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的、輕輕的、小心翼翼的,亞風爐循著老路來到少女的身後。
「就算當初的你是出於同情才向我伸手也好......請至少讓我保留最後一個美好的回憶吧......就算是虛假的也......」抱起手臂來,幸子的肩正發抖著。
亞風爐想輕按她的肩膀,告訴她一切都只是誤會、一切都會沒事,伸出的手卻忽地在半空中停滯。他感覺得到那張不願面對自己的臉龐正落下滾滾淚珠,將他拒於門外的疏離之感使他沒有貿然的動作。
悄悄放下了手,亞風爐只是在她身後咫尺的距離望向黃澄澄的天空,「幸子,妳知道嗎?我也曾經......因為妳而迷惘過。」
頭一次尋找到相仿存在的他,也頭一次嚐到了挫敗感。
亞風爐本就有過和其他夥伴踢球的經驗,因此原先的他是秉持著自己什麼能都學的又快又好的心情決定在幸子面前大顯身手的。可在踢球的過程中他感受到心頭無比的熱忱以及難以言喻的興奮,他知道,自己是真真切切的喜歡上這項運動了。然而,與幸子一同投入數場練習與比賽後,亞風爐清楚的意識到她的足球天賦和實力都遠在他之上。他為此感到高興的同時,卻有股深深的厭倦感在心頭盤旋著。那並不是對幸子產生的負面情緒,而是他無法處理自己因並非頂點而喧囂的自尊心。
再這樣下去,他很可能會討厭起無能的自己,甚至會開始討厭起超越他的幸子。
他害怕自己終將像其他人一樣對幸子產生醜惡嫉妒心,因此他始終沒有向幸子傾訴內心的異樣,深怕兩人的關係變質。但外界的冷嘲熱諷越來越多,見他過去優越地位開始消失的孩子們多次對他落井下石,或是當著他的面比較起他與幸子誰才是真正的神。從頂點摔落只會讓亞風爐感覺到自己與幸子的差距愈發巨大,壓的他簡直要喘不過氣來,幾乎無法接受過去的自己竟敢自詡為神。
就是那個時候,彷彿帶來整片藍天的女孩向坐在角落的他露出了虹彩般柔和的笑容。
「才沒有那回事呢。照美踢球的樣子是我所見過最美的,那樣的技巧連我也沒有辦法學的來,是只有照美才辦得到的、非常厲害的事情喔?」隻手按在胸口,幸子低垂的眼簾下是好似被眸子給映的紅粉的雙頰,「不管其他人是怎麼看待照美的,對我來說,照美一直都是最耀眼的那個人......」伸出的指頭緩而慢的朝他展開,略顯羞澀的幸子勾著好看的弧度微笑著,「我的神......這麼叫是可以的嗎?」
不知何時,那惹人憐惜的肩頭不再發顫。亞風爐知道,這時的他就算以手觸碰也不會被拒絕。但是,他從來就不是個草率行動的人,確保順利以後換得理想的結果,這才稱得上是最耀眼的那個神,他始終是這麼認為的。
「我從足球那裡找到了生活的熱情與動力,而從妳那邊,我則是明白了自信的意義。我至今都很慶幸當初選擇走向妳,我才能慢慢釐清自己要走的道路究竟是什麼......」伸出手,亞風爐循著心底深處的印象露出了初次見面時的淺笑,「妳一直都是我唯一的女神,那麼我還能是妳唯一的神嗎?」
等待著答案的掌心有些清冷,頻頻渴望著許久未能觸及的溫暖,連剎那都變得漫長。藍髮隨著轉身而輕輕飄動,顯露在那張臉上的卻是下墜的眉尾與無聲的搖頭。
是亞風爐選擇走向幸子的?幸子並沒有這樣的記憶。為什麼她成日躲在角落看著那些會欺負她的孩子玩耍呢?她看得其實並不是這些。
她一直記得,在日本看過最美的風景不是古色古香的建築,也不是異國文化的山水,而是一頭金髮的男孩踢著球的身影。
初來日本的幸子不但語言不通,相貌也被說閒話,甚至連興趣也不被接受,就算自個兒踢起球的時候能讓她暫時忘卻這些事,但足球可不是一個人玩就能感受其中樂趣的運動,因此幸子始終還是覺得萬分寂寞。
日本和英國一樣冷。幸子經常這麼想,儘管她並沒有站在雪地裡受寒也一樣。
那一天,在一群孩子裡頭的一個金髮男孩吸引了她的目光,好似迎來春天的冬雪一般,心裡頭潛藏的渴望終於在融雪後開始萌芽。
說其他人是小草的話,那麼他就是大樹。說其他人是星星的話,那麼他便是太陽。彷彿降生在人群中的神那樣,他的一舉一動都格外出眾,儀表與姿態都是那麼的出色而優雅。雖然球技看似是初學者程度,卻不難看出他極具潛力的個人特色,就連從小接觸足球的幸子都被他的步伐給迷住。更讓她目不轉睛的,就屬他那在日光下閃閃發亮的金髮了。
他也是異國人嗎?
看著男孩特別挺拔的五官,幸子一想到自己找到了可能與她有相仿經歷、又是興趣相同的人,她難掩心中的雀躍,想著就算要經過那些成日嘲弄她的可怕孩子們,她也要和那個男孩說上話。
一聲聲流利的異國語言傳入耳裡,讓滿心歡喜的幸子在剎那間卻步了。
在這裡,不一樣的只有她。
男孩與其他孩子們開心的開始玩起其他遊戲的景象,讓幸子知道一切都是自己會錯意了,失落的就要退開。但當她不捨的再次抬起頭想見他最後一眼時,她好像看見了男孩對著她笑。
即便那可能是自己會錯意,幸子仍然感覺到心頭有股暖意流過。
還想再見到他的笑容。這樣的想法盤踞了幸子的腦海,使她不知不覺的每日都到河堤旁的空地報到。即使一整天都沒能說上一句話,即使一整天都僅能蜷縮在角落,但她還是期望能見到那格外耀眼的身影能再次踢起足球,再次勾起春風般的微笑。
可是後來的他再也不踢足球了。
感覺自己與他失去了唯一的連結,窩在角落的幸子日復一日把身子縮得更緊了。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失落,更讓她打消了與他接觸的念頭。
幸子害怕日文,因為一開口就會被嘲笑。那個男孩或許也會跟其他人一樣討厭她,討厭她這個格格不入的異邦人,更討厭喜歡如此不淑女興趣的她,所以當時的她認定只要像那樣遠遠的看著他便滿足了,再多的只會迎來不必要的麻煩與不安,又或者說,她一如既往的根本不該去奢望。
她沒想到的是,那個有如帶來溫煦陽光的男孩率先笑著向她搭了話,還向她努力說了英語。從那一刻起,他便是她站在日本這片土地上的勇氣,是她願意迎向困難的契機,是她心底最難忘的柔波。教會了她能夠大膽的表達自身的願望,讓她懂得自己值得被愛的道理,更讓她愈發活得自信......與他的相遇迎來了數不盡的好運。或許對她來說,更多的是滿溢的幸福感。
說是一生的信仰也不為過,那將自己視為對等的溫和笑容,讓幸子早早就決定了自己的神是何人。
兩行淚滑過白皙的臉龐,不禁瞇起眼卻無法止住潰堤的幸子終於是緩緩的伸出手。面對那張朝思暮想的臉龐,指節因顫抖而始終不敢恣意展開的她語帶哭腔的開口道,「你還願意......成為我的神嗎......?」
分不清是酸楚還是欣喜,亞風爐抿了抿發顫的唇後笑著捧起那隻終於再次觸摸到的手,「只要妳願意。」
夕陽西下的河堤空地依舊黃澄澄的,此時兩人都感覺這裡的空氣不再像方才那樣冷冽,更覺得身體暖呼呼的。
一定,是因為相通的心再次緊緊的聯繫在一起的關係吧。
「擋......擋下來了......」
「阿芙洛蒂把球擋下來了——!」
「幹的漂亮啊阿芙洛蒂——!」
失去動力而停止迴旋的球就這麼落地彈出,見此狀的圓堂趕緊將球給抱住,避免足球胡亂彈跳導致進球的情況發生。亞風爐挺身而出並成功化解危機,此舉讓閃電日本大為振奮,就連場外安靜的觀眾們都有人受震撼而不自覺的開始替閃電日本叫好,讓觀眾席一度騷亂了起來。
實際帶起頭來加油吶喊的,其實就是身在人群中吹雪與土方。一旁的莫斯提馬沒有阻止他們,她只是縮著肩膀並雙手緊握著,小聲的替閃電日本打氣。