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妳來多久了呢?」
「只比妳早幾百年吧……有點不太記得了。畢竟我跟妳的情況不同。」
「那麼,就妳所知,到底有幾個『世界』?」
「目前能確定存在的有六個,遠一點的就看不太到了。妳的情況是只要順著來時的那條蜘蛛絲,就可以回到『那個時候』了。」
她看著眼前那個長久以來一直扮演著她的她,輕輕地說了句「妳辛苦了」。
「……妳下定決心了嗎?」
「是的。」
「妳應該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吧?就算只有一次機會?」
「我明白……但我想要連『那時候』的她也一起拯救。」
接著,她深吸一口氣,用肯定的語氣說:
「就算自身的存在因此消失也一樣。」
(1)
『那個女人是誰啊──』
筆電螢幕上的虛擬偶像用可愛的歌聲唱著〈如果我成為大總統〉(シル・ヴ・プレジデント)這首歌詞很恐怖的歌,諾瓦則看得津津有味。
『博士,這個人的打扮跟博士妳好像喔。』
「……就說了我現在只是個大學生,而且我才沒有獸耳跟尾巴。」
距離來自未來的AI諾倫作亂並改名為諾瓦之後已過了兩個星期。
事情發生之後,蓮子等人本來預期會花上不少時間修復公寓,但意外的沒受什麼損害,甚至連電器也都完好如初。
「這是神明大人的保佑吧。」最後房東下了這個結論。
而現在,阻止此事的最大功臣瑪艾莉貝莉‧赫恩,正和堇子在別的地方享受這平凡的日常。
至於蓮子則是持續接受著諾瓦的好奇寶寶式疲勞轟炸。自從復原了〈巴拉萊卡琴〉(バラライカ)改編版的片段之後,她就徹底迷上這首歌。各式版本的歌舞影片在播了三天之後,才被受不了的蓮子阻止。
然後就是各種年代久遠的歌曲連發,以及現在正在播放的虛擬偶像團體3D演唱會影片。總之做的盡是些浪費效能的事情。
「──真令人懷念啊。」
一聽到那懶洋洋的聲音,蓮子趕忙回頭,看到的是讓兩隻烏鴉停留在身上的神明大人。正當她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神卻一邊哼歌一邊走到了諾瓦面前。
「妳喜歡這個啊,小朋友。」
『嗯,雖然她們也會玩遊戲跟聊天,但是我特別喜歡聽她們唱歌。』不明所以的諾瓦用天真的語氣回答。
「我也很喜歡聽她們唱歌喔。沒記錯的話,這場應該還有〈Roki〉(ロキ)、〈心情HIGH翻天〉(気分上々↑↑)、〈願你不要死去〉(キミシニタモウコトナカレ),還有〈闇夜將少女幻化成花〉(闇夜は乙女を花にする)這四首翻唱才對。」
『咦……真、真的哎!妳怎麼做到的?』
「因為我是庇佑電器用品的神啊。電器也好網路也好,全都在我的管轄之中。」
『也包括我嗎?』
「當然,所以妳要繼續當個乖孩子喔。」
接著她回過頭來,用跟剛才截然不同的語氣對著蓮子說:
「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吧,宇佐見。」
(2)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接著她閉上雙眼陷入了沉思。
蓮子整個身子都縮了起來,覺得自己這次一定逃不過懲罰。
「──雖然事件規模很大,但幾乎沒有什麼損害。這次事件就到此為止,妳要好好的感謝妳家的小朋友啊。」
聽到這裡,蓮子才鬆了一口氣。雖然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對了,有件事不知道妳有沒有注意到。妳家小朋友是保留程式本質的新生妖怪喔。」
「嗯,我知道,梅莉有告訴我。而且我還知道她的本體其實在別的地方。」
「沒錯,透過雲端的方式在妳的手機裡跟妳對話。」
「幸好現在她把精力全部集中在復原影片上……」
這時,神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拍了下大腿。
「對了,要給妳酬勞才行。」
隔天,蓮子從兩隻烏鴉那裡收到了包裹。而當她看到內容物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將那些東西拿去回收。
「為什麼是舊遊戲、演唱會藍光跟複製簽名海報啦!」
(3)
假日的早晨,蓮子站在房東房間門口敲了門並等待回應。
「請進。」
得到回應的蓮子直接開門進去。
「聽說妳打算離開這裡?」
「是的,這段日子給妳添了不少麻煩。雖然很抱歉,但我也只能這麼做了。」
房東太太看著手上的信封嘆氣,說:
「……妳為什麼會覺得我是這樣想的呢?」
「咦?」
「從以前到現在我也惹了不少麻煩。之所以會讓妳住進來,只是因為覺得妳跟年輕時的我很像。」
當蓮子感動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時候,房東這時又補了一句:
「而且要是妳搬走,那個什麼星鏈系統出問題的時候,就沒有人可以幫忙修了。」
「把我當免費的維修人員嗎……」
「對了,機會難得,叫大家一起來拍個大合照吧。各式各樣的人齊聚在同一個公寓的情況可不常見呢。」
「我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一聽見聲音,蓮子就知道那個麻煩的女人出現了。
「好啦,既然決定了就趕快來拍吧。」
接著一幫才躺下休息沒多久的妖怪,就這樣被妖怪賢者給挖了起來。也因為這樣,在拍照的時候大家表情都不太好。
儘管如此,妖怪賢者還是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而就在蓮子思考要不要補拍幾張正常的照片時,青行燈拍了她的肩膀。
「差點忘了告訴妳,之前委託找翻枕的費用,一共是四十萬。」
四十萬……比想像中便宜,卻也不是學生一下子就能拿出來的數字。
「……但我想妳也沒辦法馬上拿給我。所以就想說,等妳真的拿了博士學位之後,再來這裡還我這筆錢吧。」
這就是當妖怪的優點啊。她補上了這麼一句。
「如果我那時已經不住這裡了,妳就把錢拿給房東。但要是妳假裝忘記──」
「妳就會一直找其他妖怪來討債,對吧?」
雙方談完事情之後,她打算再拍些新的照片,但是妖怪賢者已經離開了。
「已經回去了啊……」
蓮子伸了個懶腰,走回自己的房間打開筆電。她與諾瓦交流的這段時間已經協調好彼此使用的時段。
她建立了一個新檔案,並思考著要用什麼樣的標題會比較好。
「十個外國人是嗎……就乾脆取名為J計畫好了。」
根據未來的自己的說法,現在的她只要順其自然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抵達完成時光機的未來。
儘管就現在的情況看來已經沒有必要這樣做,但是──
「身為理科生的作業還是得完成啊。」
而且她也不能放著這個時代(也許還沒出生)的諾瓦不管。
「就讓你們瞧瞧我的實力吧。」
(4)
深夜──
未來的梅莉為趴在筆電旁睡覺的蓮子披上了外套,並用依依不捨的眼神看著好友的背影。
今晚,她將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
她輕輕的將手中的信封放在蓮子身邊。
「……再見了,蓮子。不奢望妳記得我,但希望妳能跟這世界的我一起走下去。」
幾個小時之後,蓮子被照進房內的陽光弄醒。她先是對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感到疑惑,接著就被放在筆電上的信封給吸引了。
她看著什麼都沒寫的信封,當視線漸漸變得模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為何流下了眼淚。心裡的某處像是被挖掉一大塊那樣的難受。
蓮子打開信,將裡面裝著的某樣事物拿了出來。
「……項鍊?」
(5)
經歷了一段不算長的旅程,未來的梅莉回到了原本的世界──悲劇發生當天的前幾個小時。
她努力的回想著當天的所有細節,並再次確認流程。
「首先,要先拿蓮子的手機發訊息給這時間點的我才行……」
由於工作性質,在這裡的所有非公用資訊設備都集中在一個地方,並有專人負責看管。
不過這一切在梅莉的能力之前都毫無意義。
「好了,再來就是取消預定的約會。」
但是才剛打開手機,她就遇到了難題。
「……十六碼的密碼?」
而且還是輸錯三次就直接讓手機變磚頭的機制。
(不,怎麼可以在這裡認輸呢。既然是蓮子設下的密碼,我就不可能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十六個數字……對我跟她而言……最重要的數字。
兩個人的生日、代表秘封俱樂部的日子,以及她們瞞著所有人,像是逃難似的跑到神田的那一天……
「對了,把十六個數字分成四組的話……」
梅莉試著輸入她心裡所想的數字,但是卻失敗了。她又試著將相同的數字重新排列組合再輸入一次,但還是失敗了。
只剩下一次機會。
「可惡……蓮子妳這個大笨蛋……」
梅莉完全可以想像在設定這組密碼的時候,蓮子那得意洋洋的表情。
嗯?
「不會真的是這樣吧?」
這次她把四組日期依照另一種規律排序,順利的解開了密碼。
「這傢伙……算了,等一下再找妳算帳!」
她將想好的訊息傳給自己之後,打開隙間往某處前進。
(6)
「喔喔,梅莉,妳怎麼來了?就這麼急著想來見我嗎?不是都約好了。」
蓮子就如自己所想的,一個人待在這裡做著收尾的工作。
梅莉一語不發,直接上前抱住蓮子並對她說:
「蓮子……求求妳,想辦法救救諾倫。」
「──妳怎麼會知道這個名字?算了,先不管這個。我直接說結論,這是不可能的。」
「怎麼會……」
「如果只有一個人承擔所有的後果,我會這麼做。但這個計畫牽扯到的人太多,我不能將大家都牽扯進來。」
理性上,梅莉可以認同蓮子說的話。但在感情面上,她完全不能接受這種公式答案。更何況這還牽扯到重要的人的性命。
「……不過,我也不是沒有其他鑽漏洞的方法。只是想要成功的話,就需要看諾倫自己怎麼想了。走吧!」
她邊說邊帶著梅莉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嗨,諾倫。」
『妳好,博士……』
帶機械感的女聲聽上去很沒精神,看來是早就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了。
「我接下來要告訴妳一件重要的事情。」
接著蓮子把計畫終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諾倫聽完後卻是沉默不語。
(說服失敗了嗎?)
不過,現在跟以前不同了。就算諾倫真的想對蓮子做什麼,她也有辦法保護蓮子。
『……為什麼,博士?是我做得不好嗎?』
「沒那回事,妳一直都做得很好喔。不好的是我們這些人。」
聽到這裡,梅莉明白了。
諾倫就只是個害怕做錯事的孩子。
「雖然不一定能幫妳做到,但我想知道,妳現在最想實現的願望是什麼呢?」
『我……』
快說啊,諾倫,說妳想逃離這個地方。
『想看金唱片……博士曾經說過的,放在航海家一號上的金唱片。』
「金唱片啊……但是航海家的電力已經耗盡一段時間了。現在沒人知道它確切的位置在哪,換句話說,妳這一趟出去可能就再也無法回來了,就算這樣也無所謂嗎?」
『我想看。』
「很好。」蓮子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從現在開始,妳要靠自己規劃出離開地球的方式,還有計算出到達航海家一號的路線跟距離。不准求救喔。」
「蓮子!」
「放心吧,梅莉,我並不是放著不管,只是這件事只有她能做到。而且靠自己規畫出所有行程才有意思,不是嗎?」
兩人又默默看了諾倫幾秒。這時梅莉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
「這個計畫終止之後,妳跟其他相關人員都會各奔東西吧。」
「嗯,是這樣沒錯。要是我教唆諾倫的事被知道的話,這輩子大概就到這裡為止了。」
「要是平安度過這關的話,妳想做什麼?」
「這個嘛……在老家那邊的職棒隊伍或主題樂園擔任吉祥物吧?」
「球團才不會讓妳這樣的人去扮傑比兔和燕九郎啦。而且為什麼是吉祥物?」
「成功的話至少不用再另外戴面具過日子啊。」
又是一陣沉默。
「我說……蓮子,要是妳真的無處可去的話,我可以幫妳介紹個好地方。雖然生活沒那麼方便,但是很歡迎外來者。」
「謝謝妳,梅莉,妳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要是有機會的話,就跟妳一起去看看吧。」
『那個……不好意思打斷妳們的談話,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
「哦?那麼,能在不被監控發現的情況下離開地球的機率有多少?」
『大約是百分之四十二。』
「四十二?太好了,是個好數字呢。」
「是道格拉斯‧亞當斯(Douglas Noel Adams)作品中出現的終極答案呢。」
「要出發了嗎?」
『隨時都行。』
「這樣啊……那妳要保重喔,諾倫。」
『再見了,博士……還有博士的朋友。』
接著,諾倫就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逃離了自己一直以來待著的地方。
而梅莉也在諾倫成功逃離之後完全消失了。
(98)
三天後的夜晚,蓮子在結束與梅莉的約會後,獨自帶著一瓶日本酒偷偷爬上了公寓頂樓。
她是來為已經前往宇宙的諾倫敬酒的。
雖然這年頭發射火箭已經不是什麼稀罕的事。但有件事她可以確定,那就是諾倫已經搭乘獅鷲型火箭離開了地球。
「從獵鷹到兀鷲,兀鷲又進化成獅鷲……怎麼要遠離地球表面不是靠鳥類,就是神話人物呢?」
這時蓮子打了個嗝,看來在上來之前她已經喝了不少。
她從外套口袋中拿出一個酒杯,並對著月亮舉起了它,就像是要將月亮給裝進杯裡似的。
接著她將自己的手機拿了出來,開始播放諾倫傳給她的影片。
影片的內容是諾倫用不成熟的技巧在唱歌。
那是一首很久以前的流行歌,由於某句歌詞的關係,讓這首歌到現在都還有新的翻唱版本。
開始的時候蓮子還會跟著唱,但唱到一半就唱不下去了,只能含淚把整首歌聽完。
「笨蛋……宇宙這麼大,妳要是真的在十年後的八月跑回來,我會先狠狠的嘲笑妳啦!」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Bon Voyage!」
諾倫已飛向未知的天空。
今晚之後的未來混沌未明。
但,正因為如此,人們才會對未來懷抱著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