則愛之，秦人之弟則不愛也，是以我為悅者也，故謂之內¹⁴。長楚人之長，亦長吾之長，是以長為悅者也，故謂之外也¹⁵」

　　曰：「耆¹⁶秦人之炙¹⁷，無以異於耆吾炙；夫¹⁸物則亦有然者也，然則¹⁹耆炙亦有外與？」

外：外在的、外來的。非內在具有的。
長（ㄓㄤˇ）：年長。
長（ㄓㄤˇ）之：長，動詞。尊敬他年長。
非有長於我也：指尊敬年長之心並非自己所固有。
白之：白，動詞。白之，認定它為白。
從其白於外也：是根據它白色的外表。
故謂之外也：所以說義是由外而來的。
異於白馬之白也：趙岐注以「異於白」三字為一句，言長與白不同。朱熹注則謂「張氏曰：『上異於二字疑衍。』李氏曰『或有闕文焉。』」清孔廣森經學則斷「異」字為一句，曰「先斷之曰異，而後由其所以異之處，正同他章每先曰否，而次詳其所以否之實也。」
不識：不知。
長馬之長：尊敬馬之老者。
長人之長：尊敬年長之人。
與（ㄩˊ）：置於句末，表示疑問、反詰的語氣。同「歟」。
且謂長者義乎？長之者義乎？：而且應該說他的年長是義呢？還是我以他為長而恭敬他的心是義呢？
是以我為悅者也，故謂之內：這是以我內心的喜愛為主，所以說是內在具有的。
是以長為悅者也，故謂之外：這是以對方年長為主而產生敬愛，所以說是由外而來的。
耆（ㄕˋ）：同「嗜」。
炙（ㄓˋ）：烤熟的肉食。
夫：文言文中的發語詞，表提示作用。
然則：轉折連詞。表示雖然有前句所敘述的事情，卻亦有以「然則」為開頭的子句所表達的狀況或行為等。

　　孟季子¹問公都子²曰：「何以謂義內³也？」

　　曰：「行吾敬⁴，故謂之內也。」

　　「鄉人⁵長⁶於伯兄⁷一歲，則誰敬？」

　　曰：「敬兄。」

　　「酌⁸則誰先？」曰：「先酌鄉人。」

　　「所敬在此，所長在彼，果在外，非由內也。」

　　公都子不能答，以告孟子。

　　孟子曰：「『敬叔父乎？敬弟乎？』彼將曰：『敬叔父。』曰：『弟為尸⁹，則誰敬？』彼將曰：『敬弟。』子¹⁰曰：『惡在其敬叔父也¹¹？』彼將曰：『在位¹²故也。』子亦曰：『在位¹³故也。庸¹⁴敬在兄，斯須¹⁵之敬在鄉人。』」

　　季子聞之，曰：「敬叔父則敬，敬弟則敬，果在外，非由內也。」

　　公都子曰：「冬日則飲湯¹⁶，夏日則飲水¹⁷，然則¹⁸飲食亦在外也？」

孟季子：戰國時人，生卒年不詳。可能是孟仲子之弟，因此為孟子之子或孟子堂弟，也有說認為其為孟子弟子。孟季子支持告子「仁內義外」之論，因此也有人認為孟季子應非孟子親近之人，而應與《孟子》中記載的任國國君之弟季任（屋廬子稱其為季子）為同一人，「孟」字為宋代後誤刊。
公都子：又名公都彧，生卒年不詳。戰國魯國人，孟子弟子。
義內：義是內在所固有。
行吾敬：把自己內心所產生的尊敬表現出來。朱熹注「所敬之人雖在外，然知其當敬，而行吾心之敬以敬之，則不在外也。」
鄉人：同鄉的人。
長（ㄓㄤˇ）：年長。
伯兄：稱謂。稱長兄。
酌：敬酒。
尸：古時祭禮中代表死者受祭的活人。朱熹注「尸，祭祀所主以象神，雖子弟為之，然敬之當為祖考也。」按古人親死祭祀時，以孝子（主祭的嫡子）的弟弟扮飾神像，名為尸。蓋孝子之祭，不見親的形象，心無所繫，故立尸以主意。後世始以畫像代，名為紙馬。
子：你。同「爾」、「汝」。
惡在其敬叔父也：為何剛剛說尊敬叔父呢？惡，音ㄨ，如何、怎麼。
在位：居其職位。此指弟在尸位。
在位：居其職位。此指鄉人在賓客之位而言。
庸：平常。
斯須：片刻、短暫的時間。
湯：熱水。
水：涼水。
然則：轉折連詞。表示雖然有前句所敘述的事情，卻亦有以「然則」為開頭的子句所表達的狀況或行為等。

　　公都子曰：「告子曰：『性無善無不善也。』或曰：『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是故¹文²、武³興，則民好善；幽⁴、厲⁵興，則民好暴。』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堯⁶為君而有象⁷；以瞽瞍⁸為父而有舜⁹；以紂¹⁰為兄之子，且以為君，而有微子啟¹¹、王子比干¹²。』今曰性善，然則¹³彼皆非與¹⁴？」

　　孟子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¹⁵。若夫¹⁶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惻隱之心¹⁷，人皆有之；羞惡¹⁸之心，人皆有之；恭敬¹⁹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²⁰，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²¹，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²²。故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或相倍蓰而無算²³者，不能盡其才者也。《詩》²⁴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彞，好是懿德。²⁵』孔子²⁶曰：『為此詩者，其知道²⁷乎！故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彞也，故好是懿德。』」

是故：所以、因此。為承上啟下之詞。
文：即周文王，姓姬名昌，生卒年不詳。商紂時為西伯，建國於岐山之下，積善行仁，政化大行，因崇侯虎向紂王進讒言，而被囚於羑里，後得釋歸。益行仁政，天下諸侯多歸從，子武王有天下後，追尊為文王。
武：即周武王，姓姬名發。在位十九年。文王之子，生卒年不詳。因商紂暴虐無道，乃率領諸侯伐商，大戰於牧野，敗紂而代有天下，都鎬京。
幽：即周幽王，姓姬名宮涅。在位十一年。宣王子，生卒年不詳。沉湎酒色，不理國事，廢申后而立褒姒，又廢太子宜臼改立伯服，申侯不服，引犬戎進攻而殺於驪山之下。
厲：即周厲王，姓姬名胡。在位三十四年。生卒年不詳，行暴政，禁止謗議，國人反叛，流放於彘；後由周、召二公共理國政，稱為共和，凡十四年。
堯：古帝陶唐氏的號。相傳為帝嚳次子，初封於陶，又封於唐，在位百年，有德政，後傳位於舜。
象：舜異母弟。性傲，曾與父謀害舜。
瞽瞍：舜之父。性頑，愛其後妻所生之子象，數度欲謀害舜。
舜：上古帝王。姓姚，名重華。因建國於虞，故稱為「虞舜」或「有虞氏」。性至孝，堯用之，使攝位三十年，後受禪為天子，都於蒲阪（今山西省永濟縣）。在位四十八年，南巡，崩於蒼梧之野。傳位於禹。也稱為「大舜」。
紂：商朝最後一任君王。名辛，為帝乙的兒子，史稱為「紂王」。曾平定東夷，使中原文化逐漸傳播到長江、淮河流域，奠定中國統一的規模。雖材力過人，然拒諫飾非、耽於酒色、暴斂重刑，遂導致民怨四起。周武王東伐至盟津，諸侯叛商者八百；戰於牧野，紂軍敗，自焚於鹿臺。
微子啟：周代宋國的始祖。名啟，商紂王之庶兄。紂淫亂，數諫不聽，去之；周武王滅紂，復其官，成王時封於宋。
比干：商王紂的叔父，名干，封於比。與微子、箕子稱殷之三仁，因諫紂不聽被剖心而死。
然則：轉折連詞。表示雖然有前句所敘述的事情，卻亦有以「然則」為開頭的子句所表達的狀況或行為等。
與（ㄩˊ）：置於句末，表示疑問、反詰的語氣。同「歟」。
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至於說到人的本性，則可以向善，這就是我所說的性善。乃若，至於之意，為轉接語。情，實也，指人性之本然。
若夫：助詞，用於句首，表示轉折。
惻隱之心：同情憐憫之心。
羞惡（ㄨˋ）：因自己不好而覺得恥辱，看到別人不好而覺得憎惡。
恭敬：尊敬守禮。發於外叫恭，主於內叫敬。
是非之心：明辨對錯曲直的思想、意念。
非由外鑠（ㄕㄨㄛˋ）我也：並非因外來的陶鑄，而使我具有這些仁義禮智的美德。鑠，以火銷鎔金屬。
弗思耳矣：不去思考以發揮這些德行罷了。
相倍蓰（ㄒㄧˇ）而無算：相差一倍、五倍，以至於無數倍。蓰，五倍。
《詩》：見《詩經‧大雅‧蒸民》。
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彞（ㄧˊ），好是懿（ㄧˋ）德：天生眾民，凡有事物必有法則，人民秉持著這些常道，所以喜歡美善的德行。彞，常道、常法。懿，美好、美善的。
孔子：即孔丘（西元前551－前479），字仲尼，春秋魯人。生有聖德，學無常師，相傳曾問禮於老聃，學樂於萇弘，學琴於師襄。初仕魯，為司寇，攝行相事，魯國大治。後周遊列國十三年，不見用，年六十八，返魯，晚年致力整理古代經典。有弟子三千，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開平民教育先河，後世尊為「至聖先師」。也稱為「孔子」。
知道：明瞭人性的道理。

　　孟子曰：「富歲子弟多賴¹；凶歲子弟多暴²，非天之降才爾殊³也，其所陷溺⁴其心者然也。今夫麰麥⁵，播種而耰⁶之，其地同，樹⁷之時又同，浡然⁸而生，至於日至之時，皆熟矣。雖有不同，則地有肥磽⁹，雨露之養，人事之不齊也¹⁰。故凡同類者，舉¹¹相似也，何獨至於人而疑之？聖人，與我同類者。故龍子¹²曰：『不知足而為屨，我知其不為蕢也。¹³』屨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口之於味，有同耆¹⁴也。易牙¹⁵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於味也，其性與人殊，若犬馬之與我不同類也，則天下何耆皆從易牙之於味也？至於味，天下期¹⁶於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惟耳亦然。至於聲，天下期於師曠¹⁷，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至於子都¹⁸，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¹⁹者，無目者也。故曰：口之於味也，有同耆焉；耳之於聲也，有同聽焉；目之於色也，有同美焉。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²⁰。聖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²¹之悅我口。」

富歲子弟多賴：指豐年而使子弟的生活有所依仗。朱熹注「富歲，豐年也。賴，籍也。豐年衣食饒足，故有所賴藉而為善。」
多暴：指生活不易而性情殘暴。朱熹注「凶年衣食不足，故有以陷溺其心而為暴。」
爾殊：如此懸殊。爾，如此。殊，不同。
陷溺：陷入、沉溺。指喪失本性，沉迷不悟。
麰（ㄇㄡˊ）麥：大麥。
耰（ㄧㄡ）：用土覆蓋種子。
樹：種植、栽培。
浡（ㄅㄛˊ）然：興起的樣子。
肥磽（ㄑㄧㄠ）：指土地有肥沃有貧瘠。磽，土壤堅硬貧瘠，不適宜耕種。
雨露之養，人事之不齊也：雨露的滋潤有厚有薄，和人工的勤惰一參差不齊。
舉：全部的、整個的。
龍子：人名，為古代賢人。
不知足而為屨（ㄐㄩˋ），我知其不為蕢（ㄎㄨㄟˋ）也：雖然不知道腳的大小而編草鞋，但我知道不會編成簸箕。屨，鞋子。蕢，用草繩或竹片編成的盛土器具，似今日的簸箕。
耆（ㄕˋ）：同「嗜」。
易牙：春秋時齊國人。生卒年不詳。為齊桓公的內侍，擅烹調，善逢迎，甚得桓公的寵愛。桓公死後，易牙與豎刁等謀亂，立公子無虧即位，導致齊國大亂。也稱為「狄牙」。
期：期待。
師曠：人名。字子野，春秋時晉國樂師。生卒年不詳。以善辨音律著名。
子都：古時對美男子的通稱。
姣（ㄐㄧㄠˇ）：美好、美貌。
理也，義也：理義，公理道德。
芻（ㄔㄨˊ）豢（ㄏㄨㄢˋ）：芻，吃草的牲口。豢，食穀的牲口。芻豢指牛、羊與犬、豬等。

　　孟子曰：「牛山¹之木嘗²美矣，以其郊³於大國也，斧斤⁴伐之，可以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⁵，雨露之所潤，非無萌櫱⁶之生焉，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⁷也。人見其濯濯也，以為未嘗有材⁸焉，此豈山之性也哉？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⁹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於木也，旦旦¹⁰而伐之，可以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¹¹，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¹²，則其旦晝¹³之所為，有梏¹⁴亡之矣。梏之反覆，則其夜氣¹⁵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¹⁶禽獸不遠矣。人見其禽獸也，而以為未嘗有才¹⁷焉者，是豈人之情也哉？故苟得其養，無物不長；苟失其養，無物不消。孔子曰：『操¹⁸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¹⁹，莫知其鄉²⁰。』惟心之謂與？²¹」

牛山：山名，在齊國都城外東南方，在山東省臨淄縣南。
嘗：曾經。
郊：城市以外的地方。在此句作動詞用，鄰近的意思。
斧斤：斤，刀。「斧斤」指刀斧。
息：生長。
萌櫱（ㄋㄧㄝˋ）：萌，芽。櫱，芽之旁出者。萌櫱即新芽。引申為微小的事物。
濯濯（ㄓㄨㄛˊ）：形容山上沒有草木。
材：在此指草木。
放：亡失。
旦旦：天天。
平旦之氣：指未與外在事物交接時的清明之氣。平旦，破曉的時候。
幾（ㄐㄧ）希：相差不多、很少。
旦晝：白晝。
梏（ㄍㄨˋ）：套上、銬住、拘禁。
夜氣：平旦清明之氣。自入夜至於平旦，因人未與外界事物接觸，故而產生清明純淨之氣，此時良知最易呈現。
違：距離、相距。
才：在此指仁義之心。
操：保持。
無時：沒有一定的時間。
鄉（ㄒㄧㄤˋ）：通「向」，去向。
惟心之謂與：這是專指人心而言的罷！

　　孟子曰：「無或¹乎王之不智也！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一日暴之，十日寒之²，未有能生者也。吾見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³，吾如有萌焉何哉⁴？今夫弈⁵之為數⁶，小數也，不專心致志，則不得也。弈秋⁷，通國⁸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誨⁹二人弈，其一人專心致志，惟弈秋之為聽¹⁰；一人雖聽之，一心以為有鴻鵠¹¹將至，思援¹²弓繳¹³而射之，雖與之俱¹⁴學，弗若¹⁵之矣。為是其智弗若與？曰：非然也。」

無或：或通「惑」，怪、疑惑。無或指不怪、不意外。
一日暴（ㄆㄨˋ）之、十日寒之：一暴十寒。比喻人做事缺乏恆心，時常中斷。
吾見（王）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我見君王的時間很少，我一離開那些使君王陰寒凍冷的小人又都到君王的身邊了。
吾如有萌焉何哉：我雖然能夠使君王萌生仁義的善端，又有什麼用呢！？
弈：圍棋。
數：技藝。
弈秋：人名。名秋，因善於下圍棋，故人稱為「弈秋」。
通國：全國，整個國家。
誨（ㄏㄨㄟˋ）：教導。
惟弈秋之為聽：一心一意聽弈秋的教導。之，表賓語提前的助詞，無義。
鴻鵠：大鳥。
援：持、拿。
繳（ㄓㄨㄛˊ）：繫在箭尾的絲繩，隨箭射出後，便於尋找獵物或回收箭枝。
俱：偕、同、一起。
弗若：不如。

　　孟子曰：「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¹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為苟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辟³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於生，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惡莫甚於死者，則凡可以辟患者，何不為也？由是則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則可以辟患而有不為也。是故⁴所欲有甚於生者，所惡有甚於死者，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⁵。一簞食⁶，一豆羹⁷得之則生，弗得則死。嘑爾⁸而與之，行道之人⁹弗受；蹴爾¹⁰而與之，乞人不屑也。萬鍾¹¹則不辨禮義而受之，萬鍾於我何加¹²焉？為宮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識窮乏者得我與¹³？鄉¹⁴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宮室之美為之；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妻妾之奉為之；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所識窮乏者得我而為之；是亦不可以已¹⁵乎？此之謂失其本心¹⁶。」

舍生而取義者：捨身取義，指為正義真理不惜犧牲生命。
苟得：不當得而得。
辟（ㄅㄧˋ）：同「避」。
是故：所以、因此。為承上啟下之詞。
賢者能勿喪耳：指德行完備的人能夠不喪失羞惡之心。
一簞食（ㄙˋ）：一竹器飯食。
一豆羹：一木碗羹湯。
嘑（ㄏㄨˋ）爾：大聲呼叱的樣子。
行道之人：過路的人，指一般人。
蹴（ㄘㄨˋ）爾：用腳踐踏著。
萬鍾：形容俸祿很多。
於我何加：對我有何增益？
所識窮乏者得我與：為了讓我所認識的窮困者感激我的接濟嗎？識，知。得，通「德」，動詞，感激。
鄉（ㄒㄧㄤˋ）：從前、往日。通「曏」。
不可以「已」：停止、罷手
本心：指羞惡之心。

　　孟子曰：「仁，人心¹也；義，人路²也。舍其路而弗由³，放其心⁴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⁵，而⁶不知求。學問之道無他⁷，求其放心⁸而已矣。」

人心：人的本心。
人路：人行事必須遵循的正道。
弗由：不走。由，行、走、經過。
放：亡失。
放心：放恣、放散之心。
而：則。
無他：沒別的。
求其放心：找會放散的心。

　　孟子曰：「今有無名之指¹；屈而不信²，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則不遠秦楚之路，為指不若人也³。指不若人，則知惡之；心不若人，則不知惡，此之謂不知類⁴也。」

無名之指：即無名指，手的第四指。也稱為「四拇指」。
信（ㄕㄣ）：伸直、舒展。通「伸」。
為指不若人也：只為了無名指不如別人。
不知類：不知道事情的輕重大小。類，事理。

　　孟子曰：「拱把¹之桐梓²，人苟欲生之，皆知所以養之者。至於身，而不知所以養之者，豈愛身不若桐梓哉？弗思甚也。³」

拱把：拱，兩手合圍。把，一手所握。拱把表示物體不粗。
桐梓（ㄗˇ）：桐樹、梓樹。
弗思甚也：不深思、不用心思考罷了。

　　孟子曰：「人之於身，兼所愛¹；兼所愛，則兼所養²也；無尺寸之膚不愛焉，則無尺寸之膚不養也。所以考³其善不善者，豈有他哉？於己取之而已矣⁴！體有貴賤，有小大；無以小害大，無以賤害貴；養其小者為小人，養其大者為大人。今有場師⁵，舍其梧檟⁶，養其樲棘⁷，則為賤場師焉。養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則為狼疾⁸人也。飲食之人，則人賤之矣，為其養小以失大也。飲食之人⁹無有失也¹⁰，則口腹豈適¹¹為尺寸之膚哉！？」

兼所愛：都愛護。
兼所養：都保養。
考：探究、檢查。
於己取之而已矣：只要看他自己所擇取的保養方法就是了。
場（ㄔㄤˊ）師：整治場圃的人。
梧檟（ㄐㄧㄚˇ）：梧，桐也。檟，梓也。二木皆美材。
樲（ㄦˋ）棘（ㄐㄧˊ）：樲，酸棗樹。棘，荊棘。二者均不能作器具，為劣材。
狼疾：朱熹注「狼善顧，疾則不能，故以為失肩背之喻。」按顧即回頭看。蓋狼心多疑，回顧以防患。
飲食之人：指專養口腹者。
無有失也：指不失去保養心志大體。
適：只、僅。

　　公都子問曰：「鈞是人也¹，或為大人²，或為小人³，何也？」

　　孟子曰：「從⁴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

　　曰：「鈞是人也，或從其大體，或從其小體，何也？」

　　曰：「耳目之官不思⁵，而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⁶。心之官則思⁷，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與⁸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弗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

鈞是人也：同樣是人。鈞，均、都。
大人：對德高或地位尊者的稱呼。
小人：無德智修養的人。
從：跟隨。
耳目之官不思：耳朵、眼睛等器官不負責思考。
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外物紛紜互相牽連，便被引向迷糊之途。
心之官則思：心的這器官則職司思考。
與：給予。

　　孟子曰：「有天爵¹者，有人爵²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³，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⁴。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⁵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者也⁶，終亦必亡⁷而已矣。」

天爵：天賦的爵位。指德高尊榮，勝於朝廷爵位。
人爵：官爵，指人所授予的爵位。
樂善不倦：樂行善事，不覺疲倦。
從之：跟隨而來。指不求自至。
要：要求。
則惑之甚者也：則未免太過糊塗。
亡：指失去人爵。

　　孟子曰：「欲貴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貴於己者¹，弗思耳矣。人之所貴²者，非良貴³也。趙孟⁴之所貴，趙孟能賤之。《詩》⁵云：『既醉以酒，既飽以德。⁶』言飽乎仁義也，所以不願人之膏粱⁷之味也；令聞⁸廣譽⁹施於身，所以不願人之文繡¹⁰也。」

人人有貴於己者：趙岐注「人人自有貴者在己身，謂仁義廣譽也。」朱熹注「貴於己者，謂天爵也。」
人之所貴：朱熹注「謂人以爵位加己而後貴也。」
良貴：朱熹注「良者，本然之善也。」焦循正義「良，言最善也，良貴，猶言最貴。」
趙孟：晉卿。
《詩》：見《詩經‧大雅‧既醉》。
既醉以酒，既飽以德：既以酒足而醉，又以德足而飽。
膏粱：肥肉與美穀。指精美的食物。
令聞：美名，美好的聲譽。
廣譽：大名譽。
文繡：錦繡的衣服或織品。

　　孟子曰：「仁之勝不仁也，猶¹水勝火；今之為仁者，猶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²也，不熄，則謂之水不勝火。此又與³於不仁之甚者也，亦終必亡⁴而已矣。」

猶：如同。
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杯水車薪，以一杯水去撲滅一車木柴所燃起的火。比喻無濟於事。
與：支助、贊助。
亡：此指失去仁德。趙岐注「亡猶無也，亦終必無仁矣。」朱熹注「言此人之心，亦且自怠於為仁，終必并與其所為而亡之。」按趙注亡作「無」解，朱注亡作「失」解，二者義通。

　　孟子曰：「五穀¹者，種²之美者也；苟³為不熟⁴，不如荑稗⁵。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五穀：泛指各種主要的穀物。但五穀說法不一，比較普通的說法以稻、黍、稷、麥、菽為五穀。
種：穀物瓜果的種子。
苟：如果、假設。
熟：農作物長成。
荑（ㄊㄧˊ）稗（ㄅㄞˋ）：兩種一年生的草本植物。稗生於水田溼地，莖粗大，高約一、二公尺，苗葉似穇子，細長而漸尖，邊緣有細鋸齒。初秋開花，殼上有芒，為綠色或紫色。子如黍粒大小，茶褐色。可磨做麵食，或為家畜飼料。稊類似稗，穗像粟，生於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